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宋以桥的生命中,爱永远是明码标价的。
一个奖杯换来一句夸奖,一次失败换来一顿责打。他们为他花了多少钱,他就得表现出配得上这点价钱的样子,他要听话。
可现在,宋以桥有些算不清这笔帐了。这不是爱吗,如果这不是爱的话,那他又将剩下些什么呢?
宋以桥浑浑噩噩地思考着,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场景是宋以桥去过很多次的、连墙面裂纹都烂熟于心的精神科诊室。不过这回,坐在他对面不是他的主治医生,而是中学时期的章怀一和林果。
他们腿上都放着一个价格不菲的玩偶。
章怀一说:“你的父母根本不爱你。”
少年宋以桥立于房间中,争辩道:“他们爱我。”
“他们打你。”
“打我是关心我。”
“打你是为了让你听话。”章怀一说,“你是错误的。”
“而且……”宋以桥吞吞吐吐,“而且他们为我花了很多钱。”
“那不是爱。”章怀一审判。
“他们爱我。”宋以桥咬牙坚持。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果突然开口:“如果爱单单以金钱来衡量,那也太畸形了。”
一锤定音。
宋以桥死死盯着林果怀里的藏品级玩偶,瘫坐下来,终于讲出那个会暴露自己所有软弱的疑问:
“如果连我的家人都不爱我,那我还值得被爱吗?又会有谁,将不求回报地因为我的快乐而快乐,因为我的悲伤而悲伤呢?”
空间陡然震动。
四周青白色的墙体逐步崩塌,高楼大厦一幢幢如波浪般升起,马路如地毯翻滚铺开。路人行色匆匆,车水马龙的噪声灌入耳朵。
今天是b市难得的大晴天。
宋以桥蹲在路边,打开从小邮局里取出的琴盒,里面残破地躺着一把宋以桥十几年未曾碰过的贝斯。
它的琴桥彻底断裂,好像在对宋以桥嘶嘶低语“你永远别想摆脱我们”。
宋以桥珍惜每一把乐器,眼里闪过点点郁色。
忽然,一只松鼠窜过来,跳到宋以桥的肩上,模样可爱。
宋以桥心头雾霾散去些许,对小松鼠说了句话。没多久,琴盒被人踢了一脚,他怔了怔,抬眼望去。
无数片花瓣一齐飞过,阳光明媚,树影摇曳。
宋以桥看见一张纯洁美好的脸,如同被关在尖塔里的、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对方腼腆地笑了笑,对他说:“嗨。”
第48章 我爱你,麦满分
他们要养猫,必须得先经过皮卡布的同意。
沈贴贴请了假,在研讨会第二天夜里,带宋以桥坐上了回家的飞机。他没有将回去的消息告诉家里人。
颠簸止息,飞行逐渐平稳,夜晚软绒又温暖地裹住整个飞机。
宋以桥这些年来来去去,身边的座位大多留给名贵乐器,有一次留给沈贴贴的玩偶。可是乐器和玩偶再珍贵,也珍贵不过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沈贴贴。
“我真的没事。”宋以桥无奈道。
“好的好的。”沈贴贴现在更相信章怀一添油加醋的嘱托。
沈贴贴很喜欢照顾宋以桥,其中或许掺着一丝玩过家家游戏的亢奋。他帮宋以桥调平座椅,盖上小毯子,又把眼罩戴到宋以桥头上。
宋以桥一声不吭,安静得让沈贴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商务舱里亮着零星几束阅读灯,翻页声沙沙。
乘务人员推着小车经过,注意到沈贴贴醒着,便笑盈盈地问他需不需要饮料。
沈贴贴扫一眼躺着的宋以桥,食指抵在唇前,无声地“嘘”了一下,冲乘务人员比口型:“我要一杯温水。”
水声吨吨,沈贴贴刚接过纸杯,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请给我一杯美式,谢谢。”他吓得一抖,差点把水打翻。
沈贴贴霍地转头,见宋以桥仍旧纹丝不动地躺着装睡,刚刚那句话仿佛只是沈贴贴的幻听。
乘务人员抿唇偷笑,将咖啡摆到宋以桥手边的置物台上。
宋以桥很坏,沈贴贴感觉有点丢人。他水也没喝,缩进毛毯里,翻身背对宋以桥躺好了。
飞机引擎轰隆,旅客陷入睡梦中,机舱内呈现出一种嘈杂的宁静。
沈贴贴本来只打算短暂地不理睬宋以桥,可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困意就真的渐渐围拢上来。意识朦胧中,轻轻的话语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我真的不需要准备什么吗?”宋以桥问。
沈贴贴迷迷瞪瞪的,说:“不用啊。”
悄静再次蔓延开。
沈贴贴慢腾腾地转向宋以桥,借助昏黄的光线观察他。宋以桥始终维持着标准睡姿,一动不动,让沈贴贴觉得他躺得很累。
宋以桥可能不习惯自由与轻松。
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沈贴贴的睡意倏地消散。接着他又想,或许对宋以桥坏一点会对更让他感觉更好。
“那你准备几首歌吧。”沈贴贴绞尽脑汁。
“嗯?”
沈贴贴掏空了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中文歌,乱说:“我爸妈喜欢……邓丽君,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那个。”
“我知道。”
“吃完晚饭后,有机会的话,你弹给他们听,他们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