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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圣主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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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礽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齐云野,他侧了身,把头枕在齐云野腿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醒来就叹气?没睡好吗?”齐云野问。

    “你明知故问。”

    “这点小事,可不至于唉声叹气的。”

    “汗阿玛动了怒,怹甚至都不听我解释,就直接让我回了宫。瑚图里,汗阿玛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齐云野拍着胤礽的背,劝道:“若皇上当真对主子失望,便不会提前传信让宫里备着您回来之后的用度。

    此时两军交战,皇上圣躬违和,您又遭贬斥,这些消息传到阵前,极易扰乱军心,可皇上还是如此做了,主子您觉得是皇上病昏了头?还是怹另有意图?”

    胤礽抬起头看向齐云野,齐云野接着说道:“主子同我说句实话,您是真的毫无忧戚之色吗?”

    “当然不是!汗阿玛病重,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您在皇上身边侍疾两三日,皇上又不是一直昏迷不醒,既然见过您替怹担心的模样,想来也不会因为一顿还没用的山珍就真的觉得您不孝不敬。”

    “可汗阿玛还是让我回宫了。”

    “昨儿我问了魏总管,他没明说,但我大概有了猜测。”

    齐云野说,“主子先起来吧,咱们可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瑚图里,抱抱我。”

    “嗯。”齐云野张开手臂,让胤礽靠在自己怀里,而后紧紧搂住。

    平日在宫里,康熙和胤礽经常一同用膳,对彼此的口味都非常熟悉。

    即便当时盛怒之下未能察觉,事后冷静下来总也能想到胤礽从不吃天花蕈。

    如果那桌菜真是胤礽自己叫的,如果胤礽真是那种看着自己亲爹生病而无动于衷,能心大到在旁边大鱼大肉的人,他绝不会让人送上来自己不爱吃的东西。

    这么简单的道理,康熙不可能不明白,而最开始盛怒之下康熙只让胤礽先“回去”,是让他回到自己帐中思过,而在冷静了一个时辰之后却下了圣谕让他直接回京,这反而是最不合情理的情况。

    一个时辰,可以让父亲对毫无孝心的儿子的怨气发酵扩大,也可以让皇帝对眼下情况做出清醒冷静的判断。

    康熙是父亲,亦是明君,哪怕他在病中,也不至于糊涂到做出影响整个国家的判断。

    康熙病重时召胤礽到近前侍疾,是怕自己有个万一,年轻的太子无法弹压权臣,以致大权旁落,病床前亲传遗诏,可帮胤礽坐稳皇位,同时稳定军心民意。

    而让胤礽回到皇宫,则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身边已经有了旁人的手眼。

    自己还活着,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侍疾,这样的情况下仍能被人陷害,如果一旦自己身体扛不住,把胤礽放在自己身边反倒有可能让歹人得逞。

    紫禁城中有皇太后坐镇,胤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一旦康熙驾崩,皇太后扶持太子继承大统是绝对合乎礼法毋庸置疑的。

    而让齐云野觉得蹊跷的是,康熙的谕令只说让太子即刻回宫,并非史书上所说的“侍疾无忧色”,也就是说,在当下这个时刻,康熙与胤礽并没有生出嫌隙,实录上的记载是后来改的。

    另外,虽然谕令没提,但康熙盛怒的消息还是传回了京城,魏珠奉诏护送太子回宫,却避而不见东宫所有人,连夜去了太后宫中,之后就开始派人调查负责护送的侍卫。

    齐云野推断,很有可能康熙原本并不打算让事情的真实情况被外人知道,但消息还是泄露了。

    所以深谙康熙心思的魏珠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确保皇宫之中没有人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要确保一旦有那个“万一”,胤礽能顺利在皇太后的扶持之下稳定国本。

    魏珠是懂皇上心思的,他传话过来的那四个字也绝不是胡言乱语。

    一年四季,春为首,秋为三,放在这件事上,明显是指大阿哥和三阿哥。

    魏珠能近乎直白地说出来,就意味着康熙其实已经心中有了判断,这件事不是大阿哥就是三阿哥,把胤礽送回宫之后,康熙就能着手调查试探三阿哥,而在排除三阿哥之后,剩下的便只是在军中的大阿哥了。

    三阿哥在康熙身边,大阿哥在裕亲王福全帐下,无论哪一个有问题,都能被弹压住,这才是康熙在那一个时辰里盘算出来的解决方法。

    跳出事件之外,冷静地思考过之后,齐云野才终于稍稍窥探到了康熙的谋略手腕,幼年登极的帝王,果真不是池中之物。

    十日后,康熙圣驾回銮,太子胤礽亲至宫门处迎接。

    康熙身体已有好转,他下了车亲自扶起胤礽,而后在胤礽的陪同下回到乾清宫休息。

    在陪同了康熙两天之后,胤礽才回到东宫。东所里,听得太监传信,称皇上没有再多责备,反而对太子多加安抚,三阿哥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主子要去找太子殿下吗?”法式善端了茶送到三阿哥身边。

    三阿哥轻轻摇头,接了茶却未饮。

    “主子在想什么?”

    “法式善,我不能再找借口了。”

    三阿哥抬头看向眼前人,“这次汗阿玛疑我,定然有我当年拒了赐婚的原因。四弟身边如今都已有了人,我……我不能……”

    法式善轻轻一笑,说:“主子早晚是要娶福晋的,我早就知道。

    当年主子为了我已经拒了一次赐婚,我从那时起就已经暗下决心,主子永远是法式善的主子,主子的福晋,也永远是法式善的主子。

    以后主子的女儿和儿子,就是法式善的小主子。我这条命永远是主子的。”

    三阿哥笑了一声,抬起头敛了泪,而后将法式善拢入怀中:“又笨又傻!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要你当奴才了!”

    “所以我要一辈子赖着主子。”

    法式善轻轻拍了拍三阿哥的后背,安抚片刻,道,“主子还是应该去趟毓庆宫的,这次的事情不大不小,但对于您来说,如果因为这并未做过的事情就跟太子殿下产生了嫌隙,那便是大事了。”

    “我知道。”三阿哥一滴泪垂在法式善肩头,“一会儿我就去。”

    “主子又要赔我一件衣服了。”法式善笑着说。

    “赔。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三阿哥终究还是低声啜泣起来。

    八月初,暑热已过,康熙的身体也渐好转,胤礽则丝毫没有被“贬斥回宫”所影响,依旧恭谨勤勉,日日请安问好,还帮着康熙处理些琐碎政务。

    每逢这种时候,哈哈珠子们就能偷得些空闲。

    这一日午后,几人正在惇本殿配殿里各自闲聊玩闹,小明子进了屋请安,说皇上在乾清宫发了火,不知是何原因。

    因着胤礽也在乾清宫,郑奉有些担心,便先来知会几人,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不约而同的,几人都转头看向齐云野。

    齐云野示意小明子退下去,才淡淡说道:“咱们主子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不大可能做什么去惹怒皇上,估摸着是别的事情,先别慌,等等消息再说。”

    这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但经由齐云野的口说出,似乎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安下心来。

    没过一会儿,小明子就再次传了话过来,称是政务上的事情,太子并未受到申斥,只是被要求先回东宫。

    未几,胤礽回到东宫,稍做休整后便召了德住单独说话。齐云野稍做思索,便猜到了此番为何。

    果然,这一战并不顺利,只是不知今日康熙生气是为了战事失利,还是为了自作主张的大阿哥,又或者,两者兼有。

    “啪嗒”一声,齐云野手中棋子滑脱,落入棋盒之中,原是无意之举,声音也颇细微,却将齐云野从思绪之中拽出。

    他凝视着棋盘片刻,恍然惊觉,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是在期盼着康熙发现大阿哥在此事之中的盘算。

    他竟然在想,若是这次康熙就能发现大阿哥的狼子野心,提前将他落罪入狱,日后胤礽或许就能有别的结局。

    大阿哥如今也不过是十九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自恃皇子身份,做出越级上报的事情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作为日常被众星捧月的皇子来说,他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向父亲告状”和“越级弹劾”这两件事能画上等号。

    齐云野自忖理智,从未觉得自己心中对那孩子已经生了厌恶之心,甚至到了盼着他做错事,盼着他被惩罚的程度。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心中已经拥有了“立场”,拥有了因为不同立场带来的“倾轧”的欲望。

    原来,这就是所谓党争的影响。即便是知道结局的自己,身处其中竟也会因为情感,因为亲疏而存了这样的想法。

    那么那些不知结局的人,因着眼前可获得的好处,或是未来可见的收益,携手做出些于己有利的事情,放在上位者眼里,不就是“结党营私”了吗?

    原来立场处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准则。

    “又在想什么呢?”

    达春抬手在齐云野眼前晃了晃,“掉了个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齐云野收回心思,又重新拿了棋,说:“在想怎么能赢你呢。”

    达春无奈一笑,道:“我真的要叫人来评评理了。任谁看了这盘棋都会说我是在负隅顽抗了,你却还在想着如何赢我?

    敢问瑚图里少爷,您是打算将我逼到无路可退吗?”

    齐云野垂眸看了看棋盘上被黑子占了大半的版图,笑道:“是你不愿弃子认输,那我就只好赶尽杀绝了。”

    达春抬头看向身边观棋的几人,说:“瞧瞧,多不讲理啊!”

    多西珲含笑说道:“这只能证明达春你棋艺不佳。”

    “我能赢你!”

    “这屋里谁不能赢我啊?”多西珲笑意更浓,“你与我比那可真是太没出息了。”

    多西珲这一番自嘲,让屋内气氛也松快了不少,众人笑在一处时,郑奉前来传话,称胤礽要见瑚图里。

    齐云野起身理好衣衫,指着棋盘说:“剩下的交给多西珲,我已下成了这样,多西珲你若是再输,可就真的丢脸了!”

    “好嘞,为着咱瑚少爷的这句话,我今儿也绝对要把达春杀个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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