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英雄
次日上午, 林秋葵受邀前往基地办事棚。
一进门,以燕定坤、刘助理为首的一群办公人员,便捧着一杯水簇拥上来,直招呼她喝。
——挺浅的一杯水, 用塑料杯装着, 水面漂浮着一片嫩绿叶芽。定睛细看,依稀能看到叶芽犹如倒长的微型水草般, 向下蔓延出一根根丝状物。
通过他们热诚的态度, 林秋葵大致猜到这杯水的来历,接过杯子, 稍稍抿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是不是太少了,没尝出味儿, 不然再给你盛一杯?”
在众人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下, 她中肯道:“味道挺好的。”
某身材矮小的瘦老头闻言, 登时亢奋挤进人群,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大堆问题:“这话太笼统了, 没用, 你得给我讲讲具体怎么个好法!有杂质吗?口感有没有偏酸偏涩?尤其跟矿泉水、自来水、白开水比起来——”
眼看这老学究没完没了, 刘助理半真半假地板起脸:“行了行了, 教授您也有嘴巴有舌头的, 上赶着盘问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左右这会儿也不欠你们几口水, 就不能都亲身实践一把吗?别忘了, 实践才出真知!”
转头又替林秋葵介绍:“林小姐,这位是我们的水质检测专家,吴飞教授。”
吴飞正闭着眼睛细细品味水质, 胡乱地摆摆手, 权当打招呼了。
“别介意, 吴教授就这样,一门心思扑在水上。”
刘助理笑了笑,视线落到塑料杯上:“林小姐,你大约也猜到了,这里面装着的正是我们昨天从河里取来的水。不过考虑到现代河流本身可能含有一些微生物、有毒病菌、寄生虫,乃至工厂排放的化学污染物,水质远不达人类健康用水标准,通常情况下是禁止直接饮用。”
“更何况这条河浸泡过异卵,大量水生怪物春季蜕壳、产卵等因素,同样会对水源造成较大污染。”
“自昨天下午到半小时前,我们组织的专家团队尝试过各种组合,包括不限于自然沉淀、明矾沉淀、物理过滤、化学杀菌、蒸馏、异能净化。经过反复试验,最后定下足足七个步骤,十多道流程,真可谓大费周章啊。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们折腾出一壶各项检测数值都过关的纯净水。”
他说着,也接过塑料水杯,浅尝一口。
清凉的水带着点儿薄荷香气,滑进食道,顿时将夏季的燥热都驱散了,直叫人精神气爽。
“好水——!” 吴教授长叹一声,高兴得手舞足蹈:“绝对的好水,这下基地有盼头了!”
是啊,至少大家能熬过夏天了!
取水行动没有白费,众人面上皆染喜色,就势讨论起水源净化、定水分发等措施。
连刘助理都参与其中,人高马大的燕定坤却放在水杯,悄然走出了办事棚。
他就棚边坐下,头顶火热的太阳,壮实的肩背佝偻着,仿若一只失意的老年熊。
“您在担心那片玉米田?” 林秋葵走到身侧,看到他夹着泥土的指甲尖捎,停了一只圆胖的瓢虫。
——在瓢虫看来,人类始终是一种超乎理解范畴的庞然巨物。
他的指崎岖险峻,皮肤出汗粘腻又粗糙,毫无疑问,这是一座难以逾越、险象环生的山峰。
然而它收起翅膀,决意往上攀登。
燕定坤看着这只富有挑战精神的瓢虫,不由低喃一声:“万物有灵啊。”
大到高山流水、农田庄稼,小至一叶一虫、一花一果,这颗星球自古养育着千万生灵,不独人类而已。
岁月变迁,世纪流逝,史前生物们代代更迭,或有消亡,可终究活着些许。
他想,怪物们兴许没有家的概念,它们没有精神文明之说,自然能够大行破坏,肆意妄为。
但人类不同,唯独人类万万不能如此。
这场天降的旷世灾难席卷世界,已然对人类现有的文明进程造成重大打击。可想而知,假设他们只顾着自己苟且偷生,放任怪物祸及其他种族。推算半年后,两年后,十年后,抑或百年后?
哪怕成功击退外来的入侵者,届时所有现代建设荡然无存,物种灭绝,资源也消耗殆尽。人类的航天科技至少停滞数十年,没有能力在短期内找寻到新的宜居家园,那么即便夺回一个满目疮痍的旧家园,又有何用呢?
人不该短视,独活绝非长久之计。
他如是想着,可在水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夹在数条人命与粮田万物之间,又哪有第二个选择呢?
瓢虫翻越过一座座岩石指骨,不期然迷失了道路,径自向着掌下——悬崖般的地带爬去。
燕定坤平和地翻过手掌,让掌心朝上。
瓢虫从边缘稍稍冒头,继战胜崇山峻岭之后,这次它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盆地。
盆地地势看着比陡峭的山峰简单许多,不过生存的经验告诉它,危难往往蛰伏在平地之下。
它伏在盆外观望了好一阵,再次启程,往腹地行进。
燕定坤不动声色地看向林秋葵。
他和姜苗同属于‘杜衡——杜系’ 政派,仅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彼此来往还算密切。姜苗是杜衡的学生,年轻有为,初次扛大任便把基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打她那儿听到不少消息,传闻这个姓林的小姑娘怀揣着惊天的本事,本身就有能力轻松解决一基地数十万人的粮食问题,队伍中又不乏异能佼佼者。
姜苗几次派人提醒他,林秋葵一行人沿路北上,宁安基地是她们的必经之地。
言下之意无非是暗示他注意热情招待并拉拢对方,适时表露出袒护的态度,博得好感,以免对方抵达邵京后,掉头归顺吕系政派。
京中杜吕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这事他也有所耳闻。
只是事关异能,燕定坤坚信 ‘凡事皆有代价’ 的原理,本不愿过度依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基地,为了国家,他随时做好牺牲自我的准备,但一次一次让一个小姑娘出手解决难题,一会儿要她拿出大把粮食,一会儿要她协助攻打棘手的怪物,谁清楚她要为这份慷慨付出多少代价?万一涉及性命呢?
况且他人施舍总是有限的,不该过分依赖。
故林秋葵的到来并未打乱他的计划,他宁可带领众人冒险河流取水,也没想过直接伸手向她讨水。
奈何水取回来了,数量却不足。
想到那一大片玉米田,那玉米叶上活活晒死的虫,他双手合住爬入掌心的瓢虫,低声问:“林小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在不伤及你自己的前提下,你是否有办法帮助我们获得更多水?”
恰好林秋葵在翻系统商城:“要看你们想要什么水了。”
燕定坤不假思索:“活水。”
他野心挺大,思量得也周到 。
毕竟未来还有一段日子,夏季高温节节攀升,死水保存困难。
刚巧,林秋葵在商城「未来科技」栏翻到一样商品:活水种子。
完美满足宁安基地的需要,美中不足是标价极其高。
高到她一报出数目,燕定坤夹带两分惊喜的面庞,迅速又沉静了下来。
“我们没有那么多晶石。”
他道:“倒计时出现前,每个区域都有设立军械库和相应的武装力量把守。我们徽区地理环境特殊,光近一百年来军械库就发生过‘一毁两迁’的重大事故。第二次倒计时期间又不幸受害,我们花费巨大人力,也只抢救出三分之一的武器库存,武装部队更是死伤无数。”
“吴澄心吴部长还在时,曾有人提过向各个区域输送武装力量,以保证各地抵抗力量充足。可惜还没来得及开会讨论,吴部长不幸殉职,京中势力分裂成吕、杜两大派。吕系坚持‘把人才送过来’ 而不是 ‘把力量送过去’的主张,双方僵持不下,这事只得不了了之了。”
因此倒计时后,各个区域的军事力量皆为固定的总数。
短时间还行,长期消耗下去,终有弹尽兵绝的一天。彼时不论异能者的战斗力能否接上,终究要牵出一个大问题。
林秋葵反问:“为什么不向大家集资?”
她所说的大家,当然不仅仅指办公人员,而是整个基地住民。
经过几天观察,叶丽娜细心留意到,宁安基地基本沿用倒计时前的国家机制,不仅参战者不论身份都有报酬。——连武装部队成员们都有工资,虽然比较低微,却也算得上全国独一份。此外更重要的是,凡战场牺牲者,其家属都能领取到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金。
这就造成基地官方手中可用的资金极少,而人民相对富裕,内部资金流转较为通顺。
她由此联想到解决方法,燕定坤没有作声。
被黑暗进关押的瓢虫再一次失去方向,它四处攀爬,四处寻找出口,为了争取一线生机。
一旁支着耳朵偷听许久的刘助理,不免发言:“那是要从人民群众的口袋里掏钱充军饷,往上数几百年都没人做过这件事了!”
“林小姐,你要知道,治理基地可不是过家家,政治稳定的基础首先是人民。所以人民的利益非同小可,轻易动不得啊。按你的说法,基地内部姑且不论,怕只怕我们不经邵京同意就开了道信口子,是给别的贪官递刀子。倘若往后因此伤了人民群众的心,破坏他们对官方的信任,一切可就全完了。”
这个国家再也经不起多余的动荡了。
只怕几句流言蜚语,都能割断人民群众与官方之间微弱的纽带。
燕定坤、刘助理都是在政治圈里熏陶过几十年的老人了,习惯谨慎,步步为营。
后者说完,见满场沉寂,不禁手肘碰一下前者:“你不会真起了这个心吧,老燕?”
前者反倒提问林秋葵:“林小姐,你认为大家会响应我们的集资?”
林秋葵摇摇头:“我不确定。”
她仅仅站在个人立场,认为水既是所有人都需要面对的难题,那么身为人民,绝不是坐享其成的理由。
一个国家有上亿人口,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绝不可能靠一个英雄,或一个充满牺牲精神的政治团队去拯救。
“也许有时候,您不需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又有的时候,也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轻。”
她这样说着,其实人民一样。
他们或许没那么睿智,满胸怀的博知大爱。
但也不至于非常愚钝,狭隘又自私。
没必要把他们太神化,同样没必要太过轻视。
说到底,人民永远才是国家的根,不是吗?
一个国家必须人民都站起来,它才能真正地站起,否则只是被强行拽起的傀儡罢了。
燕定坤听完这番话久久不语,瞳仁微动,似有决意。
他沉默地将双手打开,一只瓢虫得以重见光明,展翅高飞。
——下午两点,宁安基地广播响起。
响应广播,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聚集到办事棚前,兴冲冲地看着燕定坤。
“老燕,是不是有水了?!”
“那今天能多领点水不?好歹能赶在庆典前洗把澡,不然人都要馊咯!”
昨天下午那是一车车的河水往基地里运啊,大伙儿多多少少都瞧见了,心里的石头都落地。
今天广播一起,让所有人到办事棚集合,他们就猜老燕该说分水的事儿,忙不迭放下手头的活计,一家老小全赶过来。
面对情绪高昂的群众,刘助理首先说明他们最关心的用水问题:“大家放心,昨天的取水行动非常成功,我方一共分批运回两百吨河水,经过专家团队的不懈努力,今天上午已经找到确切可行的河水净化方案。根据每人每天25升生活用水的标准,基地目前登记住民不超过五万名,合计一日耗水量为75吨,以我们的方案,目前是足够供应的。”
“所以从下午开始,每个已登记住民都能到水库领取定额的水。假如有人有家庭情况特殊,需要更多份额的水,可以通过审核获得短期有效的限量购水资格。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人们听说有水,只顾着欢欣鼓舞,一时之间没人提问。
“好,那麻烦大家静一下!”
刘助理挥臂道:“老燕还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
老燕还要说话啊,大伙儿立刻给面子地静了下来。
火球似的太阳,阳光烈得好像能把人剥皮。
燕定坤直面着它,面对满头大汗的男女老少,手里握着一张对折的纸,密密麻麻写着字。
这是办事处一堆智囊团合力草拟的演讲稿,他事先看了两眼,里头全是煽情的言论。
大段大段的排比,痛诉宁安基地的建成有多么不容易,他燕定坤又有多千难万难,这才迫不得已伸手向人民群众借钱。
好比取水行动前的演讲。
政治上的演讲通常带有明确的目的性,遣词造句都有讲究,老练地运用着各种心理学,拿捏着群众们。
燕定坤本该规规矩矩照着稿子念,可他倏然改变主意,没有翻开稿子,便说了一声:“大家好。”
大家玩笑似的回应:“你也好!有水都好!”
燕定坤没有笑:“今天下午喊你们来,不为别的,就像掏心窝子同你们说几句话,顺带商量一件事。”
“大家都了解我们基地条件差,兵少,子弹少,粮食也少。别人都有房子,有床铺,至少有遮风避雨的去处。但我们只有几顶破帐篷,只有这片荒凉的黄土地,以及无数条大家手缝的被子,往里面塞满棉花、枯草。”
“我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去年冬天我们是如何挤成一团,如何一边发着抖一边拼命往身上刨土的。整个冬天,好几个人合盖一条大被子,谁都不敢动。只因稍稍一动弹,寒风灌进来,说不准身边又有谁双眼一闭便再也睁不开。”
“而年后全国各地都在上报寒潮期间死亡人数,无论哪个基地,数字几乎不及我们一半。”
“——足足六万多条性命,仅半个月,全折在那个冬天啊。”
“大雪融化后,仅仅是为了让死者入土为安,都不知费了多少双手、多少根木棍铁锹。”
这之中,有多少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呢?
提起这个,下头不少人都回忆起那时的苦痛,无声红了眼圈。
“我燕定坤原也只是个小县城文化局副局长,有幸得你们支持,才有机会与你们一同建立这个基地。——哪怕它是全国最穷最苦的一个基地。我一直把这里当家,把这里每一个人都当作我的长辈、我的兄弟姐妹,把孩子们都当做我的亲生儿女。”
“古话有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请大家谅解,我正是盼望我们的基地能欣欣向荣,希望我们的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熬过下一个冬天,才不得不往大家头上浇一盆冷水。”
“人的水是解决了,可在座还有谁还记得那片玉米地呢?”
田地不会说话,它没法喊渴,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
若不是燕定坤当众提起,人们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之不及,还真想不起这茬。
想想也是那个理,熬过夏天,过了秋又是天寒地冻的冬。要想安稳度过年底,现在加班加点造房子肯定来不及,倒不如多囤点粮食,省得又闹大饥i荒。
有人道:“要不就把我们的水匀些给田地吧!”
得到诸多附和声:“对的,咱们这么多人,一人少喝一口水,都能养活不少地了。”
“大伙听我说,咱有水喝就成!什么脸皮头发都不要了,先争取把玉米田给养活!”
眼看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响应声越来越大。
奈何这个方法办事处内部讨论过,可行性并不高。
“大家且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们想得那样简单。”
燕定坤声线粗犷,语气却意外地温和,近似一个同小孩细心说道理的老父亲:“今天我们是在39c下讲话,才十分钟不到,大家都已经有有点受不住了吧?而照邵京传来的消息,截至六月底,天气只会越来越热,温度越来越高。上限很可能突破50c。”
“届时不止我们普通住民需水量加倍,前线受伤的部队成员、异能者更需要大量的水清洗伤口,否则高温加速腐烂,他们的性命便难得到保障。”
“……”
没搞错吗?50c?
发现事态严重的超乎寻常,大伙儿哑口无言。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燕定坤后背挺直,语重心长:“都说世事难两全,得失永相伴,所幸今天我们面前还有一条可行之路,只是碍于基地晶石数量不足。”
“假如大家愿意信任官方,愿意信任基地办事处、信任我燕定坤一次,有息借我们一些晶石,我们保证能解决这个问题。往后不仅大家的生活用水有保障,包括我们的田地、粮食也将得以保全,下个冬天也就多了一线生机。
“我愿意以死去的妻儿发誓,我燕定坤有债必偿,绝无私心!因而为了冬天,为了基地的孩子们——”
“请大家相信我们!”
他像一个巨人,在刺目的光线下倏然折腰,袒露出衬衫后背的补丁与一大团洇开的汗水。
群众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刘助理走上前,也弯下腰:“麻烦大家谅解一下吧,我们都清楚老燕是什么人。他最要强,事事爱争先,都这把年纪了,每一场仗、每一件事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走投无路,老燕是绝不会说这种话的!基地不是老燕一个人的,水也不是我们一个办事处才用,请大家帮帮我们,也是帮帮你自己!”
办公人员集体鞠躬,平直的背部与双腿形成无比规正的直角。
但底下的人群还是快速散去。
从燕定坤说借晶石那一刻起,他们就像被风吹散的黄沙一般,转眼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他们、他们何至于此?!” 刘助理直起身,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双眼!
“我们又不是要公然去抢,只是借而已,都是为了让大家能好好活过下个冬天才迫不得已。本来就考虑到人人都要生活,也没指望他们有多积极,但是这像什么话?他们跑什么?难道还怕我们狮子大开口吃了他们吗?”
他气得整个人直哆嗦:“平时一个老燕老燕喊着,你什么时候开过口求他们帮忙?好容易开一次口,他们就要这样对你吗?所谓的人民群众,岂不是只能共享富贵,根本不愿意与我们共患难吗?”
“别说了,老刘。” 燕定坤拍拍他的肩:“这世道,人人都不容易。”
“他们都不容易,那我们呢,我们——”
通宵达旦地研究净水方案。
废寝忘食地制定各种计划。他们哪一次决策、哪一次行动不是战战兢兢经过百八回讨论、演习?生怕一个大意失策,凭白叫战士们牺牲,又辜负人民的信任。
而即便某些行动成功了,目的达到了,终究还是免不了伤亡。有些老人因此失去儿子,有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因此失去母亲。无论那些烈士家属是否在内心责怪悄悄过他们,他们又何尝不责怪自己?又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夜里一次次梦到惨烈的战场和满地冰冷的尸体呢?
刘助理满腔怒火,冷不防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他转头瞧见办公处最年轻的小张已经泣不成声,忽然想起这孩子的两个弟弟就死在去年冬天。
看到其他办公处的同事都颓丧地低下头,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惘然,不过徒添悲愤罢了。也就忍着火气不说了。
这时,一个女孩牵着弟弟从远处跑过来。
姐弟俩身子骨都瘦小得不行,巴掌大的脸上,也就两只眼睛又大又明亮。
懂事的姐姐一字一句咬字清脆道:“谢谢你,燕叔叔,上次给我弟弟一杯水,爸爸说这是救命之恩。”
弟弟捧起双手:“爸爸让我们给你这个。”
那焦黑的小掌心上,赫然放着两颗d级晶石。
这家人的情况燕定坤是了解的,孩子的母亲不幸遇害了,父亲落下腿疾,主要靠些基地内部一些体力活挣钱。
每日早出晚归的,报酬并不高,他们基地又没有保底餐补,能养活两个孩子就不容易了。仅这两颗晶石,保不齐存了多久。
遑论两颗晶石也无济于事,到底解决不了难题。
燕定坤俯下身来,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脸,刚想说不用了,拿回去吧。
身后小张忽然带着哭腔喊道:“快看!他们回来了!都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燕定坤回头望去。
只见浩浩荡荡的人群,宛若洪水般冲刷过五颜六色的塑料帐篷,朝破旧的办事处涌来。
“老燕,接着!”
一个红色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跨越过人山人海,恰恰掉到燕定坤的手中。
他松绳打开一看,内里竟是几十颗烁烁放彩的f级晶石。
办事处的人们纷纷诧异地抬起眼来,放眼望去,他们的人民群众,个个手里都握着晶石!
刘助理瞠目结舌:“你们这是……”
“为了过冬嘛,大家都理解!”
“都说老燕难得找咱们帮忙,咱们当然要帮忙!”
“就是就是,老燕你放心收着,我们也对你放一百个心!”
“那个利息……多吗?”
有人煞有介事的问道,立马引来一群人的唾弃:“你还真有脸收啊?”
那人嘿嘿笑:“开个玩笑呗,这么当真干嘛?”
“哎,在哪儿登记啊?数不多,你们勉强收着啊。”
“快点快点,我宝儿还在屋里睡着呢,赶着回去。”
人们催促着,小张当场掏出纸笔,破涕为笑:“在我这!来我这儿登记!”
“我这也行!”
“来来来,讲秩序,排好队!”
办公人员一个接着一个,快速平复情绪,投入工作。
登记的队伍犹如一条卧龙,一直往外延伸出好几百米。
“燕叔叔再见。” 两个孩子打声招呼,撒腿就跑。
燕定坤怔怔望了会儿他们的背影,低头凝望着手中的晶石道:“老刘,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什么?”
“越是穷苦贫困地,文明的星火溅得的越高。”
这人动不动就爱扯历史,扯伟人,活生生一个理论大家。刘助理瞅他一眼:“这又是打哪个伟人传里拎出来的?该不会是《燕定坤传》吧?”
燕定坤失笑:“是《刘信民传》,行了吧?”
“拉倒吧你。”
都高兴得消遣起他了?
刘助理伸手拉他。
两人无意间对视,忽地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同一句话:“——是宁安传!”
旋即立在人群中哈哈大笑。
人们不知他们笑什么,就不明白他们内心深藏的感动与骄傲。
——是谁说救世的伟人英雄只许有一个、或两个呢?
你看这国土万里,黎明万众。
分明人人皆是英雄。刘助理瞅他一眼:“这又是打哪个伟人传里拎出来的?该不会是《燕定坤传》吧?”
燕定坤失笑:“是《刘信民传》,行了吧?”
“拉倒吧你。”
都高兴得消遣起他了?
刘助理伸手拉他。
两人无意间对视,忽地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同一句话:“——是宁安传!”
旋即立在人群中哈哈大笑。
人们不知他们笑什么,就不明白他们内心深藏的感动与骄傲。
——是谁说救世的伟人英雄只许有一个、或两个呢?
你看这国土万里,黎明万众。
分明人人皆是英雄。刘助理瞅他一眼:“这又是打哪个伟人传里拎出来的?该不会是《燕定坤传》吧?”
燕定坤失笑:“是《刘信民传》,行了吧?”
“拉倒吧你。”
都高兴得消遣起他了?
刘助理伸手拉他。
两人无意间对视,忽地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同一句话:“——是宁安传!”
旋即立在人群中哈哈大笑。
人们不知他们笑什么,就不明白他们内心深藏的感动与骄傲。
——是谁说救世的伟人英雄只许有一个、或两个呢?
你看这国土万里,黎明万众。
分明人人皆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