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黄毛看舒可亦戴着口罩,手伸过来就要往下扯。
“哪儿骗来的马子,”黄毛嘴里骂骂咧咧地,“姓李的,你要是没钱,把你马子借蒋爷玩几天。”
“小妞,你知道他家啥情况吗?他爸是个……”
眼看黄毛的手探了过来,舒可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李垚却已经伸出手去,扼住黄毛的手腕往后重重一掰。
舒可亦甚至听见了‘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黄毛的惨叫声一出,他的兄弟们就渐渐围了过来,舒可亦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嘴唇嗫喏着:“李垚,我们报警吧?”
李垚却仿似没听见她的话,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抬起膝盖重重踹在黄毛的肚子上,黄毛倒地后,又一脚踩住他的头。
五六个人团团把李垚围住,李垚的眼神很冷,那几个人突然不敢上前了,就那么僵持了一会儿,警笛声远远响起,几个乌合之众很快散了。
李垚的脚依旧踩在黄毛的脸上,甚至还多用了些力气,舒可亦伸手拽了拽他,李垚才回过神来。
黄毛被教训了一通,嘴里依然不干净。
“姓李的,你给我等着!”
李垚看也没看他,只是说:“李德中欠了你的,你去牢里找他要。”
他抬了抬眸子:“用我也把你送进去吗?”
警笛声越来越近,黄毛刚从看守所出来,啐了口血痰跑远了。
李垚也自顾自朝前走着,舒可亦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她突然觉得李垚好像很难过,难过到——她也很难过。
他们又回了学校,这次排练顺利多了,不仅舒可亦把握住了女生的情绪,李垚也投入到男生的情感变化中,演出了男生的不舍、挣扎、认命和放手。
排演完,两人坐在礼堂的红色椅子上。
李垚却突然开口问她:“舒可亦,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这张脸吗?”
舒可亦想了想,抬起脸看向他:“喜欢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舒可亦被他问到了,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这也太哲学了,我觉得人活着,要通透简单一点,就像我喜欢吃甜食,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啊。”
舒可亦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也有理由吗?”
“你笑什么啊?”舒可亦问他,“你是在笑话我,觉得我幼稚吗?”
李垚别开视线,只是说:“没什么。”
荷尔蒙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越没有什么,越想得到什么。他在那一瞬间,在礼堂昏黄的灯光下,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讨厌谎言的女人最终欺骗了自己的丈夫,而讨厌占有的男人始终想要占有那个女人-。
他看着舒可亦洁白无瑕的侧脸,在那个瞬间莫名有了一种——占有的冲动。
“拍影视剧吧,”舒可亦说,“我觉得你演技超好。”
李垚迟迟没有回她,视线落在舞台的一角。
“拍吧,”舒可亦又说了一遍,“嗯?”
李垚收回视线,终于看向她。
“嗯。”
他说。
-
他们又是好长时间没见,寒假同学聚餐的时候,李垚也没有来。
舒可亦听班里男生提起,说李垚好像接了一部小成本的网剧,在里头演不知名的男n号。
男生话语间嘲讽意味极其明显。
“就说他想红想疯了吧,拍那么长时间广告和杂志,我还以为他要转行当模特呢。”
“没准榜上富婆了呢。”
舒可亦听不下去了,拍了桌子站起来:“他就不能是自己努力吗?”
桌面上刚好摆了一小瓶醋,舒可亦拧开盖子,对着起哄最厉害的一个男生说:“我看你酸得很,把这全喝了吧。”
舒可亦一直以来温温和和的,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倒是把那个男生吓了一跳。
陈蜜忙拽了拽她,示意她坐下。
舒可亦脾气上来了,踢了凳子拎起包就走了。
临近过年,街道上空无一人,京市的冬天冷得厉害。
舒可亦打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儿的时候,竟然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李垚家的地址。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
舒可亦穿着雪地靴踩在雪面上,站在李垚家那栋楼前,往上望了望。
灯是黑的。
他是还没回来,还是已经睡了?
月光洒在雪面上,反射着透白的光,舒可亦踢着脚边的雪,一抬头竟然看见了从不远处走来,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
舒可亦嘴角扬起一个笑,兴奋地跳了跳,伸出手朝他打招呼。
“李垚!”
舒可亦压抑的心情在看到他的那刻彻底消失不见,跑过去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
“你真的去拍电视剧啦?是什么本子呀?”
“今天咱们班同学聚餐,你也知道明年咱们就毕业啦,以后聚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你怎么没去呀?”
“去了,”李垚看了她一眼,神色清淡,棕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们说你走了。”
“啊,”舒可亦哈着冷气,“我就是想……”
‘你’字还没有说出来,李垚已经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不由分说塞进了她的手里。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似乎比这个冬日还要冷。
“公主殿下,你就这么热爱扶贫吗?”
舒可亦怔住,张张嘴想要解释:“我……”
那天在医院和季墨告别后,她去了楼下的缴费处。
缴费处的护士问了她两遍:“二十万,确定吗?”
“确定的,”舒可亦不敢动太多,怕舒明商发现,她和护士商量,“我留个电话,不够了你再打给我好吗?”
护士好奇的看向她:“你是李老太什么人?孙女?还是孙媳妇?”
李垚的手很凉,指腹擦过她的掌心,银行卡从她手心滑下,落在了雪地里。
“密码一到六。”
李垚说完擦过她的肩膀往前走,舒可亦喊他:“李垚。”
男人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
“到此为止吧,公主殿下。”
舒可亦看着他走入漆黑的楼道,慢慢地,连上楼梯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她面前是男生走过留下的脚印,在月光下反着刺眼的白光。
她仰了仰头,顶楼的房间一直没有开灯。
她最后孩子气地抹了抹泪,捡起了脚边的银行卡。
李垚隐在窗帘后,看着小姑娘小小的身影,她好像有些无措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月色都淡了,才垂着脑袋慢慢走远了。
李垚闭了闭眼睛,终于擦开火机,点燃了指间的烟。
今天去存住院费的时候,看到护士展示给他的电话号码,人生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仿佛被这二十万无情地揭了下来。
她没有恶意的,他知道。
舒可亦是他见过,很好很好的姑娘。
她顾及着他的情绪,哪怕好奇,多余的话也从来不问一句。
他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看着指间腥红点点的烟头。
就算他去拍影视剧了又能怎么样呢?
圈子里那么多人,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站在足够与她匹配的高度?
为什么不等等他呢?
为什么不等他摆脱了一切再遇见这么喜欢的人呢?
李垚想。
看到了吗,小公主。
我和你有天一样的差距。
云泥之别。
可能就不过如此吧。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也有理由吗?”
没有不喜欢,但这句话,他说不出来。
-
一周后,李垚收到了一份快递。
里面是一张电话卡。
还有一张花里胡哨的信纸。
“这是我不用的电话卡,就借你用啦,但不能欠费哦,还有,快递是到付,我总不能又借你电话卡还付快递费。
“你银行卡里的钱我都取出来存我自己的卡里啦,我不会再缠着你啦。”
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
小姑娘的笔迹秀气,就像她的人一样,温暖和煦。
-
原本想着再也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陈导会在他们毕业答辩那天过去选角,一眼就看中了他们两个。
李垚最开始有些迟疑,舒可亦嘲讽道:“你是恋爱脑吗?以为我还喜欢你呢?”
她将原本压抑着的情感,掩藏在小善这个角色下,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无人察觉,连她自己都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入戏罢了。
戏外,她尽量和朋友一样同李垚相处,但聪明如陈导,依然看得明白。
拍摄结束的时候,陈导对她说:“可可,你和李垚不合适。”
“为什么?”
舒可亦不明白,仅仅是因为李垚家境不好,仅仅是因为他没钱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觉得她和李垚不合适?
陈导叹了口气:“他过于要强,可可。”
舒可亦一直不懂,直到最后李垚跟她说分手的时候,她才明白了陈导的那句话。
他过于要强。
所以在他的心里,她是他遇见困难后,第一个选择放弃的人,而不是携手走过一生。
走出病房门的时候,舒可亦太清楚明白,不止她不会回头,他也不会。
她此生唯一的低头和服软,在一路追随李垚的时候,彻底消耗殆尽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自己哭着对李垚说:“你之前说过,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男人半阖着眸子,声音很低:“我曾经也以为可以。”
舒可亦这一觉睡得很沉,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侧的枕头湿了大片。
她肿着眼睛下楼的时候,舒明商已经去公司了。
客厅放着她的行李,周姨从厨房出来:“早上莫小姐送过来的,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小姐,你眼睛怎么了?又和先生吵架了?”
“没有,”舒可亦抿抿唇,“没睡好。”
一楼的客厅边是处很大的落地窗,舒可亦拉开外层的窗帘,便看到路上站了几个推推搡搡的人。
“周姨,怎么有人闹事啊?”舒可亦疑惑,“谁家破产了?”
周姨看了眼,才道:“嗐,是那边夏家的人,不是破产,好像是夏总外面的女人在闹呢。”
舒可亦倒没太震惊,夏家是地产商,夏家这一任的掌门人夏鹏海经济头脑确实很好,但管不住下半身,最喜欢在娱乐圈里包养小明星,时不时就要上花边头条。
舒可亦看着被保安架开的女人,摇了摇头:“她怎么进来的?”
“是夏太太故意放进来的,”周姨也跟着摇摇头,“给夏家老先生和老太太看的。”
豪门的事太乱了,舒可亦经历过,晓得其中利害并不简单,舒可亦正看着热闹,便见周姨脱下了围裙往外走:“小姐,我去买瓶酱油。”
“我去吧。”
昨晚刚下了雨,外面的天稍微有点凉,舒可亦睡衣也没换,披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刚刚闹事的女人已经被保安驱走。
京云湾小区是京市稀缺的独栋别墅住宅,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安保一向很好,舒可亦没戴口罩,推了周姨停在小花园的平衡车就出门了。
-
超市就开在小区里面,舒可亦到了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怎么这么多酱油!
舒可亦开着摄像头,问周姨:“是哪种呀?”
“这一桶蛮大的,”舒可亦拎起来一个,“买这个行吗?”
周姨正在厨房炸东西,顾不上抬头看,随口道:“小姐,买老抽就好。”
老抽。
舒可亦收了电话,手指从一排酱油瓶子上拨过去,然后随手拿了一瓶,还不等看上面的标签。
身后想起一个男声。
“那是生抽。”
身后长臂伸出来,从她的肩膀上过去,修长的手指停在离她不远处的货架上,拿出一瓶递给了她。
舒可亦回过头。
她再次看见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黑色的口罩拉到眼睛下。
阳光刚巧扫过,他微微侧着脸,轮廓也镀上了一层金黄。
舒可亦怔了片刻,他伸出手拿酱油点了点她的肩膀。
舒可亦刚伸手接过,男人便转身出了便利店。
舒可亦慌张跑去收银台付了款,看着尚未走远的灰色背影,跨上那辆白色的平衡车。
拧手把加速后,一个横身,停在了他的面前。
舒可亦扬扬头:“这次跑不了了吧?”
男人带着卫衣上的大兜帽,手里捏着一盒创可贴,这会儿将口罩扯到了下颌,阴影中隐约可见他嘴角的红肿。
舒可亦的话音刚落,就见他牵扯着嘴角笑了笑。
男人的声音像是春日的风。
“挺记仇。”
似是笑意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他倒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