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我不会入魔
“青山神医……”噬月一脸惊愕，却见空桑已经兀自走上前，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大堂中一片晦暗，只门缝中透出一点光亮。
反手合上门，空桑心中默念清心诀，面无表情地踏上楼梯，直奔蓝痕旧日的住处而去，里面却空空如也。
“阿桑回来了。”
背后突兀地冒出人声，噬月拉着空桑警惕地转身盯着来人，空桑见是千药阁掌门，心下稍安，掀起帷帽上的面纱，示意噬月不用紧张。
“掌，掌门……”空桑上前一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门见到空桑那张陌生的脸也没多诧异，目光扫过噬月，又收回，对空桑点点头，“罢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吧。”
空桑颔首，掌门已经回身朝外走，噬月亦步亦趋地跟在空桑身后，三人继续上楼进入一间练功房，里面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千药阁的医修，身上都带着伤。
“掌门，蓝痕呢？”
掌门席地而坐，空桑和噬月也坐下，她这才缓缓开口，“个中缘由复杂。”
“江州城天罚那些时日，我在闭关，设下禁制，无人打扰，待我破关而出的时候便得知你在祭坛上被魔族的人掳走。”
“后面天罚还在继续，你绘制的符阵救了许多人，但活下来的人却没办法吃饱饭，城中木灵根的医修日夜耗费灵力催发蔬果主食，仍旧不够。”
掌门闭上眼，似乎不忍，“你也知我那小徒弟是树妖，千年树妖化成人形，妖力强大……”
“所以他……”空桑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嗓音干涩，“所以他耗尽妖力，催发粮食，让江州一城百姓得以撑到天罚结束。”
“是。”掌门点头。
“他在翠谷山吗？回本体中温养去了？”空桑作势就欲站起身离开，却被掌门捏诀压下身，重新坐在地上。
“不，是千药阁……势力微薄，没能护住他。”掌门阖上眼，眼角蕴着点点泪意，同在房中打坐的女修有些已经忍不住抹泪，空桑的心揪成一团，忽然间就觉得喘不上气，也不敢再听掌门继续说下去。
但掌门还是接着说道，“三日前，公孙家嫡系的小公子要寻木料做琴，便将主意打到了蓝痕本体身上。”
“蓝痕耗尽妖力之后便重新化作一棵树去了翠谷山后山休养，我在他身边留了一道法诀，公孙家的人一到我便前往阻止。”
“你知道，公孙一家在江州城横行惯了，千药阁倾尽全力阻止也……”掌门已经掩面而泣。
空桑浑身发抖，面上愣愣的，似乎是在想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嗓音干涩，“做琴？”
多荒谬啊，只是为了做琴便毁了一只树妖千年的道行和性命。
“那小公子是音修。”原本在一边打坐休养的女修给掌门和空桑分别递上一条帕子，“千药阁活人无数，门中弟子各个行医济世，还算颇有人脉，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江州城中稍有能力站出来说话的人都不愿蹚这趟浑水。”
另一个男修也坐到掌门身边，神情气愤。
“千药阁的人在翠谷山与那群人起了争执，便被报复成了如今的模样。两日前，城中百姓堵到公孙家府邸门口讨公道，却遭驱赶，死了六个人，还有数十人受伤，经过我们治疗后已经回家了。”
噬月静静听完全部，小心地看向空桑，却见少女一脸平静，但又与往日的那种平静不同，反倒像是压抑着什么。
“同门已经联系过外面的人，只是山高水长的，一时之间没来得及赶过来，但不日之后……”
“种子呢？蓝痕结出的那颗果子呢？”男修还在说话，却被空桑出声打断，她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只是手指还是忍不住颤抖。
“果子带在他自己身边有助于他的妖力快点恢复，所以我将它放在长生树的树洞里，那日也一并被……抢走。”
啪嗒一声，空桑脑中最后一根弦猛然断裂。
耳边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全部散尽，掌门的嘴唇还在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空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只感到剧痛，剧烈的痛。
比那日跌落陨魔崖被劲风撕扯还要痛，比无尽魔窟下面寸寸强迫经脉拓宽还要痛，她只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撕开，用刀割用火烧，如万箭穿心，彻心彻骨。
剧烈的痛感和满腔的恨意混杂在一起，一点点蚕食理智，海潮上涨，矗立不动的礁石便一点点被淹没，她忽然好想杀人，想将他们碾碎，一点一点摧毁……打入深渊。
好像所有苦苦压抑的情绪，那些被忽略的感受，未曾萌芽的恨意，全部在此刻爆发，势不可挡，势如破竹。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只在乎这么一点点东西，这么寥寥几个人，但这一点点东西也要被夺走！这最后几个人她也留不住！
她忽然不明白，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生死，所谓死，不过是再入轮回，再降临于世，但轮回后，那个独一无二的蓝痕却再也找不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
“阿桑！”掌门看空桑神情不对，眼神混沌，一把拽住她的手，“阿桑，清醒一点，当心入魔。”
空桑猝然惊醒，浑身僵硬，仿佛血液已经凝固滞涩，不再流淌，快速抽回手，她语气冷漠，眼神晦暗，“不，我不会入魔。”
像他这样的修炼路子，早跟其他修士不大一样，能用魔气修炼，真算起来，她早就入魔了，何须今日才入魔？
她今天只想看看那音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阿桑，我观你如今修为皆无，从魔域全身而退，想必……”
“没有全身而退。”空桑摇头，“丹田损毁之后我体内无法储存灵力，便只能吸纳多少灵气便用出多少，反复强行撑破体内经脉又重塑，如今勉强有炼虚后期的实力。”
掌门嘴唇轻颤，似乎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挤出一句，“平安归来便好。”
从结丹期快速强行拓展通体经脉至炼虚期的水平，空桑那时候身边又无丹药傍身，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