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回
再次往后门走的时候，宝玉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日他安排黛玉与冯紫英见面时，就是这李轩朗阴差阳错地代替了冯紫英的位置与黛玉见了一面。之后黛玉曾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过一句话，说什么珠玉在前，她这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这话可真把他给震惊了。
呵呵，若这句话当真是她的心里话，那这事儿可就算歪打正着了！
这样一想，宝玉反倒有些酸溜溜气哼哼，连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虚浮零乱了，并且只愿在后山脚下打转，却不愿再前进一步。
这种想法让宝玉自个儿也觉得奇怪，明明冯紫英时他那么积极主动地去撮合，生怕黛玉错过，怎么轮到了李煊，他反倒害怕了呢？难道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黛玉不要这么快就嫁作他人妇，还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嫁人，最好留下陪他一辈子？
啊呸呸，若他真有这想法，还叫个人了？宝玉使劲啐了自个儿几口。可饶是如此，他仍旧一腔抑郁，始终提不起来精神。
可巧，这时候的黛玉已然把修水池的事情交代给专人，她则招呼着众姐妹往餐厅而去。远远地，就看见宝玉像个磨盘一样在那里打转，甚是诧异。
宝钗也看见了，笑道：“凭我对宝兄弟的了解，他只要原地转圈，必是遇到了为难之事。你们若不信，只觉去问。”
探春笑道：“才刚林姐姐让他去问题匾的事，看来不太顺利啊。难道那人拒绝了？”
黛玉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哼道：“不过是块题匾，不愿意就罢了，他这般为难做什么？”
想到此，快步走过来，高声道：“人可打发走了？”
宝玉听到声音，回头一瞧，见自个儿只顾纠结，竟没发现她们已经下来了。忙迎上前道：“怎么会呢，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热汤热饭伺候好了再让他走。”
黛玉不悦道：“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若他不愿意，就不留饭！”
宝玉尴尬道：“人家并没有不愿意，只是……”说到这里，又碍于众人都在不便出口，遂拉了黛玉率先往前行了一段，方悄声道，“只是他不收金银，只想让我问你一句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观察黛玉的反应。
黛玉莫名其妙，追问道：“什么话？鬼鬼祟祟的！”
宝玉挠挠头，只得道：“他想问你，他若题了匾，除了金银，你想拿什么酬谢他？”
……
黛玉震惊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宝玉，好像问这话的不是李煊，而是宝玉一样，看得宝玉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他就以为黛玉生气了，急忙跺了一下脚骂道：“我就说嘛，这厮太无礼，居然问出这般无耻的问题，我这就去教训他！”
“不用了！”黛玉抬手制止他的冲动，抿了抿唇道，“既然他这样问，那你就去回问他，除了金银，他想要什么酬谢？看他怎么说！”
哦，天呢，原来话还可以这么接！
宝玉佩服得简直要五体投地了。同时他也暗自感叹，这是什么样的两个人啊，一个问题居然能变幻出这么多花样来！而且这花样变成了球儿，在他面前踢过来踢过去。最要紧地，还必须都要经过他的转送，这简直太折磨人了！
黛玉见他一副惊呆了的模样，也觉得好笑，推了推他道：“去吧！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传给他听！我倒要听听，他到底要怎样答复我！”
宝玉无力地扶额，紧紧闭了闭眼，这才重新舒出一口气，说了一句：“替你们这些‘聪明’人传话，简直太累了！”说完，无精打采地走了。
宝玉一走，后边的众姐妹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探春率先笑道：“你们鬼鬼祟祟，到底在密谋些什么？还不快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黛玉故作镇静，摇头否认：“我们并没有密谋什么啊。”
众人哪里肯依，嘻嘻哈哈地过来挠她痒痒，让她务必交待。可黛玉哪里肯说实话，只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可这几人个个冰雪聪明，哪里又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最后还是宝钗摇着一枝新折的树折，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肯定和前面那位姓李的客人有关！我上次可听我哥哥说了，这位李捕头不但文武双全，而且生得龙章凤姿，仙人一般的模样。可是这样？”
黛玉涨红了脸，呸道：“人家生得好不好，我怎么知道？就算他生得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我不过想让他题个匾罢了，听说他不愿意，我就懒得留饭。可宝玉抹不开面子，替他求情来了，你们说，这饭该不该留？”
“不留！”众人异口同声道，“他若想留下用你的饭，就让他拿匾来换，否则打出山去！”说完，又同时掩口笑起来。
黛玉也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说的，宝玉只好到前边传话去了，不知那人听了这话作何感想，咱们拭目以待吧！”
几人听了，顿时都激昂起来，探春甚至提议以此下个赌，看谁能赢。于是几人你一两我二两，纷纷押起注来。最后轮到黛玉，探春问她：“成与不成，你心里最有数。怎样，押多少？”
黛玉哭笑不得，只得伸出一根手指头。探春问：“一两？”
黛玉摇摇头：“不，一文！”
“啊？一文？”众人又不依不饶起来。最后还是探春果敢，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伸手就拔了她发髻上的一根簪子，笑道：“这回行了，林姐姐押一根镶宝金簪！”说完，众人皆哄笑起来。
这时，有后厨的婆子过来传话，说午饭已备好，请姑娘们入席。众人这才止住笑闹，相扶相携着来到了餐厅。
这时，宝玉又迈着被溜细了的腿一脸郁结地走了回来。众人一看他回来了，忙起身围过来，问：“怎样，那位李捕头可答应了？”
宝玉吓一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急忙拿眼神询问黛玉。黛玉笑着走过来，强调道：“你只告诉我们，这匾他给不给题就是了。”
宝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自然给题，只是……”
“好了，给题就好，我们要的就是这个答案！”说完，转头问姐妹们，“你们可都听好了？押题的获胜！”于是宝钗、探春、迎春三人皆欢呼起来，只有惜春一人悻悻：“哼，别人让题他就题，可见也是个没骨气的！”说完，赌气转身进屋去了。
几人都笑起来。宝玉也才明白这些人闲得无聊居然拿此事做起了赌，于是无奈地咧咧嘴，把黛玉又拉到了一旁。
“他怎么说？”黛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宝玉一脸愤愤道：“他说无论什么，只要是你真心给的，他都接受！——你说，这厮是不是忒狡猾了？想要什么直说就是，拐弯抹脚地做什么？”
黛玉听了哼道：“是够狡猾！那依你看来，他最想要什么？”
“他……”宝玉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他大约是看上你这座山庄了！”
“什么？”黛玉气得瞪起了眼，“一块匾换一座山庄？他想得美！”
宝玉赔笑道：“是啊，我也是这么回敬他的。可他的意思是，若不给这山庄也可以，能来住一辈子也行！”
“嗯？……”黛玉彻底明白了。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猝不及防之下，她一张脸红成了一朵晚霞，扭过身子思量了半天，方鼓起勇气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让他好好思量思量，尤其是家中父母可曾愿意。若一切都有了定数，再来找我也不迟。”
“这么说，你愿意了？”宝玉一脸惆怅，“连他的底细也没打听清楚呢，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
黛玉诧异道：“我有说过答应他了吗？没有吧？我只是让他回去思量一下，确保万无一失了再来找我。”
“啊，原来这样！”宝玉笑道，“还是妹妹谨慎。既如此，我就去回他了。”
黛玉点头，又叮嘱道：“不管结果怎样，我都赞他一声勇气可嘉。既如此，咱们也不能慢待了他，你让他留下，好酒好菜地招待他。等他走时，你最好亲自送他到家，顺便去瞧瞧他家中的景况，回来一一说与我听。你觉得可好？”
“好，甚好！”宝玉冲她挑起大拇指，“这样给他一个措不及防，他也没有机会弄虚作假，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