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波澜不惊
太监宫女们带了三名秀女挪宫,而胤礽则径直回了毓庆宫。
齐云野见他回来,便停了手中的笔,上前请安行礼。
胤礽叫了起,问道:“在写什么?”
“随便抄些经书罢了,入不得主子的眼。”齐云野回答。
胤礽看桌上果然是经文,又见齐云野神色平静,不由得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领了谁回来?”
“唐佳氏和两位李佳氏。”
这下就连郑奉都下意识地抬了头看向齐云野。
齐云野却仍旧平静:“这三人的阿玛皆在佟国纲大人麾下任职,若大战一起,他们定会随军出征。
皇上不选秀,那便只有将她们安排给皇子了。大阿哥已有了福晋,房里也有不少格格。
而且大阿哥福晋出身伊尔根觉罗氏,属明珠一党。
这三人若是给到大阿哥身边,怕也是不妥。所以即便主子不选她们,日后她们也会被指给主子。”
“你可真是奇了。”胤礽轻叹一声,道,“不过我如今还不想那些,汗阿玛也已同意,将她们放去撷芳殿那边,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主子这又是说什么胡话呢?”齐云野笑笑,递了茶给胤礽,“这是新茶,主子尝尝。”
胤礽的神色黯了一瞬,不过很快便被掩盖过去,他接了茶,道:“什么新茶还值得你亲自给我端来?难不成是以前没喝过的?”
“这茶是皇上赏的。”齐云野待胤礽喝了茶,才接着说,“主子,方才前面传了消息来,明珠授内大臣。”
明珠复职内大臣,仍为一品大员,结党营私一事终究被轻轻放下。
康熙还用得上明珠,也还需要明珠麾下那些文臣武将。
胤礽似乎早有预料,他放了茶盏,平静说道:“看来下个月的行围,我不必去了。”
七月,康熙谕和硕裕亲王福全等曰,厄鲁特已至枯伦贝尔地方,去我汛界仅七八日程,宜豫为备御。
其令科尔沁土谢图亲王沙津达尔汉亲王班第,派所属十旗兵一万,量委才能都统、副都统、参领等管领。
其盛京将军副都统等,令派所部兵一千,副都统穆泰率往科尔沁地方,于所指之地备御。
尚书纪尔他布、都统巴海、护军统领佟宝等,自京城往科尔沁地方,传谕土谢图亲王沙津等,王、台吉量留数人于家,馀悉令前往;又参领巴查尔、侍读学士马拉,速会同科尔沁王等点派出征官兵。
七月围猎,康熙只带了大阿哥胤褆和三阿哥胤祉。
就在有人怀疑是太子惹恼了康熙以至于被留京城时,康熙却又传了谕令,凡政事,无论大小,皆送太子悉知。
这事不仅是外人,就连胤礽自己都没有料到。
随着谕令到来的是各种被批复过的奏疏抄本,胤礽每日苦读研究,竟是比以往读书时还要辛苦。
这日午后,达春在毓庆宫外拦住瑚图里,将他拉至远处廊下询问。
齐云野道:“咱们主子是太子,早晚是要接触政事的,皇上这是在教导主子。”
“是这个道理,可……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了。”齐云野说,“很快就要打仗了,到时主子会更忙的。”
“打仗?噶尔丹吗?那跟咱们主子有什么关系?”达春疑惑。
“噶尔丹如此凶狠,这一战,皇上是要御驾亲征的。到时主子一定会留在京中,所以现在主子的任务是要尽快熟悉这些政务以及流程,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当真?”
齐云野摇头:“我猜的。”
“那看来是真的,你猜的一向准确。”
达春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噶尔丹不足为惧,咱们八旗子弟骁勇善战,定能顺利解决。”
骁勇善战的是入关之前的那些八旗兵,如今的……齐云野心想,若真是如入关之前那般,康熙就不至于三征噶尔丹了。
入关之后这些少爷兵们就靠着每年围猎来进行军演,战斗力实在是不行。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远处廊下一名小太监正看向他们,齐云野笑了一下,说:“看来主子不用咱们伺候了。”
“怎么?”
齐云野指了一下前方,说:“张起麟来了,想来是四阿哥来找主子说话。”
“四阿哥找主子,张起麟找你。”达春笑道,“我自去看书,不打扰你们了。”
“张起麟,你还不谢谢达春?”齐云野扬了声音。
张起麟向着达春的方向打了千儿:“多谢达少爷。”
达春摆摆手,留二人在身后。
张起麟走到齐云野身边,仍是规矩打千儿行礼,齐云野叫了起,而后转身带着张起麟回了耳房。
张起麟如以往一样,先是给齐云野端了茶,才自己坐到了脚榻上,问道:“少爷如今身子可好?”
“早好了。”齐云野说,“怎的你也听到消息了?”
“是跟着四阿哥时在皇贵妃处听见的。四阿哥知道奴才以前伺候过您,也知道您待奴才甚好,所以这次过来特意带着奴才伺候。”
“四阿哥是心善的,你可一定要好生伺候着。”齐云野道。
张起麟:“这话少爷每次都说。”
“这是嫌我话多了,那我便不说了。”
齐云野笑笑,又拿了桌上的糕点给他,“四阿哥今儿来找主子是何事?”
张起麟回话:“四阿哥没说,似是突然兴起。”
“行啊你张起麟,如今跟了四阿哥,就连我也瞒着了是吧?!”齐云野故作生气地嗔道。
张起麟赔笑:“少爷当初叮嘱过的,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事如果不想让奴才知道,奴才就不该知道。”
齐云野挑了下眉:“知道你现在是四阿哥的人了。这样很好,我不问便是。”
“不过四阿哥也说了,对太子殿下不必隐瞒,奴才掂量着,既然少爷是太子身边人,那对少爷也是不必隐瞒的。”张起麟嘿嘿一笑,这才讲述起来。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宫中近来对于太子没有陪着去行猎一事有些传言,再加上明珠复职,伊尔根觉罗氏有孕,大阿哥在围场也屡次被皇上夸奖,四阿哥是想着来宽慰一下太子不必挂心。
齐云野听后笑了笑,说:“你放心,主子从来没有挂心过这种事情。传言就只是传言,一如伊尔根觉罗氏那胎一样,有内务府留档记录,谣言不攻自破。”
“少爷能不能给奴才讲讲?”张起麟说。
“被皇上带在身边的不一定就是亲近信任,被皇上留在宫中的也不一定就是疏远怀疑。我早说过,看事情不能只看眼下。”
齐云野说,“前明成祖迁都北京,便有了天子守国门之说。”
“前些时日传回消息,噶尔丹的部众势如破竹,接下来定会一路往山海关来。咱们的皇上主子绝不会放任噶尔丹如此行径,亲征稳定军心是势在必行的。
你随着四阿哥也读了这些年的书,前朝历史也定然有所了解,我问你,明成祖数次出征之时,谁留守京城?”
“明仁宗啊……”
张起麟抬头看向齐云野,道,“成祖出征在外,是当时的太子监国理政,朝事尽数交付太子和内阁。”
齐云野:“这下懂了吧?”
张起麟连连点头:“懂了!所以这才是皇上主子的真正意思?”
“皇上的心意不可能随便让人猜到,但我知道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迁怒责怪太子。
如今太子言行并无错漏,无非是那根本不是他造出来的传言或许对他有利而已。这传言的出处在后宫,说到底也跟皇子们没有瓜葛。
太子不蠢,皇上主子更是慧眼,不可能看不出这件事中有人挑拨推波助澜。
自先皇后去后,皇贵妃主子掌管后宫这么多年,她自有法子来处理平息谣言,她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此时皇上不在宫中,大阿哥亦随驾出行,便是最好的时机。”
张起麟偏头想了想,而后说道:“奴才明白了!今儿陪着四阿哥去给皇贵妃请安,出来时正好看见应召的惠妃主子和储秀宫主子。那是——”
齐云野打断道:“别同我说,我可不想知道。”
张起麟立刻捂了嘴,旋即又松开手,笑着说:“少爷明明什么都知道!”
是夜,四阿哥寝殿之中,张起麟将白日里瑚图里所说的话复述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道:“难怪太子哥哥如此波澜不惊,原来是这般道理。我同太子哥哥相比,果然相差许多。”
“主子不差的。”
张起麟说,“只是这件事与主子无关,所以主子知道的并不详细,漏了不少细节,所以才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以往与主子相关的那些事,主子都看得可清楚了!”
四阿哥笑了一声,说:“你从来都是笨嘴拙舌的,怎的今日这么灵巧了?竟还会劝我了?”
“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张起麟道。
四阿哥抬手敲了一下张起麟头上的大盖帽,道:“好了,我不用你安慰。”
“唔……主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敲我帽子?”张起麟扶了帽子,嘟囔道。
“他瑚图里能敲,我就敲不得?”
“瑚少爷已经不敲我头了!”
“那是。你现在是我的人,他若敲了,我第一个不同意。”
四阿哥在床上躺好,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太子哥哥真是好运气,能有瑚图里那样的哈哈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