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两清
回皇都的前一天夜里，景朝的空气中又多了几分寒意，若是说她来景朝的时候只是微寒，如今已经踏进了冬日，身上穿的夜里盖的也都是厚重的棉衣棉被了。
景朝有春夏秋冬四时的风景，不像云澜，常年气候温和，雨水多而雪花少，即便是最寒冷的冬日，也没有刺骨凌冽的寒风。
躺在驿馆的榻上，云苓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离开云澜到达景朝，用了整整一个月，初入景朝的第一晚，她就听到了窗外瑟瑟的风声。
到达景朝的一个月之后，她躺在了距离景朝皇都千里远的陵城的驿馆里，窗外的风声更大，四周也更寂静了。
终于，实在是难以入眠的她，起身坐了起来，看着外面微微明亮的月色，云苓穿好衣裳，拿起架子上的披风走了出去。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寒风。
七转八转地走到了驿馆后院，云苓看到角落里放着一只竹梯，想了想，她走过去将扶梯架在檐下，借势爬上了屋顶。
高处的景色煞是好看，几乎能将整个陵城收入眼底。
远处星星散散地亮着灯，像是在指引外出的游子们归家。
闭上眼睛，云苓静静地聆听着风声。
“皇后爬这样高不怕摔吗？”
但是很快，耳边的风声就夹杂上了她不愿听到的声音。
睁开眼睛看过去，只见景白川踩着屋顶横梁向自己走来，小心地起身，对着他微微行了一礼，但是没有说话，默默转过了身。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屋顶，一起眺望着远方。
“皇后在想什么？”良久，景白川还是先开了口。
云苓没有看他，只是依旧痴痴地望着远处：“我小的时候，我娘同我说，她见过连绵的雪山和最晶莹的雪花，很冷，但是很漂亮，于是，我就总缠着她要看雪，她说她只是个凡人下不了雪给我看，后来我就开始盼着下雪，云澜不常下雪，但是我还是盼来了一场大雪，我记得我还很开心地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扎着两个辫子，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说到这里，云苓停下低低地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惆怅起来：“可是等到那场雪散去，我就失去了我的母亲，第二年开春，我跟着失去了我的哥哥，他们离开我时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苓儿，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去景朝，那里有最漂亮的雪花。’可是我来景朝这么久，却没有见过雪。”
景白川听着她的声音，也是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了犬吠，云苓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看向景白川，问道：“丞相大人可知，他们所言是何意？”
景白川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景朝的雪花也不一定漂亮，见到了雪也不一定就好，见不到也不一定就坏，人间虽大，你我并无不同。”
云苓扯了个笑脸，没再接话。
回京城的那日，是个阴沉的天气，云苓以为那天会下雪，但是直到回到京城的馆驿，她也没见到一片雪花掉落。
这一路的曲折离奇讲给子衿的时候，子衿还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殿下，您就这样不管结果了吗？”
云苓叹气：“我想管也不过有心无力，景白川不会允许我轻易插手的，再者，我为他做了这样大的牺牲，无论如何，他都会保全我和云澜，而景朝朝中的那些达官显贵们，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处置不了他们，所以他才会拉我入局，让我做刀，好让我成为他与秦御史博弈的马前卒，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一路如此顺利，不过短短一月就掀了他们的老巢？恐怕他早就部署好了，只能我上套呢！”
子衿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景丞相的心机当真有如此可怕么？”
云苓：“若没有如此可怕的城府，恐怕轮不到他做这个丞相就被人给手起刀落送上西天了！”
“果然妙哉啊！”听罢景白川的话，乔卓实在是没忍住拍了拍手掌：“我说呢这一路上你一直沉默寡言地看着我们这未来的皇后大施拳脚呢，感情你是那抓着老鼠还不吃的猫啊！”
景白川不言，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茶水。
乔卓又道：“秦御史那个老家伙肯定是要站在小皇帝那边的，而你自然不会任由他们继续往朝堂里塞人，但是秦御史又一定会跟你争夺，所以你就让皇后出面，让她和秦御史合作，但她又不会真的信他，这时你再通过李子修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借她的手推一个你想要的人做梁京刺史，简直妙啊！”
“不止，”景白川放下茶杯，补充道：“我还要将她所说的开设医馆学堂之事落实，这样利国利民的好差事，也不知道谁能做得好？”
点到为止，乔卓立马明白他的意思：“怪不得怪不得！”
连道了好几个“怪不得”，他又道：“可是你当真舍得欺负我们的皇后娘娘吗？”
景白川睨了他一眼：“各凭本事罢了。”
“啧啧啧，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乔卓叹道。
“景白川你给老夫滚出来！”
这边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传来叫骂声，乔卓和景白川相视一眼，很快起身出去。
只见院中丞相府的小厮们正拦着一个老头，而那老头赫然就是秦御史。
“你们做什么呢？！这是当朝御史大人，还不赶紧退下！”景白川呵斥了一声，这才上前笑问：“不知秦御史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秦御史看着景白川，怒目圆睁：“景白川，我看了那些人的口供了，这场虫蛊之祸，背后可还有云澜的参与，你为何要让人将其包庇？！”
“御史大人，您确定您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摆皇后一道，让她彻底进不了宫吗？”景白川轻笑一声，反问。
“我不管那个，现在我就只想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可是您不是也要我放过朝中那些人了吗？您与我之间，这只能算是……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