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声音
自打某人离家出走后, 队伍里开始频频丢东西。
伶俐小黑首遭迫害，紧接着林秋葵钟爱的休闲躺椅，豆袋懒人沙发, 保温杯, 乃至锅碗瓢盆一干生活用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祁小狗正绞尽脑汁地，从队里搬走一些重要但又不必要的东西。就差猖狂留下纸条：想要东西吗？那就快来找我，快点快点快快快。
林秋葵确实也思量过，要不要顺势接他回来。
但这就好比养了一只叛逆的小动物。
你不想让小猫上床蹦迪，不想让小狗乱翻垃圾；不许三岁小朋友养成咬指甲的毛病, 也不愿男朋友发展周末报复性通宵打游戏的爱好。诸如此类此类的边缘行为, 要想彻底杜绝，只有一个办法。
即是在它们第一次发生时, 便坚定表明态度, 冷面无情地划清底线，确保对方能深刻意识到, 无论发生什么，这条线绝不动摇, 绝不能轻易践踏。
为此, 林秋葵终究没有如祁越所愿。
她没去找他，没有接他。
却每天赶着他处于深度睡眠的那一小段时间，摸黑来到面包车看他, 给他抹药。
直到天光乍亮，再悄无声息地离去。
祁越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还以为傻哔二人组老是狗胆包天地乱动他, 天天睁眼就是一顿暴揍。
要不是暂时无家可归, 估计俩保姆八百条命不够死。
同理, 要不是老板实在给的多，哪怕俩保姆有八百条命，都不伺候这位喜怒无常超折腾人的老祖宗。
再说了，就红毛视角里，这俩人白天我偷偷摸摸上树看你，夜里你安安静静进车看我，根本没有分手该有的样子。
整一个小情侣玩情趣，随便吧。
总之他哥俩有油水捞就行。
日子就这么过着。
车辆照常往前行驶。
2022年3月25日，两辆车一前一后来到全国最大服饰批发贸易城市——金乌城。
电子地图显示前方800米为市内第一批发商场。
按理说，比起沿路回收物资，林秋葵更倾向于用积分兑换物资，方便又省力，时间地点上都没有局限。
至于现实存在的物资，走过路过不收白不收，没有经过也不会特意绕路过去收，权当留给沦陷区内的难民们自用。
这次的批发场属于前一种情况。
刚好队伍衣物消耗大，库存不多，他们才打算走这一趟。
结果不走不知道，走近吓一跳。
所谓批发市场规模大而齐整，共八大分区，除服饰外还零散涉及一些日用工业品，包括鞋袜雨具玩具小视频等等，营业面积直超百万平方米。入口处广告牌上写着商位共达五万余个，商员近二十万，日客流量更是达到数十万。
一串串拖着零的数字着实不可轻视。
然而在这之前更具有冲击力的是，批发城周边一根根高木拔地而起，端点枝叶呈蘑菇状，厚实散开，茂盛交错。
几乎将九成阳光阻挡在外，如胎盘般保护着批发城。
而商城周边遍地分布弯曲的藤蔓，缤纷的苔藓。
台阶被藤条密密包裹，构架遭植物完全湮没。
连为数不多几块完好玻璃的上，也绽开大片大片的真菌群。色彩含混富丽，形状畸形诡谲。好似一团团发霉腐烂的花，似失控炸开的烟花，又难免让人想起癫狂错乱的涂鸦。
包括整座被植物覆盖的商城。
这肮脏旺盛的生命力，分明就是某种超越承受极限的天然艺术品。外表看着美不胜收，实则危机暗藏，腥臭涌动。寻常人光是驻足细看两眼，定能产生一股强烈的反胃感。
恐怕里头藏着不少活性异卵，指不定还折过人命。
“小部分商铺完好，没被变异植物吞没。”
“店铺货品也没事，不少衣服，消个毒应该还能用。”
叶依娜放下望远镜，推车出去，试探性踩上台阶。
脚下植物交织成的阶梯相当稳固，没有任何异常。
她回头问：“秋葵姐，还进吗？”
“进去看看。”
林秋葵花两秒跟系统沟通，成功开启系列支线任务。
——回收并及时销毁活性异卵。
任务没有时限，完成次数不限，只要求数量将随着完成次数的增加而增加。奖励不变，还是一次异能抽取机会。
举例来说。
第一次回收两颗异卵算任务完成。
第二次五颗，第三次十颗，以此类推，可以长期刷卡。
考虑到异卵散发雾气，具有负面影响。
纷至沓来的艳丽颜色也叫人眼花缭乱，干扰神智。
夏冬深掐好表，包嘉乐设置好自己的卡通小闹钟。
林秋葵向远处面包车做了个手势，确认它按指示停下后，转身分发黑白护目镜，带上，而后跟随众人走进商场。
本设想里面可能缺乏照明，他们特意带了好几支手电筒。没想到穿过入口，感觉就像走进一个野生野长、神秘美妙的原始洞窟。
曾经商城内部原本的布局已不复存在，不再明晰。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产物亦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唯有一条接一条的藤铺满天花板，一片连着一片绚烂卷叶形成地板。
视野内枝叶繁密纵横，花草拥挤生长。
立柱是植物，横梁是植物。
几乎万物皆是植物。
空气中还折射着一种璀璨流转的波光。
光照下，一片片洁白的花瓣轻盈飞舞。
唐妮妮伸手接了一片。
黑色的皮质手套悄然消融一丝。
“有腐蚀性，大家小心。”
叶依娜单手持棍，神情戒备。
脚下短靴踩着叶片，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小黑被寄养到面包车，小黄走在最前面，低头四处嗅闻。
介于目前情况不明，敌人未知。进入商城的前五分钟，大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
寂静与沉闷的氛围一同蔓延。
诸多植物无疑是此处最具威胁的变数，没人敢乱摸乱看。
全队独唐妮妮对花草丝毫没有抗拒力，时而俯身看看长满斑纹的肉色花，时而踮脚瞧瞧比他大个的巨型猪笼草。
出于实验心态，林秋葵给他几块冻肉丁。
他试扔肉进花，花口微微闭合，伸出尖牙细细咀嚼；扔肉进猪笼草袋子，袋里分泌浓白汁液，缓慢消化食物。
此外他们还发现，大部分植物触碰到衣料并没有反应。
唯独挨到人类裸露在外的皮肤，它们才像识别出食物气息那样，表皮产生粘液，逐渐长出环状针刺。如恋人般温情脉脉地延伸根茎，勾拽肢体，一副迫切想爬到人身上的姿态。
一旦被甩开，没过几秒，又恢复成平静的自然状态。
以上种种现象，说明这里植物受到中度辐射影响，食谱改变，只是还没发展到一见人就主动发起攻击的程度。
批发城的风险因此大大下降，众人姑且解除戒备。
叶依娜负责搜寻异卵，唐妮妮用力劈开厚厚的植物门帘。
其他人接连掏出蛇皮袋，走进店铺，管你衣服鞋袜内衣裤，逮什么塞什么，塞满让小黄拖给林秋葵，再收进空间。
“爷爷。”
包嘉乐无意发现前面有一家宝宝衣服店，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夏爷爷的衣角，指着店问：“我和小黄可不可以去那个店里看一看？很快很快就回来好吗？”
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家里有一个新来的小妹妹，他是做哥哥的大朋友了，应该给妹妹找一些漂亮小裙子的。
“不急。” 夏冬深回：“等爷爷拿上这些服装辅料。”
叶丽娜擅长缝纫，他想着，到时候往成衣上缝几道拉链口袋，有利于携带子弹绷带之类的东西，更方便年轻人作战。
“好的哦。”
包嘉乐双手搭着货架，眼巴巴地等了一阵子。两只眼睛一下看爷爷，一下回头看服装店，真的很想自己过去一下下。
可是想起秋葵姐姐说要服从命令，不能乱跑乱闹。他鼓起脸，决定乖乖留在原地，等着大人忙完再陪他去。
两分钟后，叶依娜成功销毁三颗异卵。
夏冬深扎起袋子，代表辅料收集结束。
包嘉乐高兴的牵着爷爷，一蹦一跳走向婴幼儿服饰店。
就在两人离店面仅半米距离时，异变突生。
轰！！一股猛烈震感突如其来。
大地上下抖动，四面柱体摇摇欲坠。
而且祸不单行，仿佛受到同步激活。他们头上，脚下，手边，无数粗长的藤蔓堪比游龙巨蟒，受了惊般疯狂乱蹿！
包括方才被清理出来的店铺们，门口杂乱堆砌的花草树木蔓帘迅速填补漏洞，妄想将尚未出门的叶丽娜堵在其中。
一瞬间黑暗降临，所有植物好像都活了过来！
要看房子动荡得厉害，人类们连站都站不住。
小黄原地异化，一颗脑袋含住夏包两人。
一颗脑袋撞破蔓帘，咬住叶丽娜的衣角。
还有一颗脑袋及时找到林秋葵，赶在她被植物吞噬之前，张嘴，探牙。牙尖勾住她的吊牌，扭头将她甩到脖子上。
“妮妮呢？”
“娜娜也不在！”
另外两人不知所踪，小黄急得满地乱刨。
大家抓着毛东倒西歪，一边削砍缠上来的固执茎叶，一边高声叫：“妮妮娜娜听得到吗？你们在哪？？”
另一边，叶依娜察觉地震，眼疾手快地取出燃烧棒。
他们两人离大部队有点远，好在唐九渊离她不远。仅仅由于因为沉迷花花草草，才被面前的五彩花苞一口吞了进去。
他在里头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就自己默默爬了出来。
听到同伴的呼声，叶依娜高举燃烧棒：“我在这！”
说话时，她的肩头手腕分别搭上几十条绿油油的触须。
……朋友。
朋友应该互相关心，朋友应该互相照顾。
老所长以往的谆谆教导掠过耳梢，唐九渊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手中滑出一把黑镖，嗖嗖嗖朝着隔壁甩去。
藤条应声逐一断裂。
他移动到叶依娜身后，伸手提起后衣领，下意识想抛。
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可不可以乱扔朋友，就没扔。改提着她一路疾跑，踮脚越过一根飘浮藤条，安稳降落狗背。
人齐了！
林秋葵拍了拍小黄
它接到信号，撒腿狂奔。
批发商城错综复杂，小黄只是一条狗，不认识路。情急之下只管按照动物直觉，往震感更轻的地方，即商场内部跑。
身后一团团枝叶如影随形，堪比一条条自地狱深渊长出的邪恶手臂，拼了命地伸长，扑抓，渴望食物的香气。
“得再快一点！加速，小黄!”
“小黄乖乖！小黄快跑！”
伴随着催促与鼓励，小黄干脆走起了非常通道。
两颗脑袋左右乱撞开路，整只狗横冲直闯，一会儿高空跳跃，一会儿低头滑进，现实上演一带六的绝地跑酷。
足足跑了三分钟，感觉差不多了，地震停了。
小黄减速停下，这时众人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批发城？
身后那栋完全被植物占领的建筑物早已荡然无存，乃至大地陆面都深深凹陷下去一块，宛若被挖了一勺的蛋糕。
蛋糕上并无奶油裱花，没有樱桃水果。
只一团密麻盘绕的植物。
几颗碎石滚落，数朵巨花伸长根茎，抢着吞吃。
直到发现不是人肉，它们萎靡片刻，复又高高仰起蓓蕾。纤薄美丽的花瓣一张一合，似乎随时期待失足食物的光临。
林秋葵出声提醒：“乐乐，离远一点。”
包嘉乐连忙后退。
大家原地检查装备。
叶丽娜情急之下把枪挂脖子上，膝盖轻度磨损。
叶依娜服装遭腐蚀，找角落换衣服。
唐妮妮护目镜丢了，头发沾到粘液跟碎叶，摇头晃脑甩了半天，都没甩掉，最后只能乖乖低头让包嘉乐帮忙拿掉。
除去小黄头破血流伤势颇重，接受治疗后又变回一条生龙活虎好狗外，这次算得上一场虚惊，全员损伤不大。
“是不是得绕路回去了？” 叶依娜换好衣服回来，无人察觉，她被植物触碰过的肩头，竟长出一片细绒绒的青苔。
林秋葵确认时间：上午八点零六分。
离他们进门才过去十分钟。
这个时间祁越应该还睡着，没醒。
不然睁眼看不到她，非得正面杀进来才叫麻烦。
“绕路的话，也许可以用得上这个？”
叶丽娜心细，看到店铺里有介绍册，顺手拿了。
纵然商城内部大变样，可植物终究得依附着框架生长，所以大致的通道、出入口变动不大，几人商量出去的路线。
包嘉乐给妮妮清理好头发，呆呆望着断路。
“别难过。” 夏冬深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到时候给妹妹多拿几件好看的裙子。”
包嘉乐用力点头：“嗯！”
他一定会给小妹妹拿到裙子的！
然而话音刚落，他脸色一白，竟直挺挺地倒下。
“乐乐，乐乐？”
夏冬深接住他，奈何怎么喊都没反应。
那小小的身体不规律颤动着，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乐乐怎么了？”
众人围拢而来，只见包嘉乐嘴唇干裂，痛苦地抱着头。
“乐乐？”
“乐乐！”
好像泡在海里，哥哥姐姐们的叫声他忽然听不清了。眼前的景物也变得迷幻又遥远，被一种黑色的奇怪的水流淹没。
“……救救我。”
“……救救我吧，谁来……救救我们……”
好陌生的声音。
这个身形好像不是从别人的嘴巴里，而是从脑子里过来。一点都不讲道理地闯进了他的脑子，像针一样扎人。
“乐乐！”
夏冬深发起异能，温暖的光照拂脸庞，稍稍能减轻一些疼痛。包嘉乐大口大口喘着气，才这么一会儿，后背全湿了。
“哪里疼？”
林秋葵小力按住他不住弹跳的膝盖：“是不是受伤了？”
包嘉乐双眼红红的，显然被吓到了：“我听到……有个姐姐在说话……是不认识的姐姐，好奇怪，她说的话……”
林秋葵回头看向叶依娜和唐九渊。
祁越不在，他俩一个是等级最高的异能者，一个身体素质最硬，闻言都摇摇头，表示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如果连他们都听不到……
林秋葵：“还在说吗？”
包嘉乐点点脑袋：“有的。”
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
谁都好，快来救救我，求你了……
那道撕心裂肺的声音，那种幽怨的言语，诡异地具有煽动力、传染力，突然让他陷入绝望之中，险些喘不过气。
间隙中传来秋葵姐姐的声音：“乐乐，你得坚持一下，告诉我们，那个声音从哪里来？”
包嘉乐满头大汗，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接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