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父亲
莫裕辉此时的心脏问题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他的四肢开始出现明显的肿胀症状。情况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无法独立完成日常的洗漱动作。
回想过去，那时的他虽然身体也不好，但起码还能够艰难地走上几步路。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终日困坐在轮椅之上，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面对这样巨大的变化，要说莫裕辉心中毫无落差感，那绝对是自欺欺人。不过好在楚擎和孩子情绪价值都给的很满，很多时候他还没来得及伤感，情绪就被俩人带偏了。
莫裕辉其实不喜欢一直待在家里，只是，市区里的房子因为是在中心地带，总是人来人往。
楼下有个公园，莫裕辉最开始的时候还能自己划着轮椅去放放风，只是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时间久了难免会招来一些打量的目光，虽然这些目光多半是充满善意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在意，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或许并非像自己想象般坦然，他其实有些惧怕旁人探究的目光。
渐渐的，他也不想出门了，哪怕楚擎提出想推他出去逛逛，也会被他以不方便的理由拒绝。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楚擎也能敏锐地捕捉到男人情绪的微妙转变。
客观来说，市里的房子虽然生活方便，但还是不太适合养病，心底也暗自思忖着是否应该搬回郊外的院子居住。然而，对于这个想法，莫裕辉似乎有些犹疑
“晴儿都快高考了，回去不方便，还是别折腾了”
“爸爸，您不用一直为我操心，只要您可以过得轻松自在些就好了。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早起也不算什么大事啊，我们班上那些住校的学生早上最迟五点多就得起床呢”
正说着，莫雨晴就跑上去拉住了莫裕辉有些浮肿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和他们比起来，我已经很幸福了，当然，能够和爸爸在一起，我更幸福”
听到孩子这番懂事的话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莫裕辉心头一热，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楚擎的提议。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环境就是会影响人的身心健康，自从搬回郊区院子后，莫裕辉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心情好了身上也跟着好了，楚擎也终于不用怕气着他然后每次都想尽办法在莫雨晴班主任和他之间苦苦隐瞒。
俗话说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时候？莫裕辉身体这种状况，楚擎定然是希望能24小时守在他身边的，不过他也知道那人的性子，他一惯是不愿因为自己耽误旁人的，所以在确定男人身体状况有了明显改善后他还是再次回到传染病预防中心上班，领导们也都清楚他的家庭状况，从来不会给他安排太多工作。
楚擎工作虽然不算多，但是难免有时候兼顾不了莫雨晴学校的事情。
这不，莫雨晴班主任想跟他交流一下关于孩子这段时间的表现，可他又一直抽不开身，万般无奈之下，班主任还是找到了莫裕辉。
这天下午，莫裕辉本来在院子看书打发时间，突然接到莫雨晴班主任的电话，楚擎还没回来，他评估了一下自己去学校的可能性，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
提前回家的楚擎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不由得有些担心
“哥，你去哪儿了？”
“小擎，我在晴儿的学校，你直接过来吧”
知道男人去学校见了孩子的班主任，楚擎就猜到情况估计有些不太好，果然，他刚下车就看到了靠在大门口的男人以及身旁有些小心翼翼的孩子。
楚擎连忙冲过去试图扶住他，男人犹豫一瞬后还是没有拒绝。
回家的路上莫裕辉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看他们，只是一个人靠着窗户闭目养神，楚擎还以为是男人出门累着了，也没太过问，到家后就开始准备做晚饭。
或许是心里装着事，莫裕辉晚饭也没吃几口，随后就把莫雨晴叫去了书房。
再次踏进父亲的书房，莫雨晴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她自己也知道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劲，父亲哪怕生气也是应该的，她低着头，不敢和父亲对视，怕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
只是，她等了许久，想象中的责备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竟是父亲自责的话语
“孩子，别怕，爸爸不怪你，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没能及时帮助你解决遇到的困难，是我的错”
莫雨晴愣愣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鼻头有些发酸，她宁愿莫裕辉直接对她发火，也不愿看着他这般自责的模样，男人口中的说出的那些自责的话语如同一柄柄尖刀，一片一片地剜着她的心，很疼，很疼……
“爸爸，您别这样，是我错了，我让您担心了，之后我一定好好努力，您别怪自己，我承受不了”
莫裕辉伸手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孩子揽在怀里，用有些浮肿且冰凉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肩，眼底满是疼惜
“晴儿，还记得吗，当时，就是在这里，我有问过你关于未来的想法，那时，你说你不想出国，那你就该知道，放弃出国的机会就意味着要和国内的那么多孩子竞争，这一路只能靠你自己。
当然，爸爸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所以哪里你有新的选择，我也不会怪你的。
不要惧怕未来的不确定，无论你作何选择，爸爸都将永远支持你，并尽己所能支持你，跟爸爸说句实话，你是否已经改变了心意？”
“不，爸爸，我没有改变主意，我不要出国，我只想和您待在一起”
原本莫裕辉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孩子改变了想法才一直找不到正确的状态，可现在他却有些想不通。
他是了解这个孩子的，虽然父女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孩子在某种程度上还真的和他有些相似，那就是一旦有了目标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一定会做到，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就连一向洞察人心的莫总也有些看不懂，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引导着孩子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只是问到最后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莫裕辉心里有些着急，但是也不愿对着孩子发脾气，只得生生压下心头起伏的情绪
“罢了，你既不愿说，那不说就是，你出去吧”
“爸爸，那让我扶您去客厅吧”
莫裕辉此时心口起伏得厉害，额角渗出阵阵冷汗，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白得更加吓人，毫无血色的嘴唇逐渐变得发紫。
他眼睛有些看不清，但是也知道孩子还在他面前，此时的他哪还有多余的力气起来，如此这般强撑也不过是怕吓着孩子，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能正常些，只是他那开口便发颤的声音又怎能瞒住这么聪明的莫雨晴呢？
“爸爸，您别激动！”
莫裕辉听不清这孩子在说什么，只是隐隐察觉到她的哭腔，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不聚焦的眼底仍是一片温和
“别，别怕，爸爸是有些难受，你帮爸爸，把小爸爸，叫过来吧”
楚擎本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男人将莫雨晴带进了书房，他这才有些担心起来，他一直贴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也没听到什么，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莫雨晴却哭着跑了出来，四目相对，楚擎也有些害怕，这人这次发这么大火，把孩子骂成这样？
“小爸爸，你去看看爸爸，他，他嘴唇变紫了”
闻言，楚擎也来不及震惊了，连忙拿着可以稳定心率的药和吸氧机去了书房。
“哥，你别激动，别着急，好好缓缓”
服过药的莫裕辉又吸了好一阵氧才平复下心口的起伏，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晴儿……你，去看看”
“好好好，别着急，我把你扶回房里就去看那孩子”
莫裕辉死死抓住楚擎的手，眼中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现在，就去……”
楚擎无奈，自家莫先生平时看似好说话，但一轴起来根本没人能劝住，把莫裕辉扶到沙发上躺好后， 在男人迫人的注视下，他只能认命地上楼查看莫雨晴的状况。
原本还在哭的莫雨晴在看到楚擎进门的那瞬间眼底顿时多了一抹光彩
“爸爸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我说你这孩子可以啊，平时不声不响，一到关键时刻放大招，我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啊？”
莫雨晴原本打算将这个永远深藏心底，只是架不住楚擎的软磨硬泡，她无奈之下还是说出了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担忧。
“小爸爸，我知道爸爸的心脏出问题了，你不用故意瞒着我”
听到这话，楚擎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话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是我自己知道的，我看到了爸爸的检查报告”
“什么时候？”
“就是你和爸爸领证那段时间”
楚擎看向莫雨晴的眼神瞬时有些震惊，但更让他震惊的是随后推门进来的莫裕辉。
莫裕辉本来是在沙发上休息，只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孩子，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去看看，谁知竟刚好听到这些……
男人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楚擎看得不由得有些心惊
“哥，你怎么上来了？”
莫裕辉沉着脸没有回答楚擎的问题，只定定地打量着莫雨晴，此刻，他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陌生
“你既一早知道我的情况，又为何不直接来问我？你该知道的，我不会刻意瞒你，你何苦花这么多时间为难自己？”
“爸爸，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害怕，我舍不得离开您！”
莫裕辉本来就没有生气，更多的还是心疼，他心疼这个孩子默默背负这么多，还要被自己误解，想来，那时候她该多委屈啊……
“好了，不哭了，爸爸这不是还在这儿吗？
孩子，记住，过好当下便是对人生最好的回馈，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生老病死我们都把握不住，只有当下，是我们能改变的。
放心吧，爸爸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莫雨晴静静地靠在莫裕辉的怀里，似乎不管她长到多大，来自父亲的怀抱都一直是她温暖的避风港。
仿佛时间从未流逝，无论岁月如何更迭，这个怀抱始终如一地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和安慰。
直到多年以后，她自己也到了古稀之年，想到年幼时父亲温暖的怀抱也仍觉得幸福。
那个曾经属于父亲的温暖怀抱，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每当回忆起那段纯真无邪的时光，她的心中便总能涌起一股暖流，让她倍感幸福和满足。
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她也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见证了世间的沧桑变迁。
然而，唯有那份来自父亲的深沉父爱，如同永不熄灭的炬火，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在这个喧嚣浮华的世界里，人们往往追逐着功名利禄，忘却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需求。但对于莫雨晴来说，父亲的怀抱就是她心灵的归宿，是她永远的依靠。
正是这份珍贵的情感，让她在晚年时刻依然能够保持一颗感恩之心，珍惜身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