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靶场游戏
次日，仍是大阅。与前日的规模宏大的仪式相比，这一日的大阅则是以实战尤其是鸟枪为主。
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时，拿着沙俄资助的火枪的准噶尔让八旗官兵吃了大亏，自回来后就着意训练的火器营终于有了些成效。
总管鸟枪骑兵的内大臣长泰带了几名善枪者，让他们近前演示。
齐云野毕竟是见识过现代武器的，对于这种鸟枪实在是兴致缺缺，便只站在旁边发愣，与周围跃跃欲试的侍卫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几轮试放完毕，胤礽上前行了礼：“汗阿玛，儿臣也想去试一试。”
康熙圣心大悦，让胤礽和几位阿哥想试的都可以去试。
大阿哥自然不会放弃这种机会，毕竟他是几人之中唯一一个亲自上过战场的。
靶场已经安排好，内大臣长泰亲自上前给诸位阿哥试枪。
几位阿哥都已到靶场上等候，齐云野和一众哈哈珠子们自然也会跟随。
大阿哥身边已经没有了哈哈珠子，不过转为侍卫的三人倒是仍旧跟随在侧。
太子身边九人，三阿哥身边跟着六人，四、五、七、八、九、十这几位阿哥身后各跟着八人，再加上随行侍卫太监，总有近百人了，好在靶场足够大，才不显得拥挤。
大阿哥身边人最少，但气势却是最足。
齐云野站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感叹康熙的基因还是不错的，别大阿哥的这张脸虽然比胤礽差点儿，但放在现代，怎么也能在小网剧里露个脸，或者当个颜值博主了。
四阿哥以下那几位小阿哥虽然年纪小，但长得还都挺讨喜的，当个小童星小模特也绝对没问题，主要是气质好，举手投足都张弛有度。
一声枪响，把齐云野乱飘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是大阿哥率先试枪中靶。
大阿哥放了枪，稍稍转身，道：“这两年没怎么练，倒是有些生疏了，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胤礽看了他一眼，仍是不卑不亢，道：“兄长阵前能得裕亲王赞赏，想来便是生疏也比我这样日日俯首案牍的要厉害得多。”
听得此言，三阿哥和四阿哥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笑意。
大阿哥在阵前跟裕亲王打架都打到皇上面前了，这“得裕亲王赞赏”一句，落在大阿哥耳中，自然是带了刺的。
大阿哥如今倒是稍微有了点儿心思，脸色不曾有变，只是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他开了口，说：“太子殿下也请试一试吧。只是这枪沉，别将您的手臂压坏了才好。”
“有劳挂心。”胤礽不再看他。
其实胤礽的枪法并不算好，平素有教习谙达指导时，他也大多十中二三，这次大阿哥故意抢先射靶引人注目，便是把胤礽架在了高处。
多西珲心里有些担忧，他拽了拽德住的衣袖，低声询问。
德住轻轻摇头，道：“这是主子自己提出来的，你放心。”
胤礽走到桌前站定，沉了口气，而后摆开架势，端枪，瞄准，射击。
“大抵是没射中，果然，我于武学一事上颇有懈怠，这就要去向汗阿玛谢罪才是。”
胤礽放了枪，仍是面色坦然。便是在此时，有太监来报靶：“太子殿下射中红圈。”
大阿哥一句话被哽在喉咙里，终于还是表露在了脸上，嘴角的笑已挂不住了。
三阿哥则率先说道：“二哥射中红圈都是懈怠吗？那我一会儿要是脱了靶，岂不是要去汗阿玛面前长跪不起了？”
四阿哥趁势接话：“三哥一向喜静不喜动，汗阿玛不会怪罪三哥的。今儿不过是临时起意玩一玩，可莫要当了真。若是三哥射脱靶，弟弟便也一同脱靶可好？”
“胡闹！”胤礽假意嗔了，“就你那枪法，当真能想中就中？”
“自是不能，但胡乱射空还是可以的。”四阿哥笑道。
“还是莫要逞口舌之快了。”大阿哥沉了脸说。
三阿哥道：“大哥提醒得是，弟弟们这便献丑了。”
紧接着，几位阿哥都接连拿枪射击，就连场上年纪最小的十阿哥都射中了靶，虽没中红圈，但也不算落了下乘。
待一轮射击完毕，魏珠来传了旨意，康熙圣心大悦，着令内务府给几位阿哥都各自打造一把趁手的火枪，专供他们使用，并让他们今日随意玩耍，尽兴再归。
众人领旨谢了恩，胤礽说道：“既然汗阿玛下了令，今儿就撒开了玩儿吧，你们也各自去拿枪试一试，这火枪威力大，都留心别伤着了。
我先给你们压个彩头，今儿中靶最多的，若是我的人，随便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若是其他宫的人，无论是谁，我宫里的东西，看上什么随便拿。”
三阿哥最先说道：“毓庆宫里可藏了不少好东西！既然二哥这么说了——法式善，你今儿必须得赢！”
“奴才遵旨。”法式善上前，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有人带头，其余人自然也都跟上，靶场上一时热闹起来。
多西珲退到人群之外的角落，对同样避开人群的齐云野说道：“不打算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什么？”齐云野反问。
“主子的枪法如何咱们都清楚。主子一向求稳，不会一时兴起就向皇上请旨做这等没把握的事情，定是你做了手脚。”
“果然瞒不住你。”
齐云野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形透明物递给他，“放眼睛前看看。”
多西珲依言照做，而后惊诧不已：“我的天！这是……瞭望镜吗？”
“放大镜，西洋人的玩意儿。前朝时候就有了，我只是找人改了改形状，换到了主子的枪上。”
“这可是个好物件儿！”多西珲惊喜不已，“若是阵前能有此物，定是大有裨益的！”
齐云野摇头：“鸟枪的射程才多远？眼睛能看见的枪都射的到，需要用得到这放大镜的，鸟枪射程也达不到。
这东西就是鸡肋，若日后能设计出射程足够远的枪再用上这东西也不迟。
校场射靶和阵前打仗不是一个概念，阵前只要射中了就行，而且对阵状态又都是快速移动的，这放大镜能把目标放大，却也把整个视野缩小了，在阵前反倒不利。”
多西珲将那放大镜放在手中摩挲了一阵，道：“你真是奇了，平日里也没见你比我们多看些杂书，你也没三不五时的就往内务府和火器营跑，怎的你对这战事的了解这般透彻，上次你直接说出边境线拟定时我便发现了，你总有独到见解，似乎还总能猜对似的。”
这叫上帝视角啊！齐云野笑了笑，对多西珲说：“那放大镜送你了，日后你寻了机会去军中试上一试，若能用便用吧。”
多西珲：“你怎么不想着自己去试？今儿主子可说了，若是赢了，提什么要求都可以。你之前不还想着外放吗？不去试试？”
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齐云野愣了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了。
即便是赢了这一场，他也想不出什么来。
他放心不下胤礽，不愿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离开。
他也知道历史不可更改，所以也不敢求了胤礽把德住和额楚放出宫去。
想做的不能做，能做的却不敢做。
既然如此，便不再去想了，强迫自己做个鸵鸟，埋起头来不听不看，就这么过下去吧。
他抬眸看向被人拥簇着谈笑风生的胤礽，轻声道：“不试了。如今我已没什么想要的了。”
“越发老气横秋了！”多西珲道，“你才多大？怎的就修成了个无欲无求的模样？”
“无欲无求也挺好的。”
齐云野弯了弯腿，“站累了，我去旁边坐会儿，你回去吧，若是主子问起来你就说我过了暑气，先回去休息了。”
“……这都九月了！哪来的暑热？！你能不能找个好点儿的借口？”
“那你随便说——”
齐云野话未说完，郭玉已经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称太子让他们过去。
齐云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二人先后迈开脚步，多西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怎的不说过了暑气了？”
“别闹了。”
“就知道让我糊弄主子，你可太不厚道了！”多西珲笑笑，随后迈开脚步抢先一步走到太子身边请安。
胤礽看了看他们的面色，道：“两个最会的跑到一旁躲懒，当真以为主子们都是眼瞎的不成？躲是躲不掉的，今儿你们二人单独比一场，也让他们开开眼。”
齐云野请了安：“奴才平日里连枪都很少摸，怎的就是最会的了？主子这是偏心多西珲，拿我来托他呢。”
三阿哥听言笑道：“好你个瑚图里，躲懒不说，还挑拨起来了！
你虽不常出手，但就连我和四弟五弟都知道，你的骑射功夫是最好的。
多西珲那是幼承家训，你是天赋异禀，你可别想糊弄我们！今儿非得使出全力才行！”
胤礽笑笑：“看吧，今儿是绝对躲不开了，你们自去比试，必得分出个高低来了。”
二人应声，正要往桌前去做准备，就听旁边一声枪响，接着就有人报靶称射中。
众人侧目看去，大阿哥抬了手，道：“方才我让俞吉祥试了试枪，没吓着你们吧？”
皇子轮番射靶，哈哈珠子凑在一起试枪，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如今大阿哥让一个太监试枪，而这太监还射中了，摆明了就是在挑事。
且不说本朝对于太监的管束极为严格，就只说刚才在场的还有几名年幼的哈哈珠子射脱了靶，这一下便是被个太监比了下去，那几个小孩子脸上都要挂不住了。
但奈何大阿哥是主子，又是皇子之中年岁最长的，谁也不敢反驳于他，场面一时僵住了。
胤礽招了招手，说：“既然如此，让郑奉他们也去试试吧。
还有，我看你们自己比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瑚图里去教十弟的哈哈珠子，多西珲去教九弟的哈哈珠子，之后让他们几个去比试，如何？”
三阿哥接话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如让我身边人也去，你们几个年岁大的可别藏私，得有个年长的样子，别虚长了几岁反倒小心眼起来。你们的能耐我们可都心里有数，都尽全力。”
“奴才遵旨。”法式善率先领了旨意，之后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哈哈珠子们也都散开各自找了年龄小的哈哈珠子去教学。
德住得了胤礽的许可，便也带着人参与其中。
而五阿哥和七阿哥则拉着剩下几人到了兄长身边说话，就只剩下了大阿哥被晾在原地。
胤礽这次是彻底贯彻了齐云野之前教给他的，不要陷入挑事者设下的陷阱之中。
大阿哥让一个太监射中靶子，明显就是在嘲讽其他人，之后哈哈珠子们射中了，那是只比太监好一点，若是没射中，就是还不如个太监，横竖会被人指摘。
但胤礽全然不搭理这茬，既然俞吉祥打了靶，那就让别的太监们也去，中与不中的，都是太监们的事，而后又让哈哈珠子们换了游戏规则。
三阿哥是除了大阿哥和太子以外年纪最长的，提出教学比试的是太子，三阿哥这一句“年长的别藏私”，明显就是意有所指。
但奈何他一句未提大阿哥，大阿哥即便是想挑理也挑不出来。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把这一场带着恶意的挑拨变成了兄友弟恭和教学相长，不仅平复了那几个小孩子的怨气，还抬高了初衷，这一下狠狠甩了大阿哥一巴掌。
果然，智商和性情会影响颜值，现在再看大阿哥，齐云野就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