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礼物
隔了两日正是休沐，这天一早，胡天元忙不迭地拎着礼物，满面春风地进了王家。
江影略微寒暄了两句，向亲家母问了好，便着大丫鬟翠意将小姐请来，自己借口跟隔壁丁夫人约了一同下棋，飘然出了府。
王谷悦在家里前日收到将军府拜帖之后就开始有些紧张，除去那日的斗茗宴不谈，这毕竟是她与胡天元将军私下里的第一次会面。
那个惊鸿一瞥的男人居然要成为她的夫君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许的不真实。虽说这世上的婚嫁，大多都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可能受那个戏本子影响，王谷悦也开始憧憬，自己的夫君，能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仅仅做个举案齐眉的搭档，而是真的能站在彼此身后，遮风挡雨。
是以当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翠意来报胡将军已然来了，王谷悦几乎没有耽搁就去了前厅。
王谷悦今日一身湖蓝色衣裙，头上点缀着零星几朵毛绒发饰，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像只可爱的小兔子呢！”胡天元走神想了下，正对上佳人的盈盈笑眼，倒让他有些慌乱。
但他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稍回神就定了下来，笑着开了口“既然我们两家已然定下，我以后就叫你谷悦可以吗？”声音浑厚有力，又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自然可以。”王谷悦倒是不扭捏。
“那你能跟我讲讲，那天下注，为何才押我五两？”胡天元迫不及待地问“我又不比那丁怀卿差。”
“自然是押多了我怕输不起。”王谷悦噗嗤一声笑了，之前还有些好奇胡天元能知道自己下注，但现在却感觉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眼前的男人，有些胜负欲爆棚啊！
“淘气。”胡天元薄唇弯弯。
“但现在这情形，我也有些后悔当日少押了银两，否则倒可以多赚一笔。”王谷悦咋咋嘴，仿佛真的在后悔。
惹来胡天元哈哈一笑“你倒还贪心上了。没见过哪家小姐似你这般的，跑去给自己的婚事下注！”
王谷悦毫不客气地回道：“那我终归是赢了嘛！倒是你说说，为何着急慌忙地让伯母登门？”
自然是因为，那日在斗茗宴上，听到你的曲子便难以忘怀，看到你在魏家二小姐身侧却不甘于当个绿叶，便知你我是一样好强的人。
自然是因为，《凤凰引》本是炫技之作，非有十年之功，谁敢在人前献丑？有这份毅力的官家小姐，才耐得住西北边塞的苦寒。
那日听到黄立诚说丁家主母在为儿子求姻缘，我唯恐慢了一步，你就要嫁作他人妇，只能求母亲速速登门。
可胡天元话到嘴边，却生生变了方向“大家都押丁怀卿，我可不想输。”
看王谷悦面有嗔怪之色，他忙又加了一句“更不想让你输！”
王谷悦听到这句，才开心地笑了。
胡天元突然想起上次送的匕首，忙问道“那支匕首，你喜欢吗？”
王谷悦说：“外形倒是很漂亮，看上去是胡将军的战利品吧？”
“谷悦好眼力！”胡天元开心地答，顺便骄傲地描述了当日的那场战争。“那还是在七月初，我带着一队人马，趁着夜色摸进了北梁的粮草营，当时啊，他们正在熟睡，完全没有防备。也是我们璃国的探子得力，情报很是准确。”
“所以你们就放火烧营了吗？”
“是啊，大火烧起来后，我们另一队人马堵截了北梁主帐的援军”胡天元似是回到了当晚的战场“他们突围多次，都没能赶过来。当晚粮草营被我们烧毁殆尽。”
“那后来呢？”胡天元口中的战场成功勾起了王谷悦的兴趣。
“自然是在烧毁粮草营之后，回身绕道北梁背后，成合围之势。当时千钧一发，若是我晚去一炷香，我们的合围便成不了了。”胡天元现在说起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幸而当时负责堵截的左军死战不退，我们才侥幸打赢。”
“那自是胡将军领兵有方、布局得当！”王谷悦听得起劲，忍不住夸奖。
“哈哈哈哈，这是自然！”胡天元得意得很，显然很是受用。
两人又闲聊了会，胡天元见时候差不多了，递上手边的一大一小两个锦盒，一脸期待的表情，仿佛刚刚交上考卷的书院学生。
王谷悦看着胡天元的表情，心里一乐，带着动作也轻快了些。
打开最上面的错金木盒，一眼便认得这正是南市琳琅阁里最贵的胭脂“醉晚”，此胭脂产自西域，色如晚霞，涂上仿佛如天边红云散开，自己当初在琳琅阁里看过好几次，始终觉得太贵没敢下手。没想到胡将军竟还知道自己喜欢这胭脂。
胡天元看王谷悦笑靥如花，更加觉得母亲简直料事如神。
随即打开了下面略长的锦盒，眼前更是一亮。
只见是一只足金的两股流苏凤钗，凤凰振翅欲飞，口中衔着一串流苏，那流苏不是寻常的珍珠，而是红宝石、蓝宝石、砗磲交错开来，各个珠子都有花生米大小。金色、红色、蓝色、乳白混在一起，更衬得凤凰雍容华丽，流光溢彩。
王谷悦准备拿起来仔细端详，抬手倒是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这首饰不好吗？”胡天元看到王谷悦转瞬间仿佛没那么开心了，赶忙问道。
“将军送的这凤钗，做工精细，光彩夺目，只要一戴上，定是人群中的焦点。”王谷悦斟酌了一下用词“只是，这个分量足了些。这凤钗是偏凤钗，需得配坠马髻，可足有一斤重的凤钗，发髻怕是压不住。”
“可我觉得分量正好呀！”胡天元有点心虚地回道。
挑选时当然是掂过的，只是，店里卖的原是两串流苏，他还嫌不够华美，硬生生又加了两串。
“将军力大无穷，自然觉得分量正好。”王谷悦嘻嘻一笑“这凤钗就算不戴出去，放在屋中，我时常看看，都特别开心呢！将军费心挑选，谷悦喜不自胜。”
胡天元看佳人喜笑颜开，心里乐开了花。
此时江影正在对门的丁家下棋。
那慕凝烟不愧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虽然如今已年近五十，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肤白胜雪，乌发红唇，烟波流转间甚是动人。
惹得江影连连打趣“都说丁怀卿酷似母亲，可我看来，他竟不如慕姐姐的一半呢！连这执棋沉思的样子，都像极了那美人图。”
慕凝烟下了一颗黑子，抬头嗔怪道“咱们都认识三十年啦，还没看腻？”
“不腻不腻，我哪里有丁大人的福气，天天跟慕姐姐抬头不见低头见。”江影在慕凝烟面前很是放松，仿佛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当年真是便宜了他！所以你是挑剔我家怀卿不够美，才不愿把谷悦嫁入我家？”慕凝烟掩口笑道。
“我哪里敢？实在是因为你家手脚不够快！”江影半开玩笑地说。
“罢了罢了，终是孩子们缘分未到。虽然我喜欢谷悦那孩子，可终究不能强求。”慕凝烟语气倒是比较轻松“不过我听说，胡将军的新婚妻子，可是要跟着去靖阳城的，你也舍得谷悦去边关受苦？”
“谷悦自己愿意的。”江影低声说，按下一颗白子，仿佛在掩盖自己的心虚一样。
“可若是你不同意，这婚事怕没有这么顺利吧？”慕凝烟的严重闪过一丝疑惑“而且我总觉得，你这次的目的不仅仅是嫁女吧？胡将军刚好驻守靖阳城，你还在想那件事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慕姐姐啊！”江影把手中的棋子放到一边，缓缓说道“我身负青族血脉，永远不能安心守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更何况，我族人承受无妄之灾，二十多年四散逃亡，流离失所。这灾祸，皆因我母亲而起，也应该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了结。”
“姐姐也没什么可说的。”慕凝烟语重心长地说“只希望你能保存自身，千万不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也要保护好谷悦，你只有她了。”
“嗯。”在如长姐一般的慕凝烟面前，江影红了眼眶。
“跟胡将军订婚这件事情，真的全是你的手笔吗？”慕凝烟突然问道。
“姐姐何出此言？”
“京城里的流言，我也听了一些的。”慕凝烟略一沉思“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
江影胡乱点点头，心里泛过一丝怀疑。
午膳当然是在丁府用的，慕凝烟的女儿丁念翎乖巧地陪着。回到府里时，门房报胡将军已然离去。
江影回到屋中，反常地没有小憩，而是在阴影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站起。她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朱漆描金妆奁盒，在最里面的小格子里，拿出了一块玉佩。玉佩约有核桃大小，方形，整体青色，造型古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鸾鸟。江影把玉佩握在手中，轻轻摩挲，似是陷入了沉思。
也许慕姐姐说得对。谷悦的婚事，这一切是不是进行得太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