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窗外，天幕笼下一层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看来暴雨将至。
市公安治安部。
林于婧与两个小伙伴背靠墙壁站着，手里各拿着一份打印条规，面色凝重地背诵着，像是上课没背过课文罚站的小学生。
过一会，谷小蔓脑袋一偏，偷偷问她：“阿婧，你背过了没？”
“没有。”
“陆一阳呢？”
“这么长，我背过了……”才怪——
话音未落，两人没给他说后面两字的机会，一人扣住他一边肩膀，直接从把他推出了队列，值班警员正巧看到，端着茶水缸走过来：“背完了，那赶紧吧。”
“……”靠！
陆一阳扭头剜了二人一眼，带着英雄就义的悲壮，把《烟花爆竹燃放管理条例》背出了《满江红》的人气势。
“第一条：禁止在本市下列地区燃放烟花爆竹，成山路、林江路……第二条，在限制……限制燃放烟花区域内，每日二十一点至次日……八点禁止燃放…………”
“行了行了。”值班员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表情狰狞的陆一阳：“记住教训了吧，打电话让家长领你们回家吧。”
谷小蔓“啊”的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叫家长过分了吧，我们又不是未成年！”
谷小蔓家里三代习警，要是让她爸妈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广场上放烟花，还差点搞出火灾，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值班员睨她：“未成年都知道不能玩火，你们还不如未成年呢。”
谷小蔓语气软了，软绵绵的求他：“警察哥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是在拍滑板视频，本想搞点新花样，所以就放了几根仙女棒，谁知道啊，那仙女棒居然过期了，这才点燃了干草堆，不信你看。”
她蹦跶过来，拿出单反给他看：“你看，视频还在这里呢。”
视频中一个少女手持仙女棒，踩在长板上灵活交叠舞步，张扬大胆的浅粉色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飞扬，像是山林中独舞的精灵。
值班员抬眼，把视频与靠墙站的女生比对一眼，她就是视频中玩滑板的女孩。
少女漂染了一头樱粉色的长发，穿着宽大卫衣破洞牛仔裤，肤色很白，长相恬静乖巧，像个洋娃娃。
就是这发色太过扎眼。
不过，这种叛逆小年轻他也不少见，值班员毫不为所动：“赶紧的吧，不想回家就去看押所，那里还有空床，够你们仨住个十年半载。”
谷小蔓彻底闭嘴了。
半小时后，陆一阳被他爸连踹带骂拽走了。
谷小蔓正在给她哥打电话求救。
值班员打了个哈欠，端着泡面走过来，问林于婧：“你家长什么时候来？”
林于婧眼皮都没掀，背靠墙壁，脚尖踩着滑板前翘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瓷板砖上，声音懒洋洋的：“我是孤儿，没有家长。”
值班员吸了口泡面，根本没把她话当真：“没家长给学校打电话，找老师来接你。”
林于婧低着头没吭声，踢了一脚地上的长板，滑轮咕噜噜滚动在地面上，“咚”的一声撞到一双黑漆皮鞋，停下了。
林于婧愣怔的抬起头，入眼的是一身藏蓝色警服，双腿笔直而修长，上衣警服挺括，腰间皮带勾勒细腰宽肩，衣领也整齐利落，整个人英气且挺拔。
她视线缓慢上移，最后停在他脸上，男人五官凌厉，眼眸漆黑。
视线蓦地对上，像是撞入一片幽深的海洋。
她呼吸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冷风呛了下，止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值班员看到他，放下泡面，大老远就打招呼：“向教授这么晚还过来？”
“过来查点资料。”
他声音低沉清越，被初秋的凉风裹着送入耳道，钻进心里，令林于婧没来由的心脏狂跳。
男人微微垂着眼睑，瞥了一眼傻不愣登盯着他的小姑娘，回头问值班员：“她是谁？”
值班员：“哦，在广场违规放烟花的小丫头，等着家长来领呢。”
男人“嗯”了一声，未作停留，长腿一迈，跨过她的滑板，穿过一楼大厅右拐上了楼梯。
林于婧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瞬间就不困了。缓了好久，心跳都没有平息下去。
谷小蔓的电话一直没打通，垂头丧气坐回林于婧身边：“我哥不接我电话，你怎么办？谁来捞你？”
林于婧没听见，只听得到胸口有东西胡乱冲撞着想要出来，她捂着胸口问她：“刚刚走过去的警员是谁？”
谷小蔓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似乎已经把她心里的小九九看了个七七八八：“你说刚刚走过去的向耀啊，人可不是警员，我听说是位大学教授，估计是来协助查案的吧。”
林于婧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哪个大学？”
这就打听工作单位了，得，又是个被美色迷惑的小丫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你多半没戏。”
“为什么？”
谷小蔓啧啧两声：“我听我哥说他调来支队半个月，光是追他的和热心群众介绍的对象就能从刑侦支队排到交警支队。”
“然后呢？”
“无一能近身，传闻不是性冷淡就是同性恋。”谷小蔓遗憾地说。
林于婧突然笑了，眼睛弯弯盛着水光。
谷小蔓轻撞她肩膀，揶揄她：“怎么，这你也感兴趣？饥不择食啊！”
林于婧唇角微弯，笑而不语。
几分钟之后，她认认真真写完了保证书，诚诚恳恳跟值班员阐述了自己的错误，保证决不再犯。问他：“我能去个卫生间吗？”
“去吧，二楼尽头右拐。”值班员看她认错态度良好，又是个小姑娘，也没难为她，给她指了条路线。
二楼办公区很安静，每间都黑漆漆的。
林于婧左右看了一圈，终于在走廊南侧看到一间亮光的办公室。
房间没关严，暖黄色的微光被门缝切割成长条形，她小幅度迈着步子，屏息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林于婧深呼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办公室装潢简单，靠墙处有好几架书柜，都是专业书籍，杂七杂八的四处叠放着。
林于婧余光扫了一圈，小心翼翼走过去，坐到他办公桌前的转椅上。
桌子上的资料摞了半米高，台灯昏黄的微光笼着他半边身子。
向耀正低头翻看一份卷宗，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修剪整齐的短发，高挺的鼻骨与锋利的下颌线。
他的骨相优越，把这种贴头皮的短发衬出一种别样的英气。
向耀翻阅资料的手指一顿，迅速把资料合起。抬眸：“有事？”
林于婧尽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但是脑子一热：“警察叔叔，有人在我心里放火。”
他眸光闪烁几下，眉头轻皱：“出门左拐500米是消防大队。”
林于婧：“……”
林于婧挠了挠鼻尖，不好意思的说：“我开玩笑呢，不过我看您还挺眼熟的，所以有点事想问您。”
他眼皮都没抬：“问。”
这人说话还真是言简意赅。
“我想问问您以前是不是学过舞蹈？”
向耀微顿，抬起头。
四目相对时，记忆像是搭错了线，脑子中突兀地蹦出一个小娃娃的脸。
她穿着小雏菊泡泡袖，脸上是未退的婴儿肥，黑葡萄似的双眼闪着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甜甜的笑：“哥哥，你跳的真好，你是哪家机构的，我想去你们那报名！”
向耀很快深思回笼，直视她：“没有。”
林于婧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
片刻，他冰凉的声音再度传来：“谁让你坐这的？”
林于婧愣了一下，乖乖站起来，往右迈开一步，相当熟练的抱头蹲下。
向耀：“……”
向耀：“也没让你蹲着，去旁边椅子上坐。”
毕竟资料涉密，她确实坐这也不好。林于婧走到旁边椅子，端正的双手撑膝，看着拘谨又乖巧。
向耀这才继续翻开资料。
“其实，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忘记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林于婧忖思片刻，继续说：“但我一直在找他，如果您有线索要记得告诉我。”
向耀垂着眼睑：“我不接警，你有需要可以明天到公安局报案。”
林于婧扯了下唇，有些失落：“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他指尖微微婆娑过纸张的边角，似是不经意随口搭话：“你记得什么？”
“他十几岁，跳舞特别好，身材很瘦，长得……可能和您还真挺像……”
这话怎么听都有歧义啊，他不会以为她在搭讪吧！
向耀顿了顿，灯光扫在他的眉骨，眸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滚。
他刚要开口，手机先一步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