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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观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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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大学士李光地入内讲学,以“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来考问太子功课。

    太子支吾许久,未能答出。

    李光地严格训教,命教习谙达罚了哈哈珠子。

    书房规矩一向如此,皇子未能认真功课,哈哈珠子会代皇子受罚。

    午后,被打了手心的瑚图里在骑射功课中射脱靶,胤礽不悦,命他回去自省。

    这场故事成为当日最大的谈资,回到行宫后,大阿哥被伺候着往屋内去,难掩笑意:“今儿真是热闹极了!”

    随行太监俞吉祥回话:“主子今儿开心。”

    “当然开心!”大阿哥笑道,“二弟竟连《礼记》都忘了,《乐记》那一篇是早就背过的,他竟答不上来,看来是懈怠日久。还有下午骑射时,你站得远看不清楚,今儿射脱靶的可不止瑚图里一个。二弟有两箭也失了准头。”

    “奴才只看到今日谙达对主子颇为满意。”俞吉祥说道。

    “就会说好听的!”大阿哥笑了笑,而后接着道,“我还当那瑚图里是二弟多放在心尖上的人,结果今儿不也是罚了吗?吉祥,你的消息也并不太准。”

    俞吉祥躬身赔笑:“奴才知罪。其实奴才也是听去年随行关外的侍卫们提起的,那时太子殿下风寒刚好,那瑚少爷还在重病之中,按道理不该挪到一处的,可回程途中瑚少爷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而且在那之前圣上给了随驾的四位少爷好大的赏赐,抬旗、分家、田地这些赏赐,都是寻常哈哈珠子得不到的。”

    “你也说了是寻常哈哈珠子得不到的。”大阿哥的脸色黯淡了不少,“二弟是太子,那几个人是太子的哈哈珠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如今御前侍卫中最年轻的那位,不就是当初陪着汗阿玛读书的哈哈珠子吗?”

    “是奴才说错话了。主子息怒。”俞吉祥立刻跪地。

    “不必,你没说错什么,起来吧。”大阿哥道,“我才不在意哈哈珠子如何,便是真的得宠,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既然二弟对那些哈哈珠子没什么偏疼,倒也不用再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不过,你还是再盯着些,二弟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了,不能因为这一次惩罚就下了定论。”

    “奴才遵旨。”俞吉祥领了命后才站起身来。

    “宫里有什么消息吗?”大阿哥又问。

    俞吉祥回话:“宫里一切安好,惠主子传了话,让您安心陪驾。”

    “皇贵妃那边呢?”

    “皇贵妃主子大抵这几日就要发动,惠主子说您无需担忧。”

    “无需担忧吗?”大阿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而后淡淡一笑,“那便好了。”

    是夜,太子在睡前召了三名哈哈珠子陪伴下棋。多西珲拿着棋子犹豫不决,讨饶道:“主子放过我吧。我早就下不过主子了。”

    “不,你继续下,我要看你能输多少。”

    德住一边给瑚图里抹药,一边笑道:“主子,要不让我同多西珲换换?”

    “那可不行。”胤礽说,“多西珲粗手笨脚的,再把瑚图里弄疼了,我可不乐意。”

    “主子您还真是不给我留情面啊……”多西珲无奈弃了子,“主子,我认输。”

    “郑奉去拿跳棋来。”胤礽接着说,“我说了别让我,你们偏不听。今儿不赢我一次,谁都不许歇着。”

    “主子……您真是我的好主子……您饶了我吧!”多西珲欲哭无泪,“要不明儿我去行宫外的河里给您捞两条鱼?”

    胤礽偏头想了想,说:“捞鱼可以。但今晚也得赢我。”

    多西珲扶额,向坐在下面的二人求救。齐云野说:“主子说今儿得赢一次,又没说只有一个人,咱们仨一起呗。”

    “你那手……”

    “我指挥,你来当我的手。”齐云野道。

    “那不行。”胤礽抬了下手,说,“三对一总是不公平,瑚图里归我,我们二对二。”

    这下连德住都笑出了声:“主子这是耍赖呢,跳棋可是瑚图里自创的,我们如何能赢得过他?主子当真是强人所难。”

    “你奈我何?”

    “我们自然是不敢拿主子如何的。”德住起身走到多西珲身边,示意他往里坐,“今儿便是舍了命也得赢下一城,不然明儿是没脸到主子跟前伺候了。”

    “这才对。”胤扔也往里挪了去,招呼道,“不必换跳棋了,瑚图里也来坐。”

    “奴才遵旨。”齐云野答道。

    四人对弈,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三阿哥行宫之中,法式善端了一份酥酪放到桌上,道:“主子用些吧。”

    “先搁着吧,还不饿。”

    法式善绕到三阿哥身边,低声诵道:“‘凡论人心,观事传,不可不熟,不可不深。’——主子写这句是何意?”

    “突然想起来便写了,没什么意思。”三阿哥挪开镇尺,将那纸揉成一团,扔在了笔洗之中,“一会儿让人来收拾了。”

    “是。”法式善应声。

    “主子那日怎的想起用之前那只笔洗当彩头了?太子殿下已让给了主子,后来也没再索要过,奴才还当这事已经过去了。”

    “原本是过去了的。”三阿哥说,“临出宫前,我去东宫找二哥,见他正在纸上画槐花,我便多看了一眼。回来后再看那笔洗下面的烧制纹路,便明白二哥为何非要同我抢那笔洗了。我且问你,前些时候你跟瑚图里比试时,可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囊是何味道?”

    法式善偏着头想了想,回答:“是花香。”

    “是槐花。”三阿哥说,“那只笔洗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底部形似槐花的痕迹。你猜那笔洗是二哥替谁要的?瑚图里原本并不显露,怎的那日二哥只同瑚图里说要赢下那只笔洗?”

    法式善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主子把笔洗拿出来,是为了讨太子殿下开心?”

    “一只笔洗而已,在我这里不过是随手处置,可既然二哥是为了送人的,那定然对他更有意义,我寻了由头送过去,既全了二哥的心意,也免得我们之间生了嫌隙,这是好事。”

    “可我看太子殿下似乎也并没有非要那笔洗不可。”

    “因为他是太子啊,他做事不自由。”三阿哥舀了一勺酥酪放入口中,而后皱了下眉头,“太甜了,还是你吃吧。”

    “谢主子赏赐。”法式善立刻接过。

    三阿哥拄着头看向法式善,道:“喜欢也得少吃些,这么甜的东西吃进去,一会儿你就要喝水,到了夜里定然又要起夜了。”

    “我起夜也不会吵到主子的。”

    “那就随你吧。”三阿哥笑笑,静静看着法式善吃完了一整碗酥酪。

    法式善放了碗,果然又去端茶,待喝过茶后才又开了口:“主子,我好像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今儿这一出……太子殿下是故意的吧?”法式善说,“照主子的意思,那瑚图里在太子跟前很是得脸。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今儿瑚图里被罚了后,太子便不该再因为他射箭脱靶而罚他才是。所以是……因为大阿哥吗?今儿太子殿下罚瑚图里的时候,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似乎有些在看好事的意思。”

    三阿哥拄着头,说:“日后谁要是再说你笨,我第一个不同意。你可一点儿都不笨,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都能想清楚。”

    “一向都是只有主子才说我笨的。”法式善笑着说。

    三阿哥抬手拍了拍法式善的胸口,低声道:“就如我说你笨一样,二哥对瑚图里也是如此。大哥盯着东宫也不是一两日了,庶长子和嫡长子之间的争斗,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咱们本就没有什么嫡长传统,是跟着汉人学来的,大哥身后还有议政王大臣会议,他如何能服气?”

    “那……主子呢?”

    “诗书笔墨,亦有趣味。”三阿哥看向法式善,“跟着我可觉得亏?”

    法式善咧嘴憨笑:“主子都说了我是笨的,我自然只听主子的。主子不觉得亏,我就不觉得亏。”

    另一边,四人对弈终究没能比出胜负,三人哄着胤礽搁了棋歇息,夜间仍是由瑚图里陪侍。

    “手可还疼?”胤礽问。

    齐云野摇头:“早就不疼了,教习谙达留着余地呢。”

    “今儿这一出,只是苦了你。”

    “我不觉得苦。”齐云野说,“我到主子身边这些年净享福了,如今不过是被打了手板而已,根本算不得苦。”

    “你总是如此,可我舍不得。”胤礽把头放在齐云野的肩旁,“这些我都记着呢,日后总会还回来的。”

    “保成。”齐云野侧身拍了拍胤礽,“你是太子,你未来会有很大的权力,但也会有很大的约束。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需要面对的现实。”

    “也包括护不住身边人吗?”胤礽怅然道。

    “不是护不住,而是不能太偏袒。”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还没有心硬到能眼见你们受伤而无动于衷。”胤礽叹了口气,“我如今能力仍旧有限,不能全然护住你们,只能靠着这种苦肉计骗过周围的眼线。瑚图里,我好想快些长大。”

    齐云野轻声问道:“保成可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吗?”

    “十七年。”胤礽立刻回答。

    “到现在都过去五年了,你已经长大很多了。”齐云野哄道,“最开始的时候,你连身边的太监在盯着你都不曾理解,可现在,你已经知道食不过三,知道不暴露自己的喜好,甚至会用苦肉计了。”

    “苦在你身上的苦肉计,我宁愿不用。”

    “一点都不苦。”齐云野把自己的手举到胤礽面前,“不然拆开看看?”

    “胡闹!刚包好的,不许拆!”

    “嗯,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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