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又见故人
肖长弓到底是有经验的，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难道是山里的土匪？他们本就与官府为敌，保不准是遇到什么困难撑不下去，碰巧知道咱们，于是才过来投靠我们。”
其实，肖长弓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荡砀山，是官府管理的薄弱区域，山里面不仅有夷人，同样也有占山为王的匪寇和因为各种原因被迫离开家园的苦命人。
说话间，众人已经能在城墙上远远看到那队人了，几名侦察骑兵跟在队伍身边负责监视。
元昭登高远眺，可惜距离太远又没有望远镜，只能等再近一些了。
看来有时间了还是要把玻璃和望远镜搞出来！感慨着没有望远镜的元昭暗暗想到。
等到队伍靠的更近了，元昭看到果然是老弱妇孺居多。
仅仅是看了一眼，元昭就不禁想发出一声感叹。
一个字：惨！
这些人的衣服已经不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布条，有些女人孩童挤在人群里面几乎就是光着的，只是拿些树叶和草捆在身上聊胜于无。
队伍里也几乎看不到什么壮年男丁，而且即使是丁壮，也有好多是受了伤，甚至有的是被抬在担架上的。
队伍来到城墙门下时引来了城堡内不少人的围观，队伍中午人们也同样用小心的打量着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堡。
这时，队伍里一个被人搀扶着的老妪缓缓走了出来。肖长弓看的仔细，当即发现那老妪是瞎了。
微风吹拂着老妪满头的白发，她用耳朵仔细的听着对面的声音，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声音。
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又多么的忐忑。
“老身斗胆，敢问可是世子在上？”
没错，当瞎婆婆听说在铁林堡打败官军的居然是巴蜀王之子，十四世子元昭时，内心的就像是忽然被人揪住了一般。
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也随之浮现。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深夜……
锦官城，巴蜀王府内。
湘君是巴蜀王王府中赵良人的贴身侍女，而赵良人闺名澜儿，原始是一大臣家的侍女出身，因为容貌而被送到王府中，受到巴蜀王宠爱而受封良人，而湘君也是那时被安排到赵良人身边的。
赵良人对待下人宽厚包容，对湘君更是信任有加，私下都以姐妹相称。
“使劲儿”
产房里产婆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还有赵良人声嘶力竭的叫喊也一阵阵轰隆隆的雷电之下显得有些不真切。
焦急地湘君跪地祈祷着，祈求满天神佛的保佑。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让产房外所有人揪着的心都松了下来。
很快，房内就又传来产婆大嗓门的贺喜声。
“恭喜赵良人，贺喜赵良人，诞下的是个世子啊！”
湘君急忙冲进产房，只见床上的妇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湘君焦急地握住赵良人的手，担心的问道：“妹妹可还好？”
赵良人笑着摇摇头，一个婆子也上前递来毛巾道：“无碍无碍，只是消耗体力过大，湘君姑娘放宽心。赵良人休养一些时日就好。”
赵良人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朝湘君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目光就在房内搜索，最终将目光投向产婆。
“孩子，我的孩子。”
她努力开口说着话，声音却根本发不出来，好在产婆知道她的心思。
于是赶紧将襁褓中的婴儿送到枕边欢喜的道：“赵良人您看，这小世子长得多俊呐，老婆子我接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刚出世就如此标致的婴儿呢。”
湘君也兴致勃勃的查看这小世子，婴儿长得果然俊俏，眉目清秀的不像话。不经意间，她忽然瞥见小世子右耳后居然有一块月牙状的红色印记。
“姐姐快看，小世子这儿有个月亮！”
产婆闻言赶紧伸手将婴儿侧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一小块红色月牙状的印记。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哎呀，天生女相，这已是大富大贵之相，再加上这红色月牙胎记……”
赵良人这时也恢复了些气力，怜爱看着自己的孩子，“我只求他一生平安喜乐……”
就在这时，屋外却是传来阵阵金铁碰撞和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巴蜀王驾到！”
湘君浑身一震，房内所有人都是慌忙跪地迎接。
“哈哈，好啊，好一个平安喜乐！”
人未至，声先到，那豪迈霸道的声音让湘君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进来的正是刚刚南征蛮夷归来，一身戎装的巴蜀王元奎。
之间他浓眉星目，一双鹰眼看人时仿佛两柄利剑，那一身的黑衣铁甲套在身上显得魁梧逼人，身后的大红披风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雨水。看样子，巴蜀王是冒雨疾驰赶回来的。
“王爷！”
赵良人挣扎着起身，却被大步而来的元奎按下，“哈哈哈，澜儿辛苦，不必多礼。孤这紧赶慢赶，总算赶上咱们孩儿出世了，嗯，好啊，孤又多了儿子啊！”
说罢，元奎就抱起襁褓中的婴儿开心的朗声走出产房。
此时，朝阳穿透乌云，将温暖的金黄色撒在院落。
单间门外整整齐齐的站满了征战归来的彪悍将士，见元奎手中抱着婴儿，一个个都露出喜色。
“这是孤第十四个儿子，嗯，就取名元昭吧！对了，传令，南方新辟之地设为一郡，就叫……乐安！”
巴蜀王的话由在耳畔响起，老妪的眼睛里也仿佛闪动着光芒。
只是，不知道这位世子是真是假。
湘君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她的身体很虚弱，但是依旧怀着期待，努力的把话说的大声一些，好让城头上能听的清楚。
其他人也大多都是如此，元昭见过这种状态，这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结果。
如果说他们身上都得了一种病，那就是饿病！
长期生活在恶劣环境下，对人的伤害很大，使得这些人看上去都有些苍桑。
元昭生怕老妪支撑不住，赶紧让手下将饭团和稀粥拿过去分给这些人。
老妪也接过一块混了野菜的饭团子，却没有直接吃，在得知所有人都有吃的之后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饭团子一口口的吃进嘴里。
听见有人吃的太快被噎着，老妪不由得又是停下，皱眉喊道：
“都吃慢些，小心噎着！大伙都饿的狠了，不能吃太快，会出人命的！”
老妪的话很有分量，所有人闻言立刻就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婆婆，喝碗粥吧。”
身旁丫头递过来的一碗粥，老妪却是摆手推了回去，一只手怜惜的抚摸着小姑娘的脸蛋儿，心疼的道：
“婆婆不用，小楚你多吃些吧，哎，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可苦了你了，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姑娘眼圈一红，随即又吸了口气，止住了眼中的泪水。她虽然模样邋遢，但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居然是个眉眼清秀，眼波含春的美人胚子。
“婆婆，我不碍事的。”
小楚的懂事和坚强让瞎婆婆更加心疼，这时却又皱起了眉头。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耳朵却很好，听脚步声就知道有人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
“老夫人，你们从何处来？”肖长弓走在前面，朗声问道。
老妪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叩头，一众老弱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
“回禀将军，老身等人从西边山中而来，我等皆是灾年入山觅食之人，久而久之就在山中定了下来。苦于夷人压迫久已，直到听闻十四世子大名，特来投靠，莫看我等是老弱，可耕作织布，洗衣做饭还是可以胜任的，只祈求将军和世子赏口饭吃，莫要嫌弃。”
“为何多是老弱妇孺，不见有多少男丁？可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元昭这时走上前来，缓缓开口问道。他一身素袍，腰间挎着宝剑，虽然是一副俊朗少年人模样，但隐隐却显出一丝贵气。小楚见到元昭的第一眼当场就呆住了，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不光是小楚如此，他们身后的一众老弱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跟元昭相比，他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歪瓜裂枣。
瞎婆婆虽然看不见，但是这辨人的能力是一点儿也不差，也是当即就辨认出了元昭的身份。
刚被肖长弓扶起来的她当即就是又跪了下去，元昭几乎是本能的上前去扶。
一旁得了瞎婆婆吩咐的小楚赶紧偷偷瞄了一眼元昭的后脑勺，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个少年人的右耳后果然长着一小块粉红色的月牙印记！婆婆猜中了？
他，他不是假冒的，他居然真的是十四世子？
只是……只是婆婆她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
脑中摒去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赶紧按照婆婆的吩咐，跪在瞎婆婆旁边，接到“暗示”的瞎婆婆神情不由得浑身一颤，神情更显激动起来。
“老身……奴婢见过十四世子殿下……”
元昭就算是个傻子，这时也知道自己八成又是遇到“故人”了。
老太太哭的泣不成声，而且在元昭面前口称“奴婢”。
元昭身后，肖长弓等人同样一脸愕然。这关系显然是非同一般的亲近，怎么听着感觉像是宫里的侍女呢？怪不得这老太太说的北边的官话，一点儿也不像是山野村妇。
事情果然不出元昭和众人所料，老太太还真曾是自己那位母亲身边的一个侍女！名叫湘君。据她所说，两人私下关系好到以姐妹相称。
这么说来，元昭倒是要喊她一声姨娘了。
当年，随侍母亲左右的湘君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了。湘君本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离开宫里了，没想到是母妃托人将其送出宫去，并且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
湘君后来也如愿找了一个疼爱她的夫婿，很快就出嫁了，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