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妥协
曾经井然有序的繁华街道,如今已经混乱不堪,地上的凡人或惊慌逃窜,或疯狂厮杀,天上的熠鸟或互相残杀,或落到地上啄食凡人的身躯。
尖叫声,嘶吼声,刺耳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光是听声音,就足够让人崩溃,更别说身临其境。
就在这一片狼藉的街道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急匆匆地穿过小巷,避开了混乱不堪的主道。
她们一路朝城门的方向小跑而去,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城门口的时候,她们的脚步更加急促,已经不知不觉地快速跑了起来。
熠皇和熠后虽已身故,但城中的结界毕竟是他们用尽毕生修为设下的,多少还是能撑一阵子,眼下没有疯魔的人还是可以正常离开的。
那一大一小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城墙下,眼看就要跑出城门,一直熠鸟突然似羽箭般朝她们冲来。
来势汹涌,那女子一心护着身下的小姑娘,虽躲得及时,手臂却被抓出了几个鲜红的口子。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姑娘,随后目光一横,汇聚灵力将小姑娘推到了城门口。
“素水,往前跑!不要回头!”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朝素水微微一笑,随后决绝地转过身。
不管是前仆后继奔过来的人族,还是扯着嗓子嘶吼的熠鸟,全部被她挡在了城墙下。
可就算她是皇族的宣妃,就算她的修为不低,面对一群已经疯魔的人,她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更何况,她也正在一点点地失去意识。
“娘亲!”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她想回去帮自己的娘亲,却见自己的娘亲突然转身血淋淋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的身后是一群比鬼魅还可怕的怪物。
她想跑,可她刚抬脚,腿就软了下去,她只好含着泪快速地往前爬,不再回头看自己的娘亲。
可眼下这种情况,就算跑都不一定跑得过,更何况是用爬的。
眼见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就要将素水吞没,一道碧蓝色的光芒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下一刻,素水已经到了城门外,在一个双眼碧蓝的男子怀中,看着自己的娘亲和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起疯狂地拍打着结界。
“娘亲”
素水的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流到了男子的手背上。
男子垂眸看了一眼怀里哭成泪人的素水,眉头微蹙。
就在这个时候,素水也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发现他的眼睛与旁人的不一样,她先是怔了一下,遂又鼓起勇气。
“你能救救我的娘亲吗?我娘亲不是怪物”
男子微微张口,却没有说话。
他朝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陡然一变,他转身就要带着素水离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一根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他刚低下头,藤蔓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他的体内。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素水已经被他扔在了一旁。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了素水的面前,素水顺着那只手看见了一张天真的少女面庞,少女朝她微微一笑。
“素水,好久不见。”
雪岸先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只是当时并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没想到她竟是万年前的素水,而她的生母竟是宣妃。
怪不得雪岸之前明明没见过宣妃,却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原来是先见过了她的女儿。
结合之前的种种,以及素水的长相来看,想必素水的生父也不是熠皇,而是客栈里那个来历不明的神君。
这么想来,素水身上那几分英气的确跟他有几分相似。
素水抽泣了两声,伸出小手抓住雪岸冰凉的手指,起身抱着她的腿,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就像是流落异乡孤女突然遇到了一个家里的亲戚,她就这么死死地抱住雪岸,怎么也不肯撒手。
雪岸朝泞渊看了一眼。“不是我不肯走啊,是她非要赖着我。”
泞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城中的叫喊声越发刺耳,只见云须持剑立于上空,在无数攒动着藤条保护之下,将天空中互相撕咬的熠鸟一只只斩杀殆尽。
而地上的一切,此时正在被蔓延的藤条一点点吞噬。
雪岸扶了扶下巴。
“这么看来,云须不过是藤音用来完成熠后遗愿的一个工具而已。”
熠后誓死保护熠鸟族的结界,就是为了不让已经疯魔的人逃离熠鸟族。
这是她的遗愿,藤音一定会帮她完成。
而藤音此时已经化为原形,地上的勉强能应付,天上却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云须的真身正好是棵槐树,他俩同修的木系法术,藤音便可以直接借助云须的身体灭了天上的那些熠鸟。
雪岸伸手戳了戳抱着她不撒手的素水。
“这么算来,云须与你其实并无仇怨,他救了你倒是不争的事实,你个小白眼狼,还捅了你的救命恩人了一窟窿。”
看雪岸一本正经地跟小素水说着,风滞笑了笑。
“要不是某人,纤染也不会捅云须那一剑。”
雪岸瞪了风滞一眼。
谁借你的胆子?
素水泪汪汪地抬头看着雪岸,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遂又回头看着宣妃的方向,拼命地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
可是眼泪她就是不听话呀,就非要往下流。
转瞬间,嘶鸣声渐渐息了下去,天上纷乱的熠鸟已经被云须屠戮殆尽,地上的藤蔓也已经覆盖了整个熠鸟族。
藤音以身为棺,让熠鸟族归于沉寂,终是算完成了熠后的遗愿。
云须回到城外,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又蹙眉看向了素水。
雪岸顺势将素水推到他跟前。
“你灭了人家全族,不得好好照顾人家。”
云须带着素水离开后,泞渊屈指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一片水镜。
可能是因为受伤了又被风滞打晕了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声音也有些无力。
“走吧。”
雪岸抬脚跟了上去,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回过头,风滞却仍在原地,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风滞看了雪岸一眼,遂又将目光移到泞渊身上。
“带她走!”
雪岸这时才发现,风滞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或许是与她一起闯进皇宫的时候,亦或许是她对藤音使用探灵术的时候,再或许是她几近疯狂地追问藤音的时候。
总之,在面临一切危险的时候,雪岸好像从未留意过风滞,而风滞却一直在护着她。
泞渊看到风滞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你想好了,你本不属于这里,若强行留下,你会随着这里的一切消失在时间长河当中,世间便再没有风滞这个人。”
风滞眼神坚定,恭敬地朝泞渊拱手。
“劳烦霖王快些带雪岸离开,趁我现在还清醒。”
泞渊转头看着雪岸,想征求她的意见。
雪岸却没有说话,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水镜走去,就在快踏入水镜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口道:“若他与我们一道回去,会如何?”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若风滞回到万年后,极有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熠鸟族,甚至危及百族。
泞渊:“我们回去的地方仍在蚀雨林,所以灵族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熠鸟族。”
“灵族”雪岸重复了一遍。“那岂不正好!”
说话间,她已经转身大步走到了风滞面前。
风滞虽觉得有几分诧异,却还是意志坚定,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你别过来,快走!”
雪岸没听他的,对泞渊说道:“泞渊,可否用你的冰封之术先封住他的血脉。”
泞渊点头,朝风滞施了法。
风滞的伤口并不大,若暂时封住他的血脉,可以防止血液遍及全身。
雪岸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只要风滞多撑一刻,总会有办法的。
可即使如此,风滞仍旧意志坚定,甚至有些着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雪岸一直以来我都听你的,你能否也听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
雪岸上前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
“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
似是凝结了一整个冬日的冰块突然遇上了熊熊烈火,不管他之前有多坚不可摧,终究还是被雪岸的一句话给击溃了、融化了。
风滞知道雪岸说的话只是表面意思,若她不能尽快找到散落的元神,没有了风滞,她在这人世间是撑不了多久的。
可这句话落到风滞的心里,真的就像是一团火,将他的心灼得滚烫。
他妥协了。
任由雪岸牵着他的手走入水镜,完全没有去想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五音宫内,风滞的房间被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外面的人可以进去,里面的人却出不来。
雪岸他们回来之后,便将万年前的一切大致都告诉了微知和疏。
微知得知当年之事与天族有关,便答应对外隐瞒风滞的身体情况,并亲自设下了结界,以防风滞有何不测。
雪岸仔细查看了风滞的身体变化,发现他的体内有一道阵法正在慢慢形成。
而这道阵法,与聚合镇上摄人元神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偏偏这两种阵法,皆是天族禁术。
不同的是,聚合镇上的施术之人明显对此法不够熟练。
而风滞体内这道阵法,施术之人应该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