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长生漫长,亦有奢望
夜晚,华灯初上,满城灯火,整座致远城被照得通明。
百姓们在城中放飞天灯,点点光亮从各处缓缓升空,带着他们的祈福,于人间再铸一道星河,壮丽璀璨又震撼心灵。
那一道道烛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辉,似乎将心底的一切阴暗角落都照得透亮。
“爹,娘,我要许好多好多的愿望!”
“好好!”
桥上的童音无忧无虑,满眼温柔的夫妻二人连说着好,放飞的天灯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明显稚嫩。
……
桥洞下,一人一狗正甩着石子打水漂,只是抬头一望,就这么一下,青年的泪水一下子哗啦流了下来。
来此世四十年,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茫然,以往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有些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也放过天灯,那时他写在天灯上的,还只是考一个好的大学。
他的父亲总是会提着天灯的下沿,从上往下一甩,让空气填充进去,他的母亲会接过他的笔,帮着高高举着天灯,好让父亲点蜡块。
当时只觉是平常,理所应当,可离了父母,不知不觉便面对着世界的炙热,无处可藏。
趴在一旁的大黑狗也是沉默不语,好像想起了谁,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那无数升空的天灯,像是勾连天地的桥梁,忽地炸开的烟火,在那半边天幕绚烂夺目。
余墨忽然低头,狠狠揉了揉眼睛,“哪来的风啊,把沙子都吹到我眼睛里了。”
“汪汪……”
大黑狗连连说着就是就是,也吹到他眼睛里了。
一人一狗再次抬头,缓缓深吸一口气。
他们仰头眺望,眼中却是带着无尽希冀与流转不开的哀伤。
或许他们成了仙,变得足够强,还能回到那方世界。
或许,
漫长岁月后也只是一个奢望……
“他娘的!疯子!我们也去买天灯,我们也要许愿!”
“汪汪!”
一人一狗猛然大吼,他们一步跨出,一闪即逝,街上卖天灯的脸都笑成了花,是一路相送。
河边到处都是放天灯的百姓,他们都是两眼震撼。
就见一个青年和一条大黑狗,怀里抱满了天灯,气势汹汹,满脸肃革,像是刚刚抢劫了钱庄,大步跑过。
“疯子,一个天灯一个愿望,在仙门难遇到这种机会。”
余墨拿起一杆笔,看向大黑狗,两眼锐利,“咱们把这些年的愿望狠狠补回来!”
“汪!”
大黑狗重重点头,今日就叫这诸天神佛看看,什么叫作虔诚!他狗爪子抓着笔,低头思索,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本座奉劝各位一句,若是瞧到了,保佑本座实现就好,若是不理,那本座……”
余墨眼中尽是冷漠,杀气凛然,“就自己一个一个完成!”
今日过节,给这些神明一点面子。
一人一狗无比专注,笔都写得冒了火,周围三丈更是一片肃杀,灯光都照不进来。
只有那黑暗里,一人一狗呲着的大白牙飘浮,以及某种惊悚的桀桀怪笑之声。
河边的百姓额头冒汗,离得远远的,那青年笑得像是个勾魂的。
……
到了放飞理想的时候,大黑狗跑得远远的,生怕自己的愿望被余墨看到。
数百个愿望升空,余墨一脸满足,看着兴高采烈的大黑狗跑回来,笑着问道:“疯子,你许了什么愿望”
“汪……”大黑狗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嗯,的确,心诚则灵。”
余墨点头,他信了。
一人一狗相视,会心一笑,各自心怀鬼胎: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藏了这么多小九九……
余墨和大黑狗又开始夜游致远城,那是锣鼓齐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游街的花车像是移动的楼阁,果然好看,花车上的百姓那是卯足了劲争相斗艳,不是唱戏便是起舞,打扮的比修仙者还像修仙者。
在筑基前仙门会让弟子回乡,了却凡俗之事,不对等的寿元终会带来心绪的不宁,凡间事了,便安心仙道。
但对余墨和大黑狗而言,他们随性而为,享受其中,完全是乐不思蜀,和周围的百姓一起大声叫好。
东方破晓,他们踏着阳光走出了致远城,道边的小贩已经摆好了摊,刚刚出炉的早食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两根油条一碗米线,一人一狗满足的起身,他们回过头,致远城静静屹立在苍穹之下,淡金的日光淡淡铺洒在厚重城墙,人来人往,一片祥和。
“真好啊……”
“汪……”
“疯子,听说国都比这里更大更繁华。”
“汪”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余墨微微一笑,他们长生,从来不缺少机会,想去做便去做,何须考虑太多。
他们转头离去,不再留恋,身影也渐渐化为虚影。
此时已入了深秋,簌簌风吹,卷起尘埃,阡陌飞扬。
……
之后,余墨与大黑狗一路在凡间游历,他们只是过路人,最多只在一个地方停留三两日,但乐在其中。
他们的脚步蔓延了几州,路途上去了不少道观庙宇。
总该知道他们每回祈祷的是谁吧,虽然这些神啊佛啊,他们一个不认识,但每回都会上几炷香。
若不是大黑狗一头将余墨拱飞,这货就要被那些道长僧人轰出去了。
什么人啊,爬到供台搂人道祖佛祖的肩,还拍头,那一身作派像是悍匪,不保佑就轰他娘兮。
大黑狗给了好些香火钱赔礼道歉,那些道长僧人火气才稍稍平息。
连声说这大黑狗有道理佛缘,有成圣作祖之相,出家人不打诳语,那青年该挨雷劈。
大黑狗听得喜笑颜开,这辈子是不差仙佛庇佑了,大喜之下,白花花的银子就散了出去。
余墨也不在意,他们向来差贡献,就没差过钱。
那些德高望重的道长、方丈们,精神烁烁,亲自出山,连着为大黑狗颂了好些天的经。
余墨也时常写写画画,将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绘成了地图,不知不觉他的丹青技艺逐渐成熟。
晨曦把天际淬成淡金,几许袅袅炊烟,在远处的山坡上晕染,仿佛涤去了一片杂色。
这些美景让余墨和大黑狗时常驻足,浮想万千,他们爬上了山坡,看着浪涛汹涌的大河。
河的一岸,是黛眉青山,另一岸是村落良田,大黑狗一时技痒,趁着夜色全给犁了。
次日清晨,百姓们惊奇又欣喜,而一人一狗早就离开了。
他们去坐了渡船,船上有个行走江湖的刀客,却是个瞎子,带着一头独角的老牛,喝着浊酒,说了一路的江湖。
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不久前欠了一家人的婚酒,那家人被害了,他去讨个公道,这个世道不该如此……
江湖就是如此,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人一狗顿时肃然起敬,这才是真男人。
凡人的生命虽然不如修仙者漫长,但百年所历经之事,各有各自的万分精彩。
下了船,一人一狗向山而行,准备去看日出,一人一牛步入人间,贯彻心中江湖。
一阵山风骤起,山中雾气翻卷,朦朦胧胧,松涛起伏,恍似拍岸的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