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折中退让
下界之人磨砺心性，潜心修炼，超脱世俗，大道得成，飞升成仙，这种事他一直不理解，上界神族血脉相承，天生便有无边神力，子嗣繁衍，神力传承，荣耀不绝，地位崇高，天帝、上神也照样贪嗔痴念，逃不开爱恨别离，权力争夺。
这些下界上来的神仙反而奇怪得如同异类。
黎深是如此，尚未飞升的空桑亦是如此。
“是。”空桑有些戒备地又后退一步，眼神坚定。
“黎深和蓝痕已在上界，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他们？”江厌注意到空桑的小动作，唇边带笑，似乎玩笑般主动上前逼近一步。
空桑又再退，“知道他们一切都好就足够了。”
她想得很清楚，修苍生道，但她心中有执念，有纠结，有怨恨和不甘，道心动摇，有暂时过不去的坎，她想凭自己越过去，若是过不了，就是死在坎上，她也乐意。
而不是稀里糊涂就飞升上界，如完成任务那般，将一切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和情绪藏起来，粉饰太平，却总要过得小心翼翼，生怕某一天长在心里的那根刺会忽然冒出来，把她扎得鲜血淋漓。
她想要正大光明地飞升，光明磊落地活着。
“如果我偏要带你去上界，你又待如何？”江厌薄唇微抿，似乎在憋笑，却又有几分严肃正经的味道。
空桑神色严肃，仿佛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最后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会跳轮回台，重新下来。”
江厌眸中笑意更甚，“若我把你关起来呢？”
空桑被江厌的话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好像如果江厌非要强行带她上界，她也确实没有办法反抗。
正打算闭嘴装死，却听江厌笑着替她回复，语调打趣，“你是不是就要自毁元神，拖着我一起死？”
空桑：“……”
话头已经递到嘴边，空桑只能咬牙应下，“对。”
江厌见她这么严肃，轻笑一声，也不再勉强，“我在上界还有些恩怨需解决，便留下分身和一成神力在你身边。”
“若你自己再不慎引来雷劫，又无法独自飞升，我会出手直接带你前往上界。”
他虽不明白空桑为何执意要给自己找麻烦，放着坦途不肯走，非要去那荆棘丛生的小路闯一闯，但既然对方不愿走后门，非要独立证明自己，他也不想强人所难，徒增怨恨。
况且，依空桑这看似温和恭顺，容易被人拿捏，实则冥顽不灵，不服不驯的性子，要是真被他强行带去上界，肯定会想方设法弄出点别的动静，能不能跳轮回台他不知道，但自毁元神这种事，对方还真可能做得出来。
青龙族人个个强悍，江厌接受祖神传承之后，九成神力足够他在上界九重天搅弄风云，报仇雪恨，留下一成在下界，也可随时护空桑安然度过雷劫。
此番折中，两全其美。
“多谢前辈体谅！”空桑松了一口气，眼角弯了弯，阴郁的心情明朗不少。
“若你自己再引来雷劫，又渡不过去，可别再跟我说想留在下界的话。”江厌言罢深深看了空桑一眼，幻化出分身留在原地，自己则转身化龙，消失在万里晴空，无边苍穹。
空桑打量了那个分身几眼，对方和江厌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江厌本人，正是愣神的时候，分身熟练地化作小蛇缠上空桑的手腕，语气戏谑，“走吧小医修，天快黑了。”
空桑：“……”
空桑心里确认，上界神仙的分身和下界修士大能的分身不是一个概念，下界修士的分身就类似于一个木偶人，只能木讷地完成本体发布的任务，受到操控，行事方式也可从细节处窥见与本体的不同。
但这上界神仙的分身，可以说就是本体本身。
空桑放下袖子盖住小蛇，灵果整整齐齐去放在地上，空桑捡起来收进储物袋中，这才茫然望向四方，强悍的灵识探出，找寻方向。
此处离当初她离开无尽魔窟时出来进入的第一个人间城镇很近，边州城，空桑提起朝那边赶去，同时不忘询问江厌，“前辈为何会把我带来这里？”
“这是栖梧界与幻元界的交界处，我本想带你闯过结界，去另一边，但见你快死了，就没去。”
“前辈去幻元界做什么？”
“寻仇。”江厌答得干脆。
“……”
空桑默然，她果然就不该指望江厌除了寻仇还有别的事可做。
心里猜测江厌当初狼狈落到下界，可能一开始是落入了幻元界，龙身上天材地宝，他必然受过不少折磨，最后强行闯过结界到了栖梧界，又被人追过来封印在这不毛之地。
“那前辈怎么刚才不去寻仇？”
“不过是群蝼蚁，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未可知，先让他们多安稳一段时间，等我杀上九重天凌虚殿灭了天帝一族，再来清理也不迟。”小蛇的尾尖轻轻扫了扫空桑的手背。
上界那群靠血脉相延的神仙安稳太久了，踩在青龙族人的累累白骨上安享太平，整日坐在宫殿庙宇中享受朝拜供奉，奇珍异宝，龙肝凤髓，早就成了不知道杀戮为何物的酒囊饭袋。
族亲之仇，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而他也想知道自己和这女修到底有什么前世恩怨没有揭开。
空桑感觉手背上凉凉的，默默不言，这周遭灵气和魔气都稀薄，哪怕她已经能够承受住渡劫后期的灵气，也颇受桎梏，一路不紧不慢地才赶到边州城。
这一次，她不似之前那般囊中羞涩，而是豪气地订下客栈上厢房，却不巧在结账的时候感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青山神医！”
听到这称呼，空桑恍惚一瞬，转身看去，竟是周宁，还是一身红衣，英姿飒爽，身边跟着缄默不言的岑碎。
“啊？”周宁见到空桑的脸一愣，“姑娘，实在抱歉，认错人了。”
空桑笑了笑，手中捏诀，幻化成李青山的模样，朝周宁揖礼，“在下空桑，散修。”
她已然有自保的能力，无需再像从前那般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