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话本
两人在屋里收拾着行装，管事的王伯送来一个包裹得十分精致的盒子，说是柳思思柳姑娘送来的贺礼。
文昭打开木盒，见盒子里放着两本书，一本是《柳氏食谱》，另一本则是《爱之秘辛》！
趁颂辞在收拾床铺，文昭连忙把它扔在凳子上，一个转身便坐了下去。这名字都如此不正经，里面难道会有什么正经的东西吗？更何况七十二式就已经够他喝一壶了，这又来个什么秘辛，那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这可一定得藏好，别让颂辞给瞧见了。
颂辞头也不回地问道：“什么东西？”
文昭干咳了几声，强行镇定下来：“一本食谱。”
柳思思最喜钻研美食，文昭此前也常陪同她下厨，品鉴她所创的菜式，看来柳思思颇有心得，将这些全都给编著出来了。
正好，文昭想用这本食谱教导一下颂辞，蔬果肉类在一个锅里应当如何搭配。
否则这一世熬过了大风大浪，却没熬过颂辞的一碟子菜，那可太冤了。
颂辞穿好鞋，接过来翻看了几页，眉头越看越紧凑，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个就是你最喜欢的辣椒酱是吧？”
见颂辞又开始阴阳怪气，文昭不禁失语长叹。
又翻看了几页之后，颂辞竟摇头说道：“这把糯米裹糖再放肉，味道岂不是很怪？虾籽冬笋……这个应该还不错，但过于清淡，放点辣椒你应该喜欢。我看昨日王管事买回来的梨你还挺爱吃，我给你熬个哈什蟆雪梨汤如何？大补！”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正经八百地说道：“殿下，我从今日起开始辟谷。”
不论颂辞如何踌躇满志地向文昭声明，他的那些混搭菜式会更胜一筹，文昭只是默不作声提上一个包袱，径自抱着小霸王便上了马车。
刚一落座，文昭这才想起，那本书忘记拿了，文昭慌忙跑回屋。
为时已晚，颂辞正端坐在一旁细细翻阅着那本秘辛。
他还时不时的点头是怎么个意思？
文昭后背发毛，祈求这上边写的东西或者是画的东西，能对自己善良一点。
见文昭折返，颂辞抬眸朝文昭嫣然一笑，文昭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结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颂辞扬了扬手里的书问道：“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你要不要……”
“不要！”
“确定？”
“嗯。”
去往平遥的马车上，文昭和小霸王睡了一路，颂辞则专心致志地研究那本秘辛。
平遥的建筑大都是白墙黑瓦，城中小桥流水，云雾迷蒙。而汀洲城是平遥最广阔的一座城池，风景秀丽，绿柳成荫，繁花锦簇。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前，颂辞去查看屋子是否干净，文昭独自在马车里等着，有些百无聊赖，便抱着小霸王出来透透气。
文昭一旦穿上月白色的衣袍，便会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错觉，如今小霸王又乖巧地倚在他臂弯里，不免还增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这位公子，你这小狗真可爱啊！”
“是呀，我们可以摸一下吗？”
“它会不会咬人啊？”
“公子，你是来这儿游玩的吗？”
“公子，你一个人吗？”
面对突然凑上来四五个姑娘，文昭躲闪不及，被她们给团团围住。小霸王倒是习以为常，滴溜着大圆眼，摇起了尾巴。
“公子，你家小狗的尾巴怎么是秃的呀？”
闻言，小霸王耷拉下脑袋，把尾巴给藏了起来。文昭干笑几声，想着怎么从这个万花丛中脱身，否则让颂辞看到又得哄上好几个时辰。
文昭抚摸着小霸王的脑袋笑道：“不好意思，诸位，我家中那位还在等我，得先走了。”
听闻文昭已经有了家室，众人大失所望，寒暄几句之后便离去了。
人刚散去，文昭回身便迎上了颂辞冰冷的目光。
文昭：“…………”
这种明明没有出墙，却心虚得要死的感觉，文昭再熟悉不过了。
算了，认命吧！
文昭深吸一口气，想着该怎么去打破这个僵局，却不料颂辞竟冲他笑了笑。
虽然看起来有点勉强。
这是在唱哪出？
颂辞噙着稍显别扭的嘴角：“这间客栈还不错，你若是觉得无聊，要不出去转转吧！我等你回来。”
这是在唱哪出？
文昭解释道：“她们只是喜欢小霸王，想和小霸王玩一下，我没让她们碰它。而且我已言明有了家室，她们也未曾说出什么逾越的话。”
颂辞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扭头就走进了客栈。
生这么大的气？
不至于吧？
文昭连忙跟了上去，可到了房门口，颂辞却指着隔壁的房间说道：“那是你的屋子。”
文昭：“…………”
夜里，文昭卧在躺椅上，抱着小霸王，一脸惆怅！
成亲没几日，这就开始分房睡了？以前吃醋也不会这样啊？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生了一两个时辰的闷气，说他在生气，他却会对你笑，还会和你搭话！现下究竟是什么光景？
最糟的是，经过这几日的耳鬓厮磨，颂辞不在他身畔，还真睡不着了。
文昭穿上鞋，走到墙边，侧着脸，将耳朵贴在墙上，示意小霸王别出声。
听了半晌，隔壁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昭转过身靠在墙上唉声叹气，暗自神伤。
反正也睡不着，文昭便决定出去溜达溜达，走到颂辞房门外，发现屋子里已经灭了烛火，想来这没心没肺的早就睡了。
已到子时，汀洲城依旧灯火通明，摆摊的小贩占据了整条街。
文昭走到一处书摊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书是文兮喜欢的。
摊主见到这神仙似的公子，失语了片刻后才问道：“公子，想买什么书？”
文昭上下扫视了一番后问道：“可有百面郎君的话本？”
摊主闻言先是愣住了，随后又露出神秘的微笑，从摊桌下面抱出一大筐书册：“这是百面郎君这些年未曾面世的新书。”
对于百面郎君，文昭也是熟悉的，他统共也就写了三本而已，可眼下这一大筐，算来应有四十多本，莫不是假货？
看出文昭的顾虑，摊主解释道：“公子一看就不熟悉咱们这个行当，百面郎君数年前便被长宁的太子殿下给买下来了，专写太子殿下与那文家公子的龙阳之好。”
文昭：“…………”
摊主又道：“太子殿下以前见过市面上一些话本，有些恼怒，下令不许话本先生们写任何关于他的本子，若是要写，只能写他与文家公子，这也算开辟了男风之径。不过出了话本得先交予他看，写得不好，或是太惨的，他便要人家封笔，到了最后，只有百面郎君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成了太子殿下座下唯一的话本先生。”
文昭：“…………”
摊主越说越起劲：“但这太子殿下后来越来越霸道，竟勒令不许再写文公子与其他人的话本，为此，以前那些有关文公子的话本便千金难求，有不少书贩还趁此发了一大笔横财。可到了后来连百面郎君写出来的话本，太子殿下都不允许放到市面上来卖。万幸如今太子殿下和文公子已经佳偶天成，太子殿下才愿意把这些书给放出来，所以这些绝对是百面郎君亲笔，公子放心。”
文昭：“…………”
这听起来确实是颂辞的作风。
难怪此前文兮说从未见过他与颂辞的话本。
文昭随手拿起一本看了个大概，颂辞是盘踞在山上的雄鹰，文昭是山中潜心修炼的狐狸精，雄鹰为与狐狸精搭上话，谎称自己也想修道成仙，于是一鹰一狐在山中开辟出一处洞府，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生情愫，后来………后来的几十页都不堪入目………
文昭：“…………”
这就是脱颖而出的百面郎君写出来的东西？
所以颂辞就喜欢看这些？难怪技艺那么………
摊主见文昭只看不买，有些不悦地催促道：“公子，你买不买啊？”
文昭摸出一锭银子：“我都要了。”
来了这样的大买卖，摊主一下乐开了花：“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这么多可拿得动？”
文昭将小霸王放进书筐里，轻松抱起这一大筐书说道：“无妨！”
文昭刚一转身，不远处的屋檐下一道黑影闪过。
文昭：“…………”
那人不是颂辞是谁？
文昭驻足不前，半晌，颂辞才慢慢走出来。
无奈，文昭浅吁一口气，把书筐放在了地上，诚心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颂辞腼腆一笑：“你可有感觉到我们之间相处更近一步，更幸福美满了？”
以前有，但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见文昭一脸鄙夷地盯着他，颂辞连忙摸出怀里那本《爱之秘辛》，一脸真挚地说道：“这里边说两个人不能天天待在一起，要有疏离感，才能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才让他一个人出去逛？让他一个人睡？
颂辞又道：“这里边还说不可无端猜疑，不可胡乱吃醋，追问不断！要完全信任对方。”
所以白日里，他解释一通之后，颂辞才会“一笑置之”？
柳思思在哪里搞来的书？把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教成了这般模样！
文昭夺过来一看，果然署名赫然写着：柳思思。
这一片好意心领了，但实在不适用于他俩。
在文昭的再三劝告之下，颂辞终于决定放弃书中的相处之道，毕竟文昭已经表明，若再像今日这般莫名其妙，从今往后都得分房睡。
夜色正浓，两人漫步回客栈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颂辞含酸拈醋地说道：“白日里那些女妖精活像要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文昭摇了摇头叹道：“这事儿不是已经完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颂辞却道：“果真离不得你半步。”
文昭想把这段记忆掐断，便问道：“那摊主说的可是真的？”
颂辞抱着那筐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依稀还从他身上瞧出了一丝得意。对于颂辞那奇奇怪怪的占有欲，文昭颇为无奈。
没走出几步，文昭好奇地问道：“百面郎君你可曾见过？”
颂辞回道：“不曾，那时候我在镇安，他在长宁，我们一直是书信往来。”
文昭叹道：“说来文兮挺喜欢他写的话本，若是让他俩见上一面，还不知道她会高兴成什么模样。”
颂辞颔首笑道：“那等我们回去，我便去安排安排。”
文昭拽着颂辞的衣角问道：“你真觉得百面郎君写的话本好看？”
颂辞嗯了一声回道：“他总是别出心裁，最近有一本我特别喜欢的，说的是咱俩夜夜在梦中相会，感情甚笃，后来我突然不再来你梦中了，你便四处张贴告示，想要寻到我……”
夜夜相会干了些什么，实在是不敢问。
文昭微眯着眼，一脸探究地问道：“然后呢？”
颂辞仰天看了看空中那轮明月：“不知道，他还没给拿给我看，我前几日已经飞鸽传书催促他了。到时候也给你看看！”
文昭谢绝：“不必了。”
崎叶山上，乐正屋内依旧烛火摇曳。
空寂端了杯茶进来，劝道：“先生，该睡了，明日再写吧！”
乐正的胡子已经被自己薅了个干净，头发也散乱着，只见他放下笔无奈叹道：“殿下催着要看，拿钱办事，我也是无可奈何，早知道就不这般轻易把自己给卖出去了，为了在这人间存活，实在是毫无尊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