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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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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进朝送富善出了刑房,待走到院子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富善笑着拍了下李进朝的肩膀:“怎的把你也吓着了?当然是假的。

    咱们宫里何时有过那样的酷刑?!就算是有我也没见过,你忘了?我比你还晚半年到皇上身边,那时候吴良辅都死了两年了。

    我只不过是在书上见过这种刑罚,给套到了吴良辅身上罢了。

    不信你去问问顾问行或者梁九功,吴良辅死的时候他们都见过。”

    李进朝松了口气,才道:“大人讲故事的能耐又精进了,就跟真见过似的,当真吓着奴才了。可您怎么知道这样就能试出来?”

    “钩吻毒是日积月累形成的,总也得有几个月了,所以下毒的人一定在这次随行出来的人中间。

    按照太子殿下的说法,那白茶一直都是瑚图里在用,一直在宫里伺候着的茶房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喝的什么茶?

    可是太子换了茶,毒却还下在白茶里,摆明了这不是要害太子,而是要害瑚图里。

    瑚图里平素待人如何,咱们不知道,但东宫的人可都清楚,你就看他吐血昏迷之后满宫的太监侍卫都跟着焦心着急,就知道他定然不是那等性情刁钻之人。

    既如此,又有谁能想出这种法子来害他?就算是被外人买通了,那也得寻着个有缺口的地方。

    我只问了这些年谁曾因瑚图里而被罚过,这便查出来了。

    刚才那太监叫雅头,三十年底因为上错了茶被总管罚了几板子。

    除他之外,茶房跟来的这十二人中便再没有挨过罚的了。”

    李进朝:“这事我隐约记得,当时也只罚了几板子,并不重,而且听闻后来瑚侍卫还让人免了罚,根本就没挨几下。这雅头竟是个这种性情的?”

    “东宫这些个小总管啊,都随了他们主子那般仁善,可仁善过了头,隐患也就埋下了。”

    富善叹了口气,又说,“这雅头性情如何我是不知,不过顺着雅头再查下去,很容易就能找到平素跟他关系亲近的人。

    以前东宫膳房有个小太监叫花喇,这花喇是个不饶人的,膳房茶房很多人都知道。

    五月太子生辰那日,瑚图里的膳食中发现了刷锅用的竹丝,花喇因此被罚,他挨了罚之后还不知悔改,言语之中提到了瑚图里,结果又被额楚撞见了。

    额楚当时就让人把花喇赶出了东宫,被东宫退回的人,能有什么好出路?

    知道他是言语不敬之后,顾总管就给他上了手段,弄哑了扔到了行宫这里来当差。”

    “这……这……”

    “花喇和雅头一向交好,花喇哑了又被罚出宫,到了行宫之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富善说,“我其实也没把握就是他们做的,只不过有一点,耳房里放了砒毒和催情香,当时额楚就在耳房。

    瑚图里和额楚,这二人也算是直接或间接导致花喇被贬到此处的人,没准真就是花喇起了报复的心思。

    所以我在看见雅头的名字时,就起了试探的心,他或许自己能扛得住,但若是知道花喇受了酷刑,怕是就要跳出来了。”

    “所以方才大人不说名字,只说膳房小太监不吭声。旁人不知道内情,可雅头知道花喇是哑了说不了话,这一吓一唬,就没忍住。”

    “这二人啊……”

    富善没将话挑明,只道,“劳你转告顾问行,宫里各处的太监都得查一查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得清理掉,不该生出来的心思得掐灭了。”

    李进朝到底是跟着皇上多年,很快就理解了富善的意思,回道:“奴才一定将话带到,大人放心。”

    “行了,剩下的你们审吧。明儿起来去主子跟前儿说清楚,这事也就了了。我先回去当值了。”

    “大人慢走。”

    李进朝目送着富善离开的背影,站直了身子,心中却并不轻松。

    这事到他们这儿是了了,可在太子那儿呢?更深层的呢?

    罢了,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该操心的事,李进朝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刑房。

    瑚图里仍在昏迷,额楚和德住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太子身边最器重最信任的五个人,一下子倒下三个,现在就只剩下多西珲和达春了。

    胤礽不吃不喝不睡,就在床边呆坐着,小明子得了郑奉的指示来找多西珲和达春,二人前去劝慰,却也劝不动。

    退出寝间,多西珲道:“小明子你跟郑奉说,留心伺候着就是了。咱们谁都劝不动。

    以前遇了事,第一个是瑚图里,瑚图里劝不动还有德住,现在他们俩都……而且这事又是跟他们相关。

    咱们心里都跟着焦心,就更别说身处其中的主子了。这个时候就听主子的吧。我和达春今儿就在旁边候着,若是有事你们直接来找就行。”

    小明子应了声,便回到里间伺候。

    康熙亦是未眠,富善卸了剑,进入寝间将事情粗略说了。

    康熙长叹一声,道:“终究今日是朕冲动了。”

    富善未曾回话。

    康熙轻笑一声:“有话就说,别装出那副模样,这里又没有外人。”

    富善这才说道:“砒毒是和催情香混在一起,放在了耳房之中。

    依着前些时日的事,这催情香的作用,怕是要坐实关于太子殿下那谣言。

    行宫里一个哑了的太监,平日里连行宫的大门都出不去,怎么知道谣言?如何能配合着坐实谣言?

    皇上,这事背后还有隐情。太子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人要陷害于他。”

    “朕知道。”

    “皇上还是不打算彻查?”

    “怎么查?查出来结果之后呢?”

    康熙抬眸看向富善,“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朕的儿子互相倾轧到这般地步?保成是朕的儿子,保清也是啊!左手打了右手,朕能怎么办?砍了左手吗?”

    “可……可太子殿下已然伤了心。您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啊!这次都用上了砒毒,那下次呢?若真的伤着了太子殿下,您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康熙揉了揉额头,道:“太子身边的人还是太年轻了,经不住事。”

    “主子,您知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传旨吧。”康熙摆了摆手,“德住、额楚和那两个太监,一并处死。”

    “主子!”富善跪地,“德住和额楚是受害者!他们并无错处。太子身边如今只这几人可以倚仗,您不能这么做啊!”

    “他们当真无错吗?”

    康熙沉了声,“催情香这东西只有催情之效,却不能强迫着无情之人乱在一处。

    你自己知道那催情香有何等效力,否则你的福晋就该是遏必隆的女儿了。

    当年鳌拜给你下了催情香,想让你跟遏必隆的女儿行苟且之事以此来毁你名声,断我臂膀。

    你是怎么忍下来的?你宁可割破自己的手来保持清醒都不曾就范,你手心那处伤深可见骨,至今阴天下雨时都拿不住笔。

    当时你才十六岁,比如今那二人都还年轻,怎的你能忍得住,他们却忍不住?

    谣言从不会空穴来风,为何那谣言直指东宫狎昵男宠?

    如果保成身边当真所有人都干干净净,并无行南风之事,怎的陷害之人就会想到用这一招来构陷?

    保成阻拦朕的时候,难道就没猜到过屋内会是何情景?他难道真的不知德住和额楚是何情况?

    朕相信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朕却不信他毫不知情。

    他阻拦之时字字情真意切,却也是发自真心地在回护德住和额楚。

    他对这二人的情况心知肚明,却还纵着他们二人在一处,这就是他最大的错。

    而那二人不知检点不知收敛,更是有错,太子身边容不得这样的人。”

    “主子,那不一样!”富善说,“当年奴才是有所提防,早知道鳌拜存了歹意。可那俩孩子并不知道有人会用这种手段啊!”

    “那便是他们蠢笨不堪,更不当用。”

    “主子!”富善叩首说道,“主子请三思,德住是先皇后的母族,额楚的阿玛更是刚随您从宁夏归来。

    您就算不想着他们二人,也不能寒了这些世家重臣的心啊!

    便是他们蠢笨不当用,打发了出去就是,不必要赶尽杀绝啊主子!”

    康熙安静片刻,道:“夜了,此事明日再议,你去歇着吧。”

    到天快亮时,小明子进了房间请安,哽咽道:“主子,梁总管传了消息来,皇上打算处死两位少爷。”

    “什么?!”

    胤礽猛地起身,道:“小明子看好瑚图里,郑奉,快帮我梳洗,我去见汗阿玛!”

    康熙行宫之中,德住亲自端了茶送到桌前:“主子,太子殿下还在外面跪着。”

    “他愿意跪便跪,想清楚了自己会走了。”康熙道。

    “主子,您这不是叫众臣看笑话吗?”

    “那你应该去劝胤礽,他不跪在此处,自然没有笑话。”

    富善跪了地,道:“主子,今儿您便是打死奴才,这话奴才也得说了。

    谣言不是太子传的,毒药不是太子下的,从始至终,提着心害着怕的都是太子。

    您想着颜面,想着安稳,可您就没想过父子亲情吗?!

    大阿哥陷害太子,您想着是处罚了大阿哥会让外臣看了笑话去,可您何曾从太子的角度替他想过?!

    站在他的角度,他看到的是您对此事无动于衷,看到的是您对大阿哥的回护!

    即便是知道大阿哥存了害人的心思,即便是对大阿哥起了疑心,却还是包庇,纵容。您这样会让太子更加惶恐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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