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半惊魂
画楼还在絮絮叨叨,猛然听到君殊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君殊的手道:“你、你真见着了?”
君殊点了点头,日头下的脸蛋微微透着一层白,“我不仅见到了刘福,我还见到了——画末。”
“画末?!”画楼整个人惊得站了起来,随即问道:“你在哪儿看到她的?她都消失了两年了。”
君殊仰面,平静地看着画楼,脸上透着不合年龄的成熟,“两年前,画末姐姐突然不告而别,执事嬷嬷派了人去她家里寻,其家人亦不知画末踪影,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顿了顿,他站起身来,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暗色,“还是说,她已经——死了。”
画楼身子猛然一颤,嘴唇有些发抖,她正了正脸色,忽然俯下身笑道:“七公子,您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画楼!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你眼中的稚龄幼子。”君殊的声音有些大,身上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压力,竟是压的画楼不得不低下头来。
“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是真的有些慌乱,竟忘了尊卑之别,嘴角露出苦涩之意,“画末人长得水灵,做事儿也勤快,府上的主子们也都喜欢她,皆言王妃将她留在咱们藏鸦院倒是花绸子做尿布,辱没了她的才情。”
画楼说的这些,君殊倒是知晓的,自打他记事儿起,画末便留在安姨娘院子里,对她母子二人也照顾的紧,便是下人们克扣饭食,多数时候都是画末去讨要回来的。
“这画末呀,怪就怪在她是个下人,生的漂亮不是福气,反倒是灾祸。”画楼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泪痕,“五公子那德性,您也不是不知道,画末日防夜防,却不承想……”画楼的脸上流出两行泪来,“还是被那个畜生给糟蹋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画楼说的这些事情,他隐约是知道一些的,心中也是难过,但昨日夜里的梦境历历在目,他知觉这件事儿不简单。
画楼摇了摇头,“她出事之后,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老夫人跟前的冷嬷嬷寻了她说话,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为了此事,王妃还命人报了官府,却一直没有结果。”
一个大活人,怎么冷不丁的就没了。
画楼此时心情已然平复,忽然想起一事儿,便问道:“公子是在哪儿见到画末的?”
“梦里……”
画楼惊呼:“梦?”
君殊点了点头,“嗯,画楼姐姐,也许……也许真的有鬼。我见到的画末脸色肿胀,浑身是水,与那刘福如出一辙。”顿了顿,他看向画楼,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也许,她与刘福一样落了水。”
毕竟刘福的尸体已被人从湖里打捞了上来,君殊心想画末八成便是死了,不然怎么会消失不见。
只是,她为何来寻自己。
画楼也想到了此处,心道:“画末是不是在底下无人拜祭,缺少钱财,所以才会来寻公子,若是这样,不如、不如奴婢夜里为她烧些纸钱,求她不要来惊扰公子。”
君殊与画楼说这些话的目的,原本便是想拉上画楼去湖边探个究竟,被她自己说出来,他自然是欣然同意。
想了想,画楼又道:“这些事情,您可千万别跟他人乱说,王妃与王爷一样不信鬼神之说,若是被下人嚼了舌根儿,您便要受牵连。”
君殊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日夜里,二人准备了香火纸钱,待夜深人静便悄悄地溜到了湖边。
一阵冷风袭来,两人不由都缩了缩脖子,画楼抬头瞅了一眼朦朦胧胧的月色,口中不由嘀咕道:“今个儿怎么是毛月亮?真是瘆人。”
君殊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便小声问道:“什么是毛月亮?有什么说道?”
画楼心中暗道:这七公子是属猫的不成,耳朵这般灵光。
她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道:“你看,这月亮的周围是不是有一圈光晕,朦朦胧胧的,乡下人一般把这种月亮称作毛月亮。不过,奴婢幼时听老人们家,有毛月亮的晚上不宜出门,那是会撞上鬼的。”
君殊身子打了颤,不由埋怨道:“画楼姐姐,人吓人吓死人。”
画楼也觉得自己此时说这些不妥,便收了声,四下里一瞧,只觉得树影婆娑,影影卓卓,似有鬼影晃动,不由便抓紧了君殊的手。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地儿,画楼从篮子里拿出香烛纸钱,在地上用香灰抹了个圈儿,却留了一处缺口。
她将元宝、纸币焚了,口中絮絮叨叨,一时又落了泪。
君殊燃了几个元宝丢在火盆里,眼角余光四下扫视,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惊恐,不知道今夜姑姑是否回来。
“呜呜呜……”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声音极小,君殊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吓得连忙拉了拉画楼,低声道:“快别念叨了,那边有哭声。”
这三更半夜的躲在湖边哭泣,难不成是鬼?
两人对视一眼皆吓得不轻,画楼心里害怕,便道:“七公子,咱们回去吧。”
君殊却不听,硬拖着画楼便向声音的来处寻去。
两人躲在树后,远远瞧去,只见一男子蹲在湖边烧着什么东西,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君殊下意识地瞧了下地面,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他有影子。
“你认识他吗?”
画楼躲藏的位置只能稍稍看见来人侧脸,隐约似是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便摇了摇头道:“这人应该也是在祭拜死人,只是深更半夜的,为何来此祭拜?”
哭声中隐约传来一低低说话声,“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法子……”
两人侧耳听了好一阵儿,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再往前走便没有躲藏之处,势必会被对方发现,思量了片刻,君殊便打算回去。
谁知眼角余光瞥见男子身后,便吓得汗毛倒立。
寂静的湖面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正缓慢地向男子脚踝挪去,随着他的动作,水面上渐渐浮出一颗人头,黑色的长发如水草般在水中飘荡。
手一寸寸靠近,头颅渐渐浮出水面,黑发遮挡了面孔,却隐约露出一只眼睛,而那只眼睛竟然没有瞳孔,只有眼白,并向外凸显着,仿佛动一下便要掉下来。
画楼见君殊呆立不语,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敲过去,吓得失声尖叫起来,“鬼!”
这一声不仅惊动了湖边烧纸的男子,同时也惊动了湖水中的鬼怪。
那一双没有眼瞳的白眼珠倏地瞪向树后的二人,君殊也在此时看清楚那鬼魂的模样,竟然又是刘福!
此时,刘福已抓住了男子的脚踝,用力一拖。
“噗通”一声,男人的半个身子已落入手中,唯独一双手仍是死死地扒着岸沿。
“是陈克,陈管家的儿子陈克。”画楼此时借着月光已看清楚男人的面孔,连忙从地上摸出一根儿木棍,朝着陈克奔去。
此时君殊也此时也看到了他的脸,隐约记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她朝着陈克身后的头颅使劲儿砸,却是半天不见效果,只好丢了木棍,去抓陈克的袖子。
哪知她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未拉动分毫,反倒是陈克扒在岸沿的手不断松动。
“七公子,您快去找人帮忙!”
君殊自知自己此时上前也于事无补,扭头便要往回跑,谁知迎面便撞上一人,不,应该说是一鬼。
墨黑的发,赤红的衣,苍白的脸,尤其那一双眸中带赤的眸,张扬而美丽。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对方,却已避闪不及,连忙闭上眼,准备迎接预想的疼痛。
“嘶……”疼痛如期而至,却与他所想相差甚远,他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浮于自己面前的凤池。
他竟是穿透了她的身体,径直摔倒在地。
凤池看着这一幕,神色黯然,却没有再说什么。
“七公子,快去叫人!”这时,画楼的呼喊声再次传来,打断了君殊的猜想。
君殊朝两人处一瞧,那陈克此时大半个身子已陷入水中,他一惊连忙道:“姑姑,快救救他们!”
凤池瞥了一眼二人,冷冷一笑:“我为何要救?”
这话倒是把君殊问住了,他想了想便道:“我为你多烧些纸钱。”
凤池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身子都站不起来,那一头墨色的长发却渐渐由黑变赤,似是要着起火来。
不等君殊诧异,凤池冷然一声大笑,绯色衣衫无风自动,从袖中飞出一物径直落在君殊面前。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红褐色的檀木盒子,他伸出手将盒子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凤池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怪异。
君殊将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纸人,剪得栩栩如生,他伸手便要将其拿出,谁知迎面刮来一阵阴风将他手中的盒子猛然合上,夹得他手指一阵刺痛。
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见那盒子被红绫一卷再次飞回到凤池的袖中。
“姑姑!”君殊惊叫出声。
凤池却身影陡转,飘向了湖边的两人,只见她手中红绫猛然一抖,便化成一条赤红的鞭子,迎风一甩,似有雷鸣之声。
“啪!”地一声脆响,刘福抓着的手指陡然松开,吓得往手中缩去,然而未等他动作,鞭子一甩便将他从中拖了出来。
接连又是几声鞭响,刘福疼的尖声哭喊,鬼哭之声刺人耳膜,君殊在一旁听的也是痛苦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