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相互保全
“谢谢。”
噬月笑了笑，倒在地上挣扎起来，浑身抽搐，萦绕在她周身的诡异红光变得愈发强盛，红中泛着黑，如烟似雾，缭绕不散。
“青山神医，将我的骨灰用来种树吧……毕竟我吃了那么多果子……”
空桑闭上眼，将手放在白玉盒上，指尖蓄力，周遭灵气搅动，强盛的灵力一寸寸碾压过骨灰，那是鬼修的本体，也是死穴，但凡化鬼的修士都会小心保存，绝不交给他人。
法诀的散发出的白色光芒盖过红光，空桑缓缓睁开眼。
噬月躺在地上已然昏迷，黑红色的雾气点点散去，他的身形也慢慢虚化，空桑伸出手想最后再碰一碰她，却只捞了一手空。
神魂抽离的刹那，那一盒骨灰也变得与普通的骨灰无异。
“哈哈哈……哈哈哈……”空桑紧紧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流满面，仇恨渐渐散去一些，转头便是巨大的悲怆排山倒海而来。
或许江厌说得对，这气运造化，人世凉薄，她要如何守住道心？
魂魄抽离，下界的人看不见死人的魂魄，江厌却看得见。
噬月脱离那一盒骨灰的束缚后缓缓向上升起，一点金光洒下，他虚虚拍了拍空桑的肩膀，又飘到江厌身边，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你居然还活着？跟她说一声，我先带人回上界了，等找到机会再下来找她玩。”
江厌眉心一跳，还挺巧，没想到这人竟是黎深转世下界。
跟在黎深神魂边上的还有另外一人，江厌读过空桑的记忆，认出那个随和儒雅的男子便是蓝痕，只是人影虚幻，想必是燃烧神魂后余下的一缕残魂，苟延残喘。
瘟魔剜心，至死相护，树妖耗尽妖力，以不得轮回往生为代价燃烧神魂，抵抗真火灼烧，妖魔二人生死与共，没想到蓝痕的最后一缕残魂还被黎深护着，这才没有彻底消散。
到最后，阴错阳差之间二人竟相互保全。
江厌仰头见黎深欲借着金光将蓝痕一同带入上界，知道他神力低微，此番作为必然代价沉重，于是心念一动，出手助一臂之力。
天地间恢复寂静，只风声呼啸，四野苍茫处，江厌随手捡起一颗灵果，走到空桑身边，蹲在少女面前，将果子递出去，十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他难得放低了声音，淡声说道，“他们没死。”
空桑没答话，依旧将头埋进膝盖间，肩膀微微颤抖，江厌默然，思索怎么才能把面前的人哄好，灵光一现，他忽然就懂了对方的想法，继续说道：“不是轮回转世。”
“黎深……噬月是上界之人受罚下凡历劫。”
“什么？”空桑倏然抬眸看他，眼睫上挂着泪珠，日光照射下晶莹透亮，只是一张脸上满是血污，此刻狼狈不堪，还有些滑稽。
江厌松了一口气，默默收回伸出的手，把玩着那颗鲜红可口的灵果，忍俊不禁，眼中促狭，挥手施法替空桑整理好仪容，三言两语解释缘由。
“当初我被关在神族天牢，他是负责看管和用刑的狱卒，因私自带我出逃，跳下轮回台，历劫数百世，世世命途坎坷，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而这就是最后一世。”
“至于那只树妖，他的残魂也被黎深带着一同去了上界，只是你看不到。”
空桑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江厌看，似乎在消化这条消息，江厌无奈扶额，主动提出，“你若是不信便入我灵府亲自查看记忆。”
空桑：“好。”
江厌：“……”
江厌一哽，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空桑居然还真的固执己见要进他灵府看个究竟，这被怀疑的感觉，果然是，有些微妙。
空桑平复好心情，面上有些窘，捏诀将骨灰珍之重之仔细收好，盖上白玉盒的盖子，神色冷清，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抬眸看向江厌。
江厌轻声失笑，眼尾向上弯起，容色昳丽。
青龙族天生神力，子嗣少，但个个都实力强悍的天之骄子，又是出了名的自矜自傲，目下无尘，他好歹活了近万年，但细细一想，竟真拿这个下界的小医修没有办法。
前往上界一趟，徘徊在龙渊之境，接受先祖传承，他依旧没有想起生死神魂契是何时何地因何而绑定。
缺失的记忆很多，譬如他在母亲死后如何安全长到成年，这一大段的记忆全是空白，能想起来的画面都是他成年后如何被天帝派人追杀，然后自上界仓皇出逃。
但他总觉得这人对他十分重要，否则也不会让他心甘情愿绑定生死契，还是不平等的主仆契。
罢了，等报完仇后封存的记忆被揭开，他自然会知晓。
江厌轻阖上眼，任由空桑的灵识探入自己的灵府中。
灵府中，景色依旧，空桑仰头见那泾渭分明的两边天空，一半万里晴空，一半风雨晦暗，忽然就觉得这景色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守望过这景色千年，万年……
“这是神魔战场的风景吗？”
江厌跟着空桑的视线向上看，淡声回道，“神魔两族交界处，都是这般风景。”
“那两族交界处有什么地名？”不知为何，空桑忽然心跳加快，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真相已近在咫尺。
江厌一顿，空桑的话就像是揭开了一张面纱，有些记忆碎片从眼前快速掠过，但他抓不住，“神魔战场附近是龙渊之境和荒谷……好像还有……”
“还有什么？”
江厌摇头，“不知，那片地域神魔皆不可入，不可查，至今成谜。”
“哦。”空桑闻言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反正她人还在下界，上界的事想多了也没有意义。
江厌随手从满枝头的树叶中摘下好几片递到空桑手里，便自顾自靠着十人合抱也不一定抱得住的巨大树干坐下，空桑接过，眸光淡然，阖上眼细细查看。
入目却不是方才有关噬月的场景，而是，从一开始，从江厌如何认识黎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