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陛下,请自重(14)
载着秋昀和沈长安的马车抵达国公府时, 已入黄昏。
迎着落日的余晖,国公爷‘吁’了一声,拉住缰绳, 门口的门卫原先见得驶来的马车普通又破旧,还在疑惑谁家用得这般破旧的马车。
不想一定睛, 一身铠甲的马夫却是自家国公爷, 当即小跑上前, 一人接过缰绳,一人去扶自家的国公爷。
国公爷挥开门卫, 跳下马车, 搓了搓手,粗犷略黑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可一双泛红的虎目却是难掩激动的喜悦之色:“你且快快通知夫人, 就说世子带着乖孙孙回来了。”
门卫愣了一瞬, 立时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地‘诶’了一声, 拔腿就朝府门里跑去, 边跑还边高声大喊:“夫人, 世子回来了,还带着小少爷回来了……”
国公爷勉强压了压上扬的唇角, 撩开车帘, 平时略大的嗓门此时温柔到了极致:“亭儿, 乖孙孙, 咱们到家了。”
“……”秋昀抱着近乡情怯的沈长安,迟疑了片刻,弯着腰钻出了车厢,抬眼望向四周, 忽地察觉到暗处似有到目光在注视自己。
他顿了一顿,装作不经意般循着视线的方向望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只敏锐感知到前方不远处的院墙老树后和数上边潜伏了几道气息。
秋昀心中想到第一个人是陛下。
毕竟他对元的气息太熟悉了,同时他也有些疑惑,陛下何时变得这般畏缩了?
“亭儿?”
国公爷见他久不下马车,心悬到了嗓子眼:“咱们先下马车好不好?”
回神的秋昀放下心头的狐疑,踩着马扎踏在青石地面上,仰视庄严的府门和正门之上的牌匾——忠勇公府。
府内佛堂,敲着木鱼诵经的国公夫人听到院外吵吵闹闹的,清冷的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这些小厮越发放肆了!”门外的大丫鬟婵娟看了下佛堂里的夫人,沉着脸走了过去。
不多时,一窜急促的脚步声并着婵娟的惊喜声从院
外传来到国公夫人耳朵里——
“夫人夫人。”一向沉稳的婵娟掩饰不住喜悦道:“世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小少爷,夫人……”
佛堂里回荡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国公夫人蓦地睁开眼,往日淡漠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竟是就这么呆愣在了原地。还是婵娟跑了过来,扶着她说:“夫人,老爷把世子找回来了。”
“世、世子?”国公夫人呆滞地扭过头,一股泪意忽地涌现在她眼眶,不经过酝酿便已夺眶而出:“世子回来了?”
“回来了。”婵娟重重地点头,眉眼间皆是一派喜色:“夫人,世子真的活着回来了。”
国公夫人终于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抹,仓促地爬起来:“快,快扶我起来,我儿、我儿……”
她激动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先是对着佛像深鞠了一躬,就由婵娟搀扶着踉跄地出了院子,一刻不间歇地跑到府门口,远远就瞧见伫立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是亭儿,是她的儿子。
国公夫人再也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冲到秋昀的怀中边哭边笑:“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一年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给娘稍个消息……”
秋昀在她冲过来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将沈长安塞给旁边的沈父。
国公爷这还是第一次抱稚儿,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想当年,儿子出生的时候,他还在边塞,只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件说夫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初为人父的喜悦到了现在都还记得。
但等他回京,想象中的白胖小子已经成了上房揭瓦的熊小子。
而国公夫人质问过后,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儿子失踪的时候,她没哭;儿子遍寻不得时,她没哭;得知儿子被嫁给齐家的真相时,她也没死。
可此时儿子活着回来了,她再也压制不住,抱着儿子失态地痛哭起来,就仿佛似要将心中所有情绪宣泄出来。
沈长安听着娘亲的痛哭声,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他主动伸起小短手,趴到他爹的怀里,脸埋在他爹胸膛,隔着铠甲仿佛能听到他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水汪汪的眼再也克制不住,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现场哭声一片,引来了隔壁四周探出来的脑袋,只是这些脑袋伸出来还没几息就又缩了回去。
而这对表面祖孙,实则母子二人的哭声却是吓得国公爷浑身发僵,心也跟着发慌,忍不住拔高声音道:“夫人,你可别再哭了,把我的乖孙孙都吓到了。”
藏身在老树下的陛下听着身后的痛哭,心中挣扎着要不要以这般模样现于沈江亭面前,忽地听到‘乖孙孙’三个字,怔了一怔。
什么乖孙孙?
他忍不住探出头去,目光就先被那道颀长的身影吸引了,对方怀里扑着又哭又笑的国公夫人,垂在身侧的手像是无处安放,时而抬起又时而放下。
旁边的国公爷再次惊慌开口:“乖孙孙别哭了。亭儿,你快劝劝你娘。”
陛下终于回神,将视线挪向国公爷,就见得对方怀中抱着个奶娃娃,他呼吸一滞——孩子?孩子!
失踪一年,竟然都有了孩子!
他连手都没碰到过的人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一认知让陛下如遭雷击,一口腥甜从胸间泛上来,骇得他头脑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是谁?到底是谁?!
陛下强忍住心头的暴怒和嫉妒,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个埋首在沈泰怀中的稚儿,咬紧牙关,双手不自觉握紧,赤红的眼是恨不能将捷足先登的人生吞活剥了。
这么强烈的目光,旁边的秋昀都感觉得到,更别说直观感受的国公爷。
国公爷周身气势一凛,冷冽的虎目刮向投射而来之人,却冷不防对上一双腥红的眼,他浑身气势一散:“陛、陛下?”
国公爷边哄沈长安边大步走去。
沉浸在妒火中的陛下已然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察觉自己被发现,他满身戾气地从树后走出来,面色阴沉地迎上国公爷,布满
阴鸷之气的双眼丝丝盯着国公爷怀中的稚儿,垂下眼皮,低哑着嗓音道:“这是你的孙子?”
“回陛下,是臣的小孙孙。臣是真没想到啊,不但寻回了儿子,儿子还给臣添了个孙儿。”
国公爷不方便行礼,只弯了下腰,听得陛下这般问,他也没察觉不妥,大掌顺着哭得快断气的沈长安,一张老脸布满心疼之色,然嘴角却咧到了耳后根:“乖孙孙你可别再哭了,再哭爷爷的心都要叫你给哭化了。”
这番话听得陛下脸都狰狞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闭上眼,攥紧的拳头随着呼吸的节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才压制住心头燃烧的妒火,皮笑肉不笑道:“恭喜沈爱卿,后继有人。”
“哈哈哈……”国公爷痛快大笑:“借陛下吉言。”
“不过……”陛下瞥了眼青年:“怎地不见你孙儿的母亲?”
国公爷笑声戛然而止。
他茫然一瞬,蓦地反应过来,对啊,儿子抱着孙儿回来了,怎没带上儿媳?
“沈爱卿啊,朕体谅你们一家团聚,可聚在府门口始终不好看。”
陛下咬着牙,吞下喉咙里的腥甜,强逼着自己暂且冷静:“有什么话先进府再说,正好朕也想问问朕的司隶校尉这段时间都去了哪,怎地不回京?也不给家中传个消息?”
莫不是跟孩子他娘恩爱不疑舍不得回来?
国公爷也在想,儿子没将儿媳带回来,是怕自己和夫人不接受吗?
但他转而想到儿子先前陌生又警惕的眼神,又听得陛下的话,迟疑了一下:“臣、臣怀疑犬子坠河时伤了头部,以至于失去了记忆。”
“什么?”陛下一愣。
国公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犬子不认得臣。”
不认得沈泰?
陛下觉得自己没听懂,什么叫不认识沈泰?
那边的哭声渐渐消弱下去,慢慢停歇。
将一腔痛苦与压抑发泄过后,国公夫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抬袖拭去眼眶的泪,仰头望着肤
色微黑,眉毛粗犷的儿子,泪意再次盈满眼眶,然喜悦却也布满了眼角眉梢,哽咽道:“好孩子,回来就好。”
受国公夫人情绪感染的秋昀正心有动容,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江亭,你可还认得朕、认得我?”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复而扭头看去,见得来人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陛下竟是消瘦得仿佛换了一个人,清瘦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原先合身的衣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让人疑心衣袍下是否只剩骨头架子。
脸比之前也小了一大圈,脸颊深深凹下,虽是收拾得清整,却也掩饰不住眶下挂着一抹暗色和憔悴。
不过一载,怎地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且苍白的脸色透着青,嘴唇微微发紫,明显的中毒迹象,皇宫里的御医都是吃干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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