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空桑，天亮了。
空桑醉心医术药理，往日里她一旦碰到什么感兴趣的“难题”便是这般热切疯魔的钻研模样，除非让她大胆去闯出个结果，不论好坏，否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想，逆天而行。”空桑倏然笑了，狂风大作中青丝散乱，恣意潇洒，眉宇间神采飞扬，颇有一番狂放不羁的任性妄为。
蓝痕很少见到空桑这种模样，却也不是第一次见。
或许，真的还有希望。
“那，快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他也笑了，眼眶泛酸，与身旁的女子同样的恣意潇洒，管什么报应不报应，他们植物，最懂顺势而生，顺势而亡，时节更替，谁不会死呢？
与其苟且而活，不如纵情燃烧。
翠谷山上本就灵气充裕，聚灵阵布下，周遭灵气涌动，涌到空桑身边，她一边耗费灵力绘符阵一边趁思考的间隙吐纳吸收周遭的灵气，补充自身。
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今日没有夕阳。
夜里雨下得更大，修士在山腰撑起结界，结界里的人免受雨水冲淋，沿着山腰向上还有大批的百姓在向上赶，临时落脚的棚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搭起。
绘阵，修改，感受其中灵气流淌，找人实验，再修改，如此往复，每一个从空桑绘制的符阵里走出去的病人，鬼门关处走一遭，踏出符阵之后便会向她磕一个头。
蓝痕眼睁睁看着空桑一点一点将两个符阵融合在一起，灵气汇聚，加持医修的修为，法诀用出，诸病祛除。
未化形前他是一棵长生树，在翠谷山后边的密林中受天地灵气滋养，慢慢修炼，化形，他自问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异于常人，在符阵一道上也天赋卓然，却未曾想，空桑更胜一筹。
空桑，仿佛生来就是这天地灵气的一部分。
对于符阵中任何细微的灵气流淌都具有极强的感知力，每一笔的改进都改在最合适的地方，让灵气流淌更顺畅，发挥最大的作用。
夜色浓稠。
空桑一整晚都没睡，不断地变换笔画，不断尝试，蓝痕燃着灯守在她身边，两人不发一言，他只在空桑坚持不住的时候递上一颗丹药，或者在需要病人实验符阵效果的时候做苦力从半睡半醒的病人中随机找出一个需要救治的带到符阵里。
耳边嘈杂的雨声一直响，空桑绘阵时候指尖都在颤抖，汗水沾湿衣裳，又马上被灵力烘干，又沾湿，又烘干，如此往复，直至天色破晓。
“蓝……蓝痕……呜呜……”
放下手里的灯，蓝痕心头一跳，立马蹲到空桑身前，女子却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神色却一如既往地柔和，一双棕色的眸子温柔地看向她，“怎，怎么了？”
“成了。哈哈哈……”笑着笑着又哭了，又破涕为笑，符阵中央，空桑紧紧拥着蓝痕，周遭白光荧荧，充裕的灵气在两人体内冲刷流淌，“成了。我成功了。他们有救了。”
“空桑。”蓝痕将少女笼在怀里，仰头见天，远处有一抹亮色，“天亮了。”
“天亮了。”空桑又笑，快速擦干脸上的泪，倏然站起身，“我去绘阵，我们得快点。”
这两日昼夜不停地推演阵法，耗损灵力，感悟天地间灵气运转的玄妙，空桑只觉得自己脑子时而神思清明，时而一塌糊涂，到后来，她几乎只能凭借本能绘阵，根本来不及思考。
若不是人命关天，逼得她一刻不能停息，恐怕这符阵她还要研究许久。
天色越来越亮，空桑要绘阵，绘一个巨大的符阵，放大版，大到能够治疗好这山腰处所有的人，选好阵眼，安排好各个负责使用法诀治病救人的医修所处的位置。
蓝痕懂了空桑的意思，跟在空桑身后帮忙，着人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不断用自身的灵力补充给空桑，一群人一直忙到天光大亮。
住在临时落脚点的病人三三两两远远看着在空地忙乱的医修，不敢随意靠近，手里捧着的是之前空桑带来的灵果，病情严重的人被集中带到空地边缘，病情轻的人远远避开。
空桑感知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不断流失，连忙吞了几颗丹药，然后接着绘阵。
“师妹！”
空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去，是青云宗的人。
顾衍之，徐不器，阮轻语，胡婧，杨淮安，都来齐了，还有同行的其他弟子，遥遥相望，空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仿佛根本没见到过这些人，继续绘符阵。
那惊鸿一眼，眼中有黎民众生之相，悲天悯人又固执疯魔。
“你在做什么？”杨淮安向空桑跑去，却被蓝痕派人拦住。
“你在救他们！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空桑不为所动，手中动作加快，灵力加快消耗，最后一笔落成，符阵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空桑十指颤抖，终于直起身，看向蓝痕，示意他不必为难杨淮安。
“符阵绘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空桑唇边带笑，与蓝痕擦身而过，走向青云宗众人，蓝痕趁机又在她手里塞了两枚丹药。
“你到底做了什么？”杨淮安一见空桑出来，忙迎上前，他看不懂符阵，却直觉空桑是在救人。
“没什么。”空桑摇头，继续向前走。
“师尊，师兄，师姐。”空桑于众人前站定，恭敬行礼，方才蓝痕塞给她的丹药让她灵力恢复了些，不至于连走路小腿都会打颤。
少女逆光而来，莲步轻移，身姿款款，神色淡漠，仿佛生死于她而言从不是重要的事，如人间草木，季节更替，一枯一荣，那般稀松平常。
任她无情也多情。
“师妹，你……”徐不器站到空桑身边，欲言又止。
江州城一事，打着旗号前来救济的修士不计其数，但大都是来看热闹的，像空桑这样敢于堵上自己修炼的前途和气运，冒天道之大不韪，舍己为人，慷慨相救的人，少之又少。
空桑却笑，朝着徐不器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不发一言。
“你绘的这是什么阵？”
原本站在顾衍之身边的年轻蓝衣男子眼神热切，抬步便想凑近了细看那符阵，却被千药阁的医修拦下，于是又脚步匆匆地折返回来，直直盯着空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