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抉择
屈膝,俯身。
童佳一手揽住小张脖颈，一手握刀对准其心脏时，他本人仍沉溺于梦乡之中,身体表面开始分泌怪物特有的浆液。
“辛苦你了。”
“谢谢,张亦栋。”
刀尖伴随告别语落下，瞬间门贯穿胸膛。曾经名为张亦栋的生物没有任何挣扎余地,仅仅无意识地嗫喏一下嘴唇,便利落地咽了气。
取下他的眼镜，童佳随手甩掉腕上滋滋冒烟的浓浆，与林秋葵擦肩而过时，声音极低极快地说了一句：“即使我们不走这条路,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听着很像自言自语。
因而林秋葵慢两秒才意识到，对方的用意其实是宽慰她，间门接诉说小张的牺牲与她的抉择无关。
白光投下暗淡的影子,林秋葵侧眸回望见童佳背对所有人擦拭镜片，折起镜脚,缄默地将小张的眼镜放入自己的背包之中。
沉着,果决,加之一份对生命应有的敬重与缅怀。
——这就是天生的女主角，浑然天成的乱世领袖。
有关这点，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林秋葵大约永远都不会否认。
韩队伫立监控屏下，没有表情地提醒：“楼里清空得差不多了。”
阿金伸腿踢一下仿佛要睡到世界尽头的江然：“佳姐，这小子怎么整啊？带上还是处理掉？”
“带上。”
阿金应声‘遵命’，麻利扛起小胖墩。
控制室机械门徐徐张开，一行人重新整装，押着个莱维提普,行走静寂的楼道之中。
猩红的应急灯一闪一闪，韩队、袁南打头阵，童佳殿后，路上偶尔邂逅几只拦路怪皆被无声无息地解决。
推开杂物间门的门，阿钢等人或站或坐，手持武器，精神气势都在，独角落里丢弃的空饼干袋能显露她们断食已久的困境。
林秋葵从空间门拿出食物，阿金大大咧咧地帮递矿泉水，“刚才监控瞧你们都在睡大觉，就没出点什么岔子？”
叶依娜道谢，接过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一开始阿钢、妮妮和我轮流戒备，发现小薇、乐乐睡得特别不安稳后，改成大家轮流休息，其他人帮忙看着。”
“就这？没啦？”
“夏叔用了异能。”
神奇的治疗能力一秒终结两个小孩由人类向怪物的转变。
“所以说你们运气好嘛！”阿金说着，揉乱小薇的头发：“胆小鬼，是不是吓了个半死啊？”
“不、要、拉、我、头、发！”
小薇仰头送他一个大白眼，音色甜美稚嫩，嫌弃的语气却与骨女如出一辙，“都知道你们要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唐妮妮头发脸颊灰扑扑，活像地里刚钻出来的新鲜金丝绒鼠，听到自己名字，反应慢半拍地抬头四顾。
……发现并没有人想要找他说话后，又安安分分低下头，抱着玉米一口一口咬。
包嘉乐还记着他被欺负的事呢，悄悄踮起脚尖，小声告状：“秋葵姐姐，刚刚那个哥哥……”
“咳、咳咳。”
阿钢被口水呛住，连连咳嗽起来。
一时间门，小小的杂物间门里食物飘香，所有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小张，好似这样就能掩盖队伍不断在减员的事实。
待众人吃饱喝足后，童佳问夏冬深：“您能把人叫醒？”
后者微笑颔首：“我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单纯以我个人多年外科临床经验出发，人们被精神入侵或者说精神蛊惑的病理形成，都可以简单看作某种外来物打破原有精神防线、摧毁主体的过程，本质上与细菌病毒攻击人体免疫系统的原理相同。”
“从这个角度理解，只要病况在我的能力范围允许内，应当是可以的。”
“那就麻烦您了。”
童佳偏转下巴，阿金很机灵地放下江然。
感觉做了老长老长一个美梦，江然打一道温暖的白光中醒来，刚想伸个懒腰松松筋骨，睁眼竟看到一把匕首直冲脑门而来，吓得他飞快缩起脖子，双手抱头！
刀贴着耳根插i进墙壁两厘米……整整两厘米啊！艹！！
江然后怕得双腿发软，一肚子脏话在看清童佳时，转为一脸懵：“不是，你……你又想干嘛啊大姐？！我招你惹你了，睡个觉都不行？？”
无视他怨愤的眼神，童佳径直拔出刀问：“为什么让队伍分开？”
“什么队伍分开不分开的，我都听不——”江然恍然大悟：“哦，你说阿钢他们是吧？他们不是好好的么！”
作者大大安排，剧情需要什么的，说了你们这群纸片人能懂吗？
反正说了也不懂，他干脆张嘴就来：“预言预言，都说了我是预言者，当然知道这条路更好才叫你们走啊！”
蚊子大点事儿，搞得跟天塌下来似的，真是小题大做！
江然哼了一声以表不满，说完转身想走，不料眼前银光一闪，脖子一凉，童佳居然用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你有毛病吧！！”
他顿时拔高音量：“我他妈就给你们指个路，又没害谁，你是不是有病啊每次都针对我？还拿刀划我脖子，非得害我也死了你才满意是吧？”
——也。
他果然知道小张的死。
换句话说，江然明知道队伍分散后小张会死，却依然向林秋葵暗示了这条路。
解读出想要的信息，童佳眼神一凛，锋利无双的匕首更往他的喉咙里抵进几毫。
“如果不走这条路会怎样？”
她冷冷质问。
“不走这条路？你说不走这条路？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你们绝逼找不到控制室啊！找不到控制室还怎么玩？”
迫于威胁，江然含糊回答，但眼神瞟来瞟去始终不愿看她，说出的话没有任何价值。
“我看他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围观全程的骨女道:“别浪费时间门了，弄死算了。”
阿金:“我是无所谓啦，佳姐，你不想动手的话，交给我就行了。”
江然无语。
又不是反派，拜托，谁不知道你们打怪牛逼可从来不随便杀人啊？说这些想吓唬谁？
他不以为然地嘟囔着。
然而下一刻，那柄架在喉咙上的刀锋一斜，生生割开了他的大动脉。
大片大片鲜血沿皮肤淋下，眼看空气中残存的淡雾一股劲儿往自己的血管里挤，那滋味活像一群蟑螂蚂蚁排队往体内爬。江然恶心得浑身都痒，又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并用地捂脖，震惊得瞪大眼珠:“你你你……”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童佳目光沉沉，犹如审视一个死物般俯视着他，语调冷漠而威严：“还是刚才那个问题，给你三秒钟，能回答就点头，不能回答就死。”
艹！疯了！真疯了！！！
俗话说得好，惹谁都别惹疯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因此她数三，江然点头。
她数二，江然奋力点头。
分秒拉成一个世纪，待她数到最后一秒时，江然几乎吓得全身哆嗦，用尽力气拼命点头。
童佳后退一步，喊了声：“夏叔。”
五分钟后，江然伤口愈合，脖颈光滑。先前发生的事好似一场幻觉，唯有那阵刻骨的疼痛和恐惧感深深根植进了大脑，令他充满畏惧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我我我其实只能提前看到一点片段。”
他战战兢兢道：“比如你们选择了这条路以后能到控制室，进控制室后那个张老哥会死，可他死之前会把操控台修好……”
“原来你是这样子的预言家。”小薇仗着年纪小，无所顾忌，语出伤人:“真没用，我还以为是什么都知道的那种呢！”
童佳：“你预测不到其他可能性。”
“……差不多吧。”
“那我留你有什么用？”
她平平无奇一句话立刻让江然寒毛竖起。
他下意识向林秋葵投去求救的眼神，无果，于是不得不绞尽脑汁地证明起自己的存在必要性。
“等等，等等等，我还知道其他事！八楼，那个录音说的八楼，就是你们要去的所长办公室，那有一只超强异种在等你们！它它它能控制时间门，所有时空靠近它都会坍塌……”
“这点你说过了。”林秋葵不紧不慢地打断：“越靠近那只怪物，时间门流速越快。”
“对对对，越靠近它时间门流速越快，所以跟它打就是一场超强高度的战斗，你们的体力和异能都会消耗的特别特别快。还有，它能趁你们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比如出神发呆，受惊受伤之类的瞬间门读取你们的记忆。所以你们绝对不能提前商量对策，还有！”
还有，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怎么说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又不改变剧情？
江然一个头两个大，担心前面说的还不够，再选择性放出一些信息：“对了，那个异种最贼了，待会儿肯定说些有的没的迷惑你们。这方面你们自己注意点，别给挑拨离间门了。”
“喂，你就说我们能不能赢，最后有没有人死不就得了？”骨女满脸傲气，直奔主题。
江然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能不能赢不好说，你问有没有人死，呃，毕竟对面是你们从来没遇到过的超级boss级别……”
纸片人也会怕死么？还是配角的那种？
他心不在焉地想，抱着几分疑惑。
骨女还想追问死的是谁，被阿金拦住。
眼下这个境况，问得多了容易扰乱人心，问得少了影响士气。童佳正斟酌时，袁南抬眸：“保险箱还在原位？”
指所长办公室那个保险箱？
江然：“在。”
“文件？”
“也在！”
童佳循着逻辑往下问：“那份文件有用吗？”
潜台词是那份文件是否值得她们冒险去取。
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江然答得格外爽快：“当然有用啊，你们没听吗？那谁都说了，那文件差不多就是整个研究所对异卵的最新研究成果。有了它，直接给二代疫苗省好多事。不说别的，光下次倒计时，光你——呃，我是说我们，我们国家就能多活几十万人。更别提后面还有好几代疫苗，别国求着买呢。”
“咱就是说，只要能把这个保险箱完完整整地送出去，你们就变成拯救全人类的英雄了啊！所有人都会记住你们的名字！所有人都会歌颂你们的冒险！有个成语叫什么名垂千史也就这个待遇，真他妈牛逼！拉风！酷毙了有没有？！！”
江然越说眼睛越亮堂，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备受追捧、名垂千史的美好未来。
其余人则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已知前路危难重重，必有伤亡。任务要求的初代异卵已经到手，所谓保险箱里的文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需所有人都保守秘密便能瞒天过海。那么大家便有了两种选择：
见好就收，掉头就走。
或为了其他人，为了下次倒计时后的国家民众乃至全人类的生机，一条路走到底。
半晌，童佳垂眸将匕首插回腿袋，环顾四周：“都休息好了吗？好了就准备出发。”
她选择尽力而为，没有人提出反对。
……可算是蒙混过关了。江然边拍胸口边大口大口呼吸，身体沿墙壁缓缓下滑。
余光瞄见林秋葵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他实在怕了这伙纸片人了，打死不想经历第二轮拷问，举起双手就说：“放过我吧老大！能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真不能说！不然把剧情搞崩了，我们就都玩完了！……你们土生土长的无所谓，我就算了，体验一下新世界而已，我妈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当然，最后那句话他说得细声细气，没敢让任何人听到。
谁知林秋葵仅仅云淡风轻地扫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从面前走了过去。
这就走了？淦！
什么叫自挂东南枝，这他大爷的就是哇！
江然一骨碌爬起来，再不敢乱说话辽。
……
控制系统重启后，研究中心大部分基础设施重新恢复运转。因此这回不必爬绳，大家伙儿从五楼坐电梯直达第八层楼。
电梯间门缓慢升旗时，微妙的失重感降临。
阿金开玩笑似地说假如八楼真有怪物，他们这会儿就像坐着传送带免费送上门的人参鲍鱼宴。
说完发现周边气氛颇为凝重，并没有人捧场，只好摸摸鼻子缓解尴尬。
“叮咚，电梯已抵达目标楼层。”
两块金属门板退开，淡淡的灰再度袭来。
人们的视野中慢慢出现明亮的灯，洁净的墙。脚下有且只有一条弯曲过道，由光滑的大理石组成，从电梯一直延伸进浓雾之中。
而在雾的尽头，那里静静立着一扇门，似乎恭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