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朝争潮汛歌盈海，夕映归帆鱼满舱
除了偶尔给客人送个饮料，去厕所巡视一圈，不知不觉，赖沛辰已经看着角落里的姜思怡做了三个小时的ppt了。
姜思怡带了两层口罩，连喝水都要到把头伸到窗外去喝，好像闻到一点网吧里的味儿就会晕过去。
要是以前，赖沛辰可能就会觉得姜思怡矫情。
但是上次他自己“矫情”地在陶警官面前大哭一场后，他也不敢再说别人矫情。赖沛辰还给姜思怡安排了个角落的座位。
赖沛辰以前读书那么努力，但视力很好，姜思怡坐得也不远，所以他能把姜思怡ppt上的内容看个大半。
其实他也并不是看姜思怡做ppt好玩，只是觉得ppt右下角那个扭来扭去的“香蕉娃娃”很魔性。
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个大病，看个“香蕉娃娃”都那么起劲，回过神来又觉得那个“香蕉娃娃”不是很合适，感觉会影响小孩子们上课，毕竟连他这样一个成年人的注意力都全被那个“香蕉娃娃”吸引了。
算了，去tmd香蕉娃娃，小学生跟他有个狗屁关系！
正在他准备又点一根烟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裙子、黄色外套的“香蕉娃娃”——哦不，女顾客就进来了。
女孩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烫染过度的头发已经发焦，踩着一双白色的中跟鞋就气势汹汹地朝网吧角落里走去，根本就没有看赖沛辰一眼。
那女孩抄起一个厕所门口的桶就套在了一个染蓝头发的男孩的头上，那蓝头发刚好在带着耳机打游戏，耳机被桶沿压到了脖子上，六七个耳钉也被刮下来，两只耳朵鲜血直流。
当他反应过来之后，女孩已经使劲儿地摇晃着那个桶，仿佛要把男孩的脑花给摇匀。男孩也很快挣脱，灵活地从椅子里翻出来，一巴掌把那女孩扇到了地上，抠都抠不起来。
四周的顾客纷纷散去。
姜思怡一听见动静就吓坏了，连吵架都很少亲眼见，她哪里见过成年人打架这种阵仗，按了个“ctrl”和“s”，保存了就赶快躲到了桌子底下。
赖沛辰赶忙上前劝架，把女孩扶起来的时候，被女孩满鼻满嘴的血吓了一大跳，但还是赶快对周围的人说：“快报警！快报警！”
女孩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那蓝发的男孩：“你这个狗男人，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又出去搞了谁？”
男孩凶恶的目光开始有些躲闪，支支吾吾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哎，真是个老套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姜思怡没见过啊！
姜思怡又激动又害怕地把手扒在电脑桌下的挡板上，悄咪咪地透过网眼板，在头排的位置看着热闹。
赖沛辰生怕两人又打起来，他们砸的不是店，是他的饭碗啊，但是又不敢挡在两人面前，生怕被误伤，只是在一米外，把双手上下摆着，说道：“帅哥美女们，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其他顾客们也在三言两语地劝解着“算了嘛……”“算了嘛……”……
“这个狗男人，花老子的钱不说，还出去勾三搭四，你以前在那些聊骚软件上乱来，我都忍了，今天那个贱人都大起肚子，带起几个人上门来找我要钱了。”
女孩一脸悲愤地指着男孩，对众人哭诉完，又转头对男孩骂道：“你这个xxx不要脸的狗东西，老子还要脸，你xxxxxxxx，我xxx，你xxxxxxxxxxxx……”
男孩本来有点心虚，但一听这女孩又当着这么多人指着他骂，还越骂越难听，一把就抄起门口的扫把。
赖沛辰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抓住了那个扫把，“兄弟兄弟，有话好说，两口子的事情就回家关上门慢慢说嘛……”
呸！关上门，不打死了？姜思怡小声地吐槽道，她感觉在看电视剧一样。
赖沛辰好歹是劝住了男方，可女方又被激怒了。
“你又要打我？”女孩哭着男子跟前凑，还用右手一下下地推着那男孩，“你打啊打啊！今天有本事打死我！”
大姐，求求你这时候就不要置气了吧。赖沛辰心里这样吐槽着。
男孩果然又生气了，身娇体弱的赖沛辰哪里是那蓝头发的对手，被一把推到洗手池旁边，男孩又拿起棍子对着那女孩一阵猛敲，间或还上脚踢两下。
网吧里的“仙人”们大多互相认识，彼此一个眼神就约定好了，他们一起上前把那蓝头发摁住。
地上的女子一边“哎哟哎哟”地□□着，一边还在嘴硬之着，“有本事，有本事打死我啊……今天……”
男子挣脱众人的束缚，又抄起水杯想要朝女孩砸去，却被赖沛辰一掌拍开。
水杯在空中翻滚了一下，然后朝姜思怡头顶的电脑砸来了。
蹲在隔板里的姜思怡起先是有点惊恐的，但是想起电脑又不是她的，水也不是她泼的，文件也已经保存了……想到这里，姜思怡就淡定了。
“你有点淡定啊？”刚处理完纠纷的陶警官对赖沛辰说道。
“那要怎样？”赖沛辰把右手放到台面下揉着，并不想被陶警官看见。
赖沛辰懒懒地说：“我看着他们就烦。”
“你在街上遇到别人打人都不想帮忙吗？”
“不想，”赖沛辰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在我工作的地方，要是在外面，打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我记得你以前……”
赖沛辰把左手手掌面向陶警官，“警察叔叔，法律上好像没有规定我必须要见义勇为吧？要是我被打伤打残了，国家养我？”
陶警官严肃地说道：“孩子，要是你做好事受伤了，我可以养你。”
“医药费很贵的。”
陶警官笑着说：“小赖，你买的哪档医保？自费部分我……”
“我没买。”
“啊？”
“开玩笑的。我买了，最便宜的居民医保。”
赖沛辰看着警官也被自己逗得一愣一愣的，也难得地笑笑，“不要你养，还是谢谢陶警官的心意。”
“还有，小赖，你当网管真的……我并不是歧视网管这个行业，而是你明明可以做……”
“陶叔叔，还是我之前的那番话，我努力能做的就是遵纪守法，不给社会添麻烦，但是你指望我努力为社会奉献什么，对不起，我真的办不到。”
原以为上次和赖沛辰交心之后，两人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没想到赖沛辰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陶警官离开网吧之前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赖沛辰不是不知道陶警官的意思，也知道陶警官确实是真心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但是这一年多以来，赖沛辰真的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小学的时候，赖沛辰的父亲中了彩票，便带着全家迁到了京城。就在他以为这辈子可以安心地读书学医时，父母沉迷于赌博，两个月就输光了家里的三套房和车，然后就向各处亲戚举债，就说赖沛辰要出国读书，一次又一次地借，几乎每家都借了上万，从小疼爱他的姑姑更是出了十多万，他的亲戚也纷纷打电话来问他读书怎么花那么多钱。
赖沛辰也是从一个远方亲戚口中知道父母在赌博的。
父母从亲戚那里借不到钱，便又借高利贷，还哄赖沛辰帮他们套现信用卡，然后赖沛辰就把父母举报了。
赖沛辰的父母逃跑后，再也还不上钱。银行自然是不会骚扰他，但是高利贷债主会。甚至还有催债的把骚扰电话打到了他的辅导员那里，只是还不知道有没有骚扰到他的同学们。
虽然校园里还没有听到任何议论，但是从小顺风顺水的赖沛辰哪里受得了这些，他的神经逐渐衰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该学习时没精打采，该休息时又焦虑学业，如此恶性循环，终于在考砸第一门课后，彻底崩溃。
即使离开舟贡医学院一年多了，但是还偶尔被噩梦惊醒，梦到那场考试时，结束的铃响时，他望着桌上的白卷，放声痛哭，哭到监考老师和室友们都束手无策，最后杨思远叫来了在楼上考试的韦潇。
赖沛辰真的好想韦潇啊，但是他在梦中都不曾见过她，因为每次在趴在桌子上哭时，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吓到醒来。
赖沛辰自然也是有过理想的，只是他一想到那段痛苦的岁月就觉得摧心剖肝，只能不再去想。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打算继续看看姜思怡的“香蕉娃娃”，可他也发现姜思怡现在好像并不是很对劲。
被吓傻了？电脑不是都检查过没事儿吗？她又在愁啥？
赖沛辰刚想走过去问问，就见姜思怡也起身往吧台走来。
“你还好吧？”
姜思怡眼神木木的，好像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赖沛辰也懒得自讨没趣。
姜思怡刚出门，林墨凌也来接班了。
今天林墨凌只是单纯地睡过头了。
自从上次林墨凌去邕城回来晚了之后，林墨凌就和赖沛辰约好，说他来晚了三个小时都会给赖沛辰补上五十块加班费，三到六个小时是100，超过六个小时就给他放假一天。
本来赖沛辰想说你别放假了，直接给我100吧，但是又怕他老板算过帐来要讲价，而且自己的身体可能也吃不消。
今天刚好三个小时过一分，运气真的好到离谱了。
林墨凌直接给了赖沛辰一百的现金，他也懒得点帐，就让赖沛辰自己走了。
赖沛辰揣着手机和钱走到楼下了，想起自己的帽子忘了拿，刚想转身上去拿，就听到菜市场门口有人在放声大哭，其哭声之凄厉竟好似唢呐。
赖沛辰饶有兴趣地探进去了一个头，发现竟是姜思怡。
姜思怡浑身湿透，坐在一堆冰和死鱼上，刚才在她怀里的那个烂笔记本已经正泡沫鱼箱里泡着澡。
赖沛辰一直以为姜思怡是个岁月静好的乖乖女，没想到姜思怡不仅拿着手里的一条鱼反复摔打着，还一边骂着脏话——
“去你tmd还原精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