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未雨绸缪
有道是：‘西域歌舞名胡旋, 传入宫掖靡长安。吹奏何必琼林宴, 市间到处闻管弦。’
胡旋舞曲节奏轻快, 节拍鲜明，风格刚劲, 常以鼓为主调，琴弦附之。是大唐最盛行的舞蹈之一, 也是彼时的明皇最爱的舞蹈之一。
景宁王不曾想到，这位大齐的太上皇竟也一样爱胡旋。
显然, 为了讨好偏爱胡旋舞的太上皇，不止是这位异世的安禄山一样会跳胡旋舞, 便是养尊处优的淮南王和生性冷傲的胶东王, 竟也都能无比熟练的演奏这类曲目，技艺甚至比过在场的乐师。
景宁王实在庆幸自己选的是编钟, 只需跟着鼓点辅音便可, 若真听太上皇的安排拿起了三弦，怕只能暗自给自己在手指上割上几刀来作为技艺拙劣的借口了。
毕竟, 原身于曲乐上造诣非凡，而现在的景宁王李岚, 却只精于琴之一种而已。
此刻，兴庆宫中钟鼓腾跃、琴瑟欢鸣, 舞池中的平西王安禄山健臂叉腰、舞步飞旋。别看这平西王安禄山身材粗壮、虬髯大汉，可或许是其本族能歌善舞的天性使然，身为男子的他跳起这胡旋舞来，虽然没有女子舞衣轻盈, 如浮云朵朵缤纷夺目，却自有一番雄壮刚劲，极具异族狂野风情。
尤其是景宁王和胶东王皆是武人出身，臂直劲足，两人击打的乐器，其声沉稳其音有力。如此钟鼓强拍，配着这平西王的疾速劲舞，细细观赏起来，竟还觉得比起其身旁伴舞的那些美貌舞姬们跳得更胜一筹。
一曲舞罢，太上皇果然兴致极高的大赞了一声“好！”，龙心大悦欣然开宴。
宴席中，太上皇仍时不时以曲乐舞蹈来行令逗趣，三王便也配合的各自演奏了不少拿手曲目助兴。乐器不精的平西王不甘寂寞，轮到他行酒令时干脆大展歌喉，献唱西域风格浓厚的名曲。该说这平西王安禄山不愧是拥有歌舞天赋的胡人血统，开口便声惊四座，令初闻其歌的景宁王李岚暗中为此感慨不已。
难怪其貌不扬的安禄山能得太上皇如此恩宠。怕不止是其表面上的武艺和忠顺，更是因为这歌舞上的造诣方得了明帝的偏爱。
酒过三巡，景宁王倒也寻得机会跟淮南王说明了先前故意岔开话题的用意。理由自然还是他应付皇帝时说的那一套孝道、怡孙之谈，更是表示自己先前那般胡乱岔言，只是不想坏了淮南王那位孙双的名节。这若是淮南王真提了婚事却不得应允，岂非白白让那位双儿遭了一个嫌弃的罪名，害了对方闺誉。
淮南王大概是被说服了，带着几分醉意的一边颔首一边举杯与景宁王对饮，便将此篇轻轻翻过。
再之后，就是向胶东王赔罪。胶东王虽名为八皇叔，实为景宁王的小爷爷，孙辈的李岚先前那般突兀的把对方扯进话题，使得太上皇重提对方多年隐疾，实在算得上是莽撞不敬之举。
所以景宁王忍痛割爱，知道胶东王喜好美酒和宝马，就把自己马厩中的一对豢养多年的汗血宝马和府中珍藏的西域珍酿都当做赔礼允诺相送。胶东王的面色果然因此缓和了下来，在与李岚干了一杯后，便也饶过了这个三皇孙先前的‘胡闹’之语。
“对了，八皇叔。”但景宁王却早有借着赔罪来和对方拉近关系的心思，他干脆落座在胶东王身侧，借着原身记忆里曾搜寻到的各类消息，凑近低声言道：“我听闻民间有一位隐士名医，得名声甚广，专治某类隐疾，堪称此道圣手。我欲想请此人……”
“不必。”胶东王断然拒绝。
“八皇叔，你听我说完啊。”
景宁王为解决太子提到的‘渤海贵君’一事，算得上为此未雨绸缪，他继续劝说道：“此医者因少时大祸，容颜俱毁，医治时便常佩戴面具。故而他要求患者也佩戴面具求医，却意外的照顾到了求治者的面子。而且该医者不能言语，故而多让患者将隐疾写于纸上，递给他过目，全程纸笔交流，开完药方后便可烧之，几乎不留隐患。”
“八皇叔，此人行踪不定，极为难寻，但医术和声名却是极好。我派人多方查找，才算是有了眉目。您听我一句，不如就前去一试……”
“不用。”
“八皇叔。”景宁王觉得自己几乎是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了，“我不信八皇叔你没有心仪之人，难道您就愿意这般耽误下去，而眼睁睁看着对方嫁与他人？”
“……”这话让胶东王微微蹙眉，眉目间似有几分意动，却在沉默后抬手狠狠痛饮了一杯，哼声自嘲：“二十几年来都不曾治愈，我所心仪者也早就嫁与他人，事到如今，诊与不诊又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景宁王没想到这位八皇叔还真的有过心仪之人，看对方态度有所松动，急忙再接再厉的劝说道：“若能痊愈，皇叔今后遇到命定之人，便不会再因为这般顾虑而二度错过了啊！”
胶东王一张冷脸终于微露迟疑，他瞥了景宁王一眼道：“三郎如今怎得忽然对本王之事上心起来了？”
“八皇叔此言差矣。孙儿虽跟在皇爷爷身边教养，骑射却皆是八皇叔手把手传授，这才有如今在军中的成就。其实孙儿一直记挂八皇叔之事，暗中寻访名医，无奈民间传言多有讹谣，不敢轻易取信。此次也是在多方求证后，知道那位‘鬼医’确有一番能为，这才敢推荐给八皇叔。”
胶东王闻言，面色又暖了几分，他轻声叹息道：“可我之‘疾’，是早年中毒所致，宫中太医医治多年皆无成果，区区民间医者又岂能……”。
“八皇叔，太医们虽说确为医道鳌首，但常言到‘术业有专攻’，而且宫中皆是贵人，太医用药总有几分顾忌。民间圣手去了这一层顾虑，反而能大胆用药，独辟蹊径，这才多有意外之获。再者我说的这个医者，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人称‘妙道鬼医’，是一位医毒双修的隐士，于固本培元、药毒之克上见解独到。八皇叔若有意，可私下派人去打探一番，便知孙儿此言不虚。”
“……”胶东王沉吟良久，眯起狭长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景宁王，终是举杯缓缓应了一句，“我会考虑。”
“如此甚好。不枉孙儿我一番查找。”景宁王连忙执小辈礼举杯，面露喜色的道出欣慰之语。
“多谢三郎，你有心了。”
“八皇叔这般客气，可就折煞孙儿了。”
……
兴庆宫中的这场盛宴，直至太上皇尽兴体乏才得以宣告结束，酒意微醺的四王便也同时告辞回府。
景宁王在坐入车内后，才终于收起脸上佯装的醉意，闭上眼靠着车壁深深呼出一口气。
到底是经历不同。
他于那方唐时虽然也得皇爷爷喜爱，却从未有过机会得以伴驾对方身侧，更何况那时明皇已有杨妃作伴，于曲乐上更无须他去献艺邀宠。可在如今这个异世大齐，却并没有这样一个令肃宗引为梨园知己，又爱愈心头的美貌女子，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四王同席，取乐于兴庆宫年宴。
李岚深知，今日这样的宴会，绝不会仅仅一场就结束，反而恰恰就是个开始。偏偏他曾答应太子李豫，要在这长安待至二月春回再赴晋州，而时日逗留愈久，那就必定会被多次召入兴庆宫伴驾。等到那时，可再没有另外同在长安的三王来分担太上皇的注意力，便也极有可能会被明帝发现他不通曲艺的异常。
这般情况，除非他能在这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学会原身精通的多样乐器，否则，他就只能参考唐朝旧历去找到一位美貌且精通歌舞的‘杨妃’，以此来转移太上皇在他身上投注的‘偏爱’。
另外便是他先前遣散后院之事。
此事发生不过月余，却已经被多次提起。李岚心知，恐怕不止是淮南王，满朝文武恐怕也都在寻思着如何往他后院塞人。他现在或许还可以用‘圣人祈盼儿孙’的名头应付过去，但一旦李承恩有孕，想必再无法以这个借口继续推辞。
所以，他若真要与李将军守住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就还得在后院这件事上再仔细筹谋一番。不过，他是绝不愿意再纳进一些双儿侍人或高门侧妃来膈应彼此的，倒还不如……
景宁王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脑海中为此事思虑许久，直至车驾临近王府，才终是暗暗在心底定下了某个大胆的计划。
“江元。”
“奴婢在。”
“你派人去永乐坊的福元酒楼买一盒上好的‘胡儿饼’来，王妃爱吃那个。”
“啊？可是王爷，都这个更点儿了，今天又是年关口，怕是那酒楼的伙计们都回家了，说不定酒楼也早已经闭店谢客了。”
“让你派人去就去，若是店家打烊了，再回府如实禀报就是。”
“是，那奴婢这就派人去买。”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上周的更新，orz，前面复制的时候漏掉了一段，刚才自查后才发现，来补上了。另外，真的非常感谢一直鼎力支持我这篇文的几位金主，qaq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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