第28章 第28章
厉恨看着面前翻滚的米汤没有丝毫食欲，即使它看起来是那样美味。
老人学着旁边桌的人涮烫了片鱼肉夹到他碗里：“试试看？”
厉恨沉默着拿起筷子，缓慢的将鱼肉递到嘴边。
“呕……”
鱼肉刚接触到舌尖，厉恨突然剧烈的反胃。
他扔掉筷子，死死的捂住嘴，不让自己打扰到其他人。
老人泪眼朦胧的递去纸巾，上下抚摸着厉恨的后背让他能舒服点。
几分钟过去，厉恨放下手，下半张脸被他自己掐出深深的手印。
“喝口粥？”老人关切问道。
厉恨轻轻摇头，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静静坐在位子上。
老人的眼泪唰的一下掉了出来，默默看着厉恨流泪。
又坐了一会儿，老人抹干净眼泪，想带着厉恨离开，却见厉恨看向窗边。
方才遇到的青年坐在那桌，他们好像已经快要吃完，只剩青年端着锅把剩下的粥底往嘴里倒。
锅里的粥底被喝得干干净净，青年还像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嘴角。
一瞬间，老人福灵心至，踉跄着跑到他们桌前。
“小伙子们，你们可以等一会儿走吗？这顿饭我请！”老人颤抖着双手，死死按住想要起身的通时。
方决三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方决问道。
“这位小伙子的吃相实在是有福气，所以我想让小伙子等会儿，可不可以等我家少爷吃完？”意识到这话说的有问题，老人连忙解释：“我家少爷有非常严重的厌食症，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了。刚才看到这位小伙子吃得很香，才想进来看看，谁知……”
“还是一点都吃不下……”老人痛苦摇头。
说着说着，老人又想落泪。
“哎呀，早一点来多好，我们还能拼桌，现在我都吃饱了……”通时摸着肚子，勉强道：“好吧，还能再喝一碗冰粉。”
“谢谢！谢谢！”老人激动的鞠躬，甚至主动帮方决提袋子，被方决慌张躲开。
厉恨看着老人不知道跟那些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纷纷起身。
青年一步步走过来，露出甜笑：“一起吃饭呀？”
厉恨偏移视线：“嗯。”
老人叫服务员多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方决和封哲坐一边，通时和厉恨坐一边，老人坐在过道那边。
通时的冰粉端上来了，他捧着冰粉对老人说道：“那……我喝了？”
“喝，不够再点。”老人期待的催促。
通时还是第一次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吃饭。他紧张的把嘴对准碗沿……
咕咚。
一口下肚。
老人继续催促：“喝，孩子，喝吧。”
通时脸红了，他将脸埋到碗里，使劲喝了起来。
方决都替通时尴尬，他清清嗓，对老人说道：“已经持续多久了？”
看对面男人的脸色，几人就知道老人没有说谎。这个男人不在正常的消瘦范围内，他的颧骨突出，脸颊凹陷，明明是夏天却穿着长袖，面前是火锅也不见面色红润，身体显然已经垮掉了。
老人将目光移开，看向方决：“快两年了，这些年他吃不下东西，一直打着营养针。”
男人淡淡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知晓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营养针怎么行。”通时放下碗，偏头对男人说道：“你不能不吃东西。”
厉恨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自己，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你最开始为什么不吃啊？是因为要减肥吗？”
厉恨低头，一言不发。
老人张张嘴，发出一两声气音，最终也闭上了嘴。
通时把头伸到厉恨的视线内：“不能说吗？”
厉恨被他突然出现的脸惊了一下。
他抿抿唇，声音缓慢又低沉：“不是减肥……是……”
“我之前吃了有毒的食物，差点死了。”
老人见厉恨说出了原因，也开口道：“从那天开始，少爷便不怎么吃东西了，到最后竟然一口都吃不下。有味道的水也喝不了，只能喝白开水。”
“哇……那也太惨了吧……”通时同情的看向厉恨。
“不是中毒之后身体出现的后遗症吧？”方决问道。
“不是，少爷走了很多医院，大夫都说身体机能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就是吃不下。”
“试过心理医生吗？”封哲开口。
“不是心理上的问题。”男人断然否认。“我对那件事没有心理阴影，这两年睡眠也很正常。况且，那次食物中毒，我也预料到了，不能对我的心理造成伤害。”
预料到了？
方决和封哲对视一眼，都没明白这是什么套路。
知道有毒还吃？
不过也多亏厉恨这么不假思索且笃定的回答，方决有90的把握认定这个男人就是心理问题。他掏出手机，在桌子下飞快的点了一长串。
通时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看了看，表情扭曲起来。
“怎么了？”老人问道：“吃撑了？”
“啊……不是不是。”通时连忙把手机揣回去，满脸纠结对身边的男人说：“别看我吃，你自己吃一口试试看啊？”
厉恨思考了一下，反问道：“我会吐出来，没关系吗？”
“没事，我保证你不会吐。”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青年为什么这么自信，厉恨还是决定信他一回。
他已经很久感受到食物的美好了。
通时主动给厉恨舀了碗热乎乎的米汤，然后拿了个新勺子搅一搅让它稍微变凉，接着挖了一勺塞自己嘴里。
“现在这碗我也吃了，没毒知道吧？”
“嗯。”
厉恨觉得他做得无用功，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吃的东西已经不会再有毒了，所以怎么可能是心理问题。
“你别用勺啊，端着碗，像我刚才喝冰粉那样大口大口喝。”通时两手比划着，让厉恨照着学。
“嗯。”
厉恨端起碗，将温热的米汤缓缓倒入嘴中。
“唔！”
就是现在！
通时眼睛一亮，瞬间暴起，将大半碗米汤怼进厉恨嘴中，然后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颌，将他头往上一抬——
咕咚。
米汤顺利进肚。
厉恨因为消瘦而格外显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几秒钟之后，他的胃部剧烈反应，想要将冒然进入的食物顶出去。
通时长腿一跨，坐在他身上，跟他面对面。
他的手依然紧紧捂着厉恨的嘴，头颅凑在厉恨耳边柔柔安抚着：“食物很安全，很美味，这只是一碗普通的米汤，特别好吃。”
通时把自己刚才吃的时候的感想全部说给厉恨听，一边说还一边强调着食材的安全性。
厉恨的身体因为强烈的不适颤抖着，然而慢慢的，身体在通时的不断低语之下渐渐平静。
“怎么样，口腔里能感受到米的清甜吗？”要制住一个男人不容易，通时已经微微冒汗了。
服务员看到通时和厉恨的姿势，吓到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刺到两人身边。他搓着手，语气里全是慌张：“这位客人，请问您这是？”
可别是什么带颜色的活动啊，这店开了二十多年可不想就此倒闭。
见厉恨表情恢复正常，通时问道：“还想吐吗？不想吐的话就眨眨眼。”
厉恨听话的眨眨眼。
通时连滚带爬从他身上下来，苦着脸哭唧唧的：“你没吐，我是差点吐了，我肚子里一点地方都没了，再让我回想饭是什么味道的……哕……”他欲哭无泪的甩了甩手：“手里还黏糊糊的，这不折磨人嘛……”
服务员恨不能上前给通时抱走好让两人分开，赶忙说道：“客人！我们有洗手间！”
厉恨捂着自己的腹部，胃还是一抽一抽的难受，但这次跟之前又有了区别——里面是暖的。
“少爷，您感觉怎么样？”老人刚才吓了一跳，可是又强行按捺住上前的冲动。他们舍不得少爷，没有人敢用这样粗暴的方法让少爷进食，所以这也是一次特别的尝试。
等到胃舒缓了一些，厉恨擦了擦嘴和脖子——他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全撒他身上了。
“还不错，暖暖的。”
老人大笑，开心的拍着大腿。等通时出来时，老人已经给两桌都结好了账，还送给通时一张饭店的储值卡表示感谢。
“我哪能收卡，您不怪我就好。”通时推拒道。
“只要能让我家少爷吃饭，这些算什么，收下吧。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还想麻烦你……”老人紧握通时的双手，将卡放到他手心里：“你放心！不会经常找你的，如果有一天营养针已经没办法……”
通时头皮发麻，他受不了这种卖惨，满口答应：“没事没事，有需要找我就可以，我吃饭还是挺在行的。”
老人得到通时的联系方式，千恩万谢，带着男人离开了。临走之前，男人也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出了店，老人提议道：“少爷，趁热打铁，我们再去海鲜店看看？”
匆忙路过的人听到老人的话，问道：“你们说的是哪家卖海鲜的，该不会是前面卖的死贵的那家吧？”
老人点头：“对对，你知道那家？”
“都打起来了。”那人穿着一双破旧拖鞋，身上是浓重的油烟味。“我家客人说那家店和什么什么明星打起来了。明星把店都砸了，非说他做的菜有一股什么尸……哦，丧尸味。”
那人脸全是八卦的兴奋，恨不得立马飞到前方战场中央。
“你俩要去看看吗？听说场面可激烈了，我还挺好奇丧尸味是什么味。”
老人摆手：“不了不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哪敢看人打架啊，再让人碰了的。”
“那好吧。”
说完，那人腿脚飞快，钻进了人群。
“以后，不用再提那家店了。”厉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