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情窦初开
二十二年底,台湾收复,上拜谒孝陵,太子胤礽伴驾。
二十三年,以萨克苏兵临雅克萨;九月,首次南巡,太子胤礽伴驾。
二十四年四月,为训练内务府三旗闲散子弟,特设景山官学。
二十五年,文华殿修葺完成,太子东宫正式竣工。
二十五年闰四月二十四日,诸王大臣向皇太子行两跪六叩礼。
后皇太子胤礽率满汉大学士、九卿、翰林院及詹事府官员一众人等,于保和殿前向康熙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毕回到东宫之后,德住率领十名哈哈珠子一同向胤礽再行叩拜之礼。
胤礽叫了起,而后让郑奉带他们下去领赏。
这几年众人日渐长成,哈哈珠子中年岁最大的德住已然十八了,最小的王珉也已满十二,都已经到了通人事的年纪,是以如今夜里虽然仍会陪着太子睡觉,但不会再同床,只是在寝间内的小榻上歇息陪伴。
这日瑚图里休沐,夜间是德住伺候。睡至半夜时,德住先是被自己梦中的旖旎惊醒,他起身稍做整理,本不欲打扰太子,未料却听得太子梦中呓语。
他掀了帘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太子,却被太子在半梦半醒之间抓住了手。
细碎的呢喃最终还是凑成了清晰的音节,听到那个名字,德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掀开胤礽的衾被,果然见了一片洇湿,他当然知道那是何物。
呆愣半晌,德住最终还是将这秘密藏在了心中,只起身叮嘱在外值夜的郑奉,让他次日晨起提前伺候着。
次日照常进学陪读,至午后骑射课程时,额楚将德住拉到了一旁,询问道:“你今儿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
德住摇头:“没事。”
“又诓我!”额楚撇了嘴。
德住却不似往常一般哄着额楚,只愣愣站在原地。
额楚颇感意外,不由得问道:“究竟何事?我可从没见过你这般模样。你同我说,我也替你想想法子。”
“你……”
德住拉住额楚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曾梦见过与我行那种事?”
额楚先是一惊,接着就红了脸:“你问这做甚?这可是在宫里!”
“你回答我。”
“你明知故问!去年不就是因为在伴驾途中做了那梦,才……才与你……”额楚没能把话说完,红着脸别开了头。
是啊,自己梦中的绮丽也只是同额楚,可昨晚太子梦中唤的是瑚图里啊!
“你们二人又躲懒了!”
齐云野走近二人,调侃道,“今儿天气这般好,躲在这树荫下做甚?多晒晒太阳才能长高。”
德住看着眼前已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瑚图里,不由得心中恍惚,因为太过熟悉,因为日日都在一处,反倒不曾察觉,这几年来,瑚图里也已长开。
这般剑眉星目,气质卓然,虽是单薄,却不显羸弱,而远处那位少年储君,也已有了挺拔身姿,有了人君气度。
“想什么呢?”齐云野抬手在德住眼前晃了晃,“你们俩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没、没吵架。”德住回神。
“没吵架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额楚又做了什么得罪我的事情?”
“我才没有!”额楚转身驳斥,可脸上的绯红仍未褪去。
“我的天,你们俩注意点儿影响啊!这就忍不住了?”
“没!有!”额楚急得直跺脚,“你别乱说话!”
齐云野笑弯了腰,道:“瞧你急的,不过说笑而已。快别躲懒了,主子今儿兴致高,说一会儿要比试一场呢。一会儿别的阿哥们也来,咱可不能输。”
德住应了声,道:“我知道了,这就来。”
额楚气得撅起了嘴:“当初就说不告诉他!你看他今日这模样!日后还不知道要被他调侃多少次呢!还有你也是,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德住拍了拍额楚的背,“就是昨晚梦到你了。”
额楚抿着唇,拽了一下德住的衣袖,低声道:“后日咱俩都休沐,我去找你。”
“好。”德住笑着应了声,“走吧,先回去。”
额楚平日里住在家中,德住也还寄宿在索额图府中,如今二人关系更加亲密,反倒不似以往敢坦荡登门。
不过二人还是有去处的,齐云野早些时候在外城买了个宅子,原是给来保备着的,如今来保在家中住着,那宅子就闲放着,去年意外撞见额楚和德住之事后,齐云野就把那处的钥匙给了他们一把。
以前上学时候早恋,最难过的就是没地方去,怕碰见熟人,现在更是如此。
他们二人是太子身边人,如果被人撞破影响不好,他们知道分寸,当然也很感激齐云野的相助。
二人在外面用过饭后就去了外城那宅子里,玩闹了一番之后,额楚偎在德住怀中,说:“我好像知道你那日是为何了。”
“嗯?”
额楚说:“昨儿我伺候主子午歇,主子被梦魇着了,一直在叫瑚图里,后来郑奉去叫了瑚图里来,哄了好久。
以前主子也总偏着瑚图里,我还没发觉,可近来……尤其是跟你一处之后,我总觉得主子待瑚图里不一般。
那种亲近,跟对咱们都不一样。”
德住叹了气,道:“前天夜里,主子梦中叫着瑚图里,下面泄了那东西。我只在梦见你的时候才有过,所以才问的你。我怕是我想多了。”
额楚笑了笑:“我还当你故意羞我呢。”
“我怎么会?”德住在额楚的眉角吻了吻,才又带了些担忧,说道,“不知道瑚图里如何想的。”
“他如何想的怕是已不甚重要了。从小主子就离不开他,如今若当真主子存了那样的心思,更不可能放他走了。
说起来瑚图里也十五了,换个身份留在主子身边,倒也是合乎情理。你担心什么?”
“现在主子身边的人多,东所里又住着大阿哥和三阿哥,来来往往的,若是有个嘴碎的把这事传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德住颇为忧心,“我觉得不能再让人陪主子睡了,郑奉是跟着主子长大的,他是稳妥,可旁的这些……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
额楚:“想什么法子?你既听见了,便直接去同主子说就是了。这是为主子好,难不成主子还能恼羞成怒罚你?
便是罚了你,好歹也是让主子知道了他梦中呓语喊着瑚图里这事,主子若真是想要瑚图里,那就会留意着了。”
“是了。大不了就罚我一次,若是罚得狠了,你记得替我求情。”
“那是自然。”
然而等二人再次当值时,却发现太子已主动提了以后夜间不再用哈哈珠子陪侍。
他们二人留心观察了几日,见瑚图里与往常无异,又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将这事埋在了心里,未曾再与旁人提起。
实际上齐云野是真的不知道,但胤礽却是完全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
梦中之事他没忘记,而醒来之后的反应他也懂得。
他叮嘱了以后夜间若无特殊安排,便只让郑奉近身值夜。
毕竟胤礽很清楚,他对瑚图里的那点儿心思一旦让旁人知道,那瑚图里大概就活不成了。
转眼入夏,午后暑气正盛,郑奉端了茶走进屋,却见瑚图里歪在榻上,而太子正在书桌前作画。
“主子?”郑奉压低了声音。
胤礽搁了笔,而后轻声道:“照老样子,放在那盒子里收好。”
郑奉领命,将那幅人像画贴身收好,而后悄声走进内室。
打开盒子,里面已存了大大小小数十幅瑚图里的画像,那都是胤礽亲手画的,都是他不曾展露在外的情谊。
郑奉把画像安放好,之后又照原样锁进了内室的柜子里。
这是他主子的秘密,也就是他的秘密。
胤礽自己端了茶到榻边,齐云野被响动惊醒,他眨了眨眼,而后道:“主子恕罪,我睡着了。”
“本就是午歇的时候,睡便睡了。”胤礽挨着齐云野坐了,“近来你总是疲乏,齐全的病还没好?”
“劳主子记挂。齐全的病好了,是来保种痘之后一直高热不退,我和齐全轮番照看,到今儿晨起我进宫时才算好了些。”
“你该告假的。”胤礽道,“我还有别的哈哈珠子,可来保就你和齐全两人。”
“主子宽宥,但我不能恃宠生娇。之前已经歇了几日了,实在不好再告假。”
“你在宫里当值时还提着心想着家里,不难受吗?”胤礽问。
齐云野轻轻摇头:“在宫里能有旁的事情替我分散些精神,反倒好些。
若是在家,时时看着来保高烧难受的样子,我才是更难受。
不知怎的,来保那模样,总能让我想起主子生病时缠人的样子,我心疼。”
胤礽脱口问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我?”
“自然是都心疼。”
齐云野笑笑,“主子若是不愿听我提起弟弟们,那以后我就不说了。”
“说吧。”胤礽拉住齐云野的袖口,“我喜欢听,我喜欢听你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好。”
“主子可莫要说浑话了,留神让旁边人听了去。”
“毓庆宫里哪有旁人?”
胤礽窝在齐云野的身边,“对了,一直没问过你,我夜间不再让你们陪宿,他们可有什么想法?”
“不曾听闻。”
“那你呢?”
齐云野道:“主子如今已出阁讲学,开始学习朝政,自然要时时留意自己的言行。主子长大了,懂得利弊,会权衡得失,这是好事,我为主子高兴。”
胤礽听后也不言语,只又往齐云野身边蹭了蹭。
齐云野把手放在胤礽身上,像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轻轻拍抚,哄着胤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