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礼尚往来
周慈音再醒来时，身下是暖和柔软的被褥，她闭着眼摸了摸被褥，不是自己熟悉的触感。
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没那么疼了，她动了动，一旁的忍冬立刻道，“小姐醒了？还疼吗？”
房间里点了香，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清雅却不刺鼻。香气好闻，却不是她常用的，她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公主府，“这是哪里？”
忍冬端来一杯茶，扶着她坐起来把茶杯递给她，看着她喝了才回道，“这儿是宫里，昨日出事后，奴婢回府找了公主，公主怕漏了风声，又找了太子殿下，后来有人在冷宫附近捡到了小姐的帕子，太子殿下这才及时赶到救了小姐，还为小姐找来了太医治伤，”说着开始忿忿不平，“那许氏端是可恶，太医说您的腿伤要好久才能好呢，还有脸上的伤也要养个三五日……幸好没有划破肌肤，要不然留下疤痕就糟了……”
周慈音下意识摸摸脸，手上的感觉湿湿的，倒是感觉不到疼。
“小姐您别动，脸上抹着药呢，这是太医院的药，专门消肿化瘀的，抹着可好了。”
说话间，桑华从外面走进来，手上端着药，“忍冬，你先下去吧。”
周慈音有些心虚，她看见桑华把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就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衣袖。
桑华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周慈音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昨天是我口不择言，伤了你的心，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桑华挥开她的手，仍然不说话，人却没走。
周慈音再接再厉，“是我不好，急着回家，失了平常心，你昨天走了以后我反思过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剑走偏锋，打着利用旁人的主意。”
见桑华还是不为所动，她低下头默默流泪。这有些艰难，毕竟她知道花花只是一时生气，她们也不会有什么隔阂，有了这个大前提，她实在是哭不出来，她的演技又不怎么好，哭了半天硬是没有一滴泪水，情急之下，她趁着桑华还没转身，迅速把脸上的药膏抹在眼睛上，效果立竿见影，泪水马上争先恐后的往出涌。
温无暇在窗外看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就见她抽抽搭搭道，“我真的错了，花花你不要生气，我下次再不会了。”
桑华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手指狠狠的点在她头上，“从小就是这个死样子，你就是吃准了我和宇梵心软才会一犯错就哭。”
这次更过分，还是假哭，真以为她是瞎子看不到她眼角的药膏吗！
周慈音不说话，却悄悄用手去拉桑华的袖子。
桑华不耐烦的推开她，“别扒拉我。”
周慈音不死心的又去拉，还晃了晃。
桑华瞪了她一眼，“再有下一次，我就跟你绝交。”
周慈音一向死皮赖脸，眼见着她不生气了，立刻抱住她的腰，“好，你不生气怎么都好。”
两人解开了心结，周慈音也能和她说说心里话，她的声音低落下来，语气中满是怅然，“花花，我是不是变了。”
桑华摸摸她的头发，“没有，只是时移世易，我们处的环境变了，你一时接受不了想偏了，这都是正常的。每个人都会遇见岔路口，这没关系，我们只要选择那条正确的路，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这是曾经宇梵告诉她的话。那还是初中的时候了，有一段时间不知谁传出了她是私生女的消息，导致她被全班同学孤立，音音因为站在她这边也一同被孤立被欺负，她可以容忍别人欺负自己，却不能让音音也有同样的遭遇，到了忍无可忍时，她终于想着反击。
有一天放学后，她支走了音音，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刀去找了欺负她们最狠的几个女生，如果不是宇梵及时出现，大概那时候她的下场不是监狱就是少管所。
后来宇梵带着她出去谈心，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好了，不要多想了，来，”桑华拿过药碗递给她，“喝药。”
药晾了这么久，这会儿温度刚刚好，周慈音接过来，眉头紧皱，“这什么玩意儿，闻着都苦。”
“治你的风寒的，快喝。”
周慈音试着喝了一小口，立马被苦的脸皱在一起，仿若一个褶皮包子，“什么药啊，这么苦？”
“少废话。”桑华抢过药碗，怼到她嘴边，“张嘴。”
周慈音呜呜的推拒着，声音含糊不清道，“我不喝，我身体倍儿棒，过两天病自然就好了，不用喝药。”
不喝也得喝。
桑华硬是掰开她的嘴给灌了进去。
周慈音转头就要吐出来。
桑华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给我咽下去，你敢吐出来试试。”
她只好艰难的咽下去，一瞬间只觉得心肝脾肺都是苦的，“这哪个大夫开的药，是要毒死我吗？”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开的也都是好药。不过嘛……”
不过什么？
看她好奇，桑华凉凉道，“不过这药是我亲手熬的，熬好后抓了两把黄连放了进去。”
周慈音：“……”算你狠。
接着欲哭无泪，她就知道以桑华的小心眼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桑华端走药碗，还不忘告诉她，“你这药要喝三日，这几日我和夫子告了假，闲来无事，天天为你熬药，你放心吧。”
“……”
桑华出了门，找来佩兰打听消息，“昨日看诊的张太医还在不在？”
“在的，太子殿下忧心小姐伤情，命太医暂且停留在东宫，直到小姐伤势好全才放人。”
“带我去见见他吧。”
昨天晚上当真是让她后怕，音音摔断了腿，又发烧，她眼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所以打算开始学医，太医院的太医个个都是国手，若能指点她一二，她也不求能学会多少，能治什么大病，若能学会基本的把脉，看诊，也算是安慰自己想要为音音做些什么的一片心。
桑华在想什么周慈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这会儿正在听温无暇说话，桑华刚走他就进来了。“沁园风景优美，素日也无人吵闹，是个养伤的好处所，你安心住着，等到腿伤好全了再回公主府也不迟……”
可东宫是太子寓所，宫里的目光都盯着这里呢，她不太乐意让别人关注到她。
看出了她的不乐意，温无暇又道，“你放心，昨日发生的事我早已吩咐底下人三缄其口，不会有人知道的……”自然，许氏也在他一怒之下魂归故里，而他派出去的暗卫还查到她昨日的遭遇与贵妃有关，且让她得意两天，不久后他绝对会让贵妃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她了。
“这宫里都是我的人，你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至于乐安，就让她以陪伴皇后的名义先在宫中小住，想来也不会有人多想。”
周慈音咬了咬唇，知道他打定主意让她留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说，反正说了也没用，只道，“昨日多谢你救了我，我……”
“若真要相谢，救命之恩，自然该以身相许。”他的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芒。
默然。
周慈音几次张嘴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暗道他真是会见缝插针。
“行了，你好好养伤，我也要去处理公务了。”
想了想，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串佛珠手串，拉过她的手腕亲自戴了上去，“这是今日我命人去乐安府里取来的，你好生戴着，再也不要摘下来了。”
周慈音的手指摸过一个个佛珠，珠子颗颗圆润光滑，显然被人时常拿在手中把玩，“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这佛珠陪伴我多年，从前你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总是一次一次的摸着珠子，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
平淡的话语下压抑着的是彻骨的孤寂与情深。
周慈音忍不住顺着珠子握住他的手。
倾心多年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回应，温无暇忍不住揉搓着她的手，接着抚上她脸颊，在她唇瓣上烙上一个吻。
他其实骗了她。在她没回来的每一天里，他都暴躁的想杀人，外界传闻太子殿下不近人情，不好女色，冷静自持，都是骗人的，他只有一边又一遍的捻着佛珠，才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欲望。他知道她厌恶自己杀人，为了她，他也愿意压抑自己的本性。
而现在她来了，就在他身边，只要看到她，他就会奇异的收敛自己的暴虐欲，这佛珠自然也就不需要了。可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带在身边多年，外人见了这串珠子多有敬畏，这有特殊意义的东西，还是给她带着，最相宜。
“我送了你手串，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送我什么当做回礼？”
嗯？
周慈音眨眨眼，“你想要什么？”
“荷包吧。”她亲手做的，他一定日日佩戴。
周慈音为难，她的绣工着实不那么好啊！
直到温无暇离开了，周慈音才从桌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涂满白色药膏的脸，心中又忍不住哀嚎，这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她这么狼狈啊摔！
事实证明，温无暇找人去了一趟公主府，不仅带回了佛珠手串，还带回了一只花色斑驳的肥猫。
“仙仙，快过来让姐姐抱抱。”
仙仙本不想搭理她，但猫眼中充满了对她被夹板固定好的腿的好奇，于是先是迈着轻巧的猫步走过来，再试探性的闻了闻，确定无害了，最后才把爪子搭了上去，懒洋洋的靠在上面。
仙仙性子惫懒，又爱晒太阳，为了迁就它，周慈音找了沁园的大力嬷嬷抬着她出了屋子，院子里阳光正好，东南角粗壮的梧桐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但嬷嬷们嫌弃石凳阴凉，于是又布置了矮塌，她被稳妥的安置在上面。
是的，她发现她能很轻松的使唤这里任何一个人。当她有了这个发现，心情微妙的愉悦起来，就像是突然放晴的天空，带着明媚的温暖。
她抱着仙仙，惬意的晒着太阳，原本不过是再好的一天，如果没有从不远处走来，端着药碗的桑华就好了。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对喝药这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产生了惧怕的情绪，她想跑，可腿上的伤势提醒她自己跑不掉，还是原地不动的好。
周慈音试图对走来的桑华展开撒娇攻势，“花花，我的风寒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桑华充耳不闻，心硬似铁，“你是自己喝还是我硬灌进去？”
那……那还是自己喝吧！
周慈音接过药一口闷，表情十分痛苦。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药更苦了。
桑华仔细看她，脸上的伤原本就不重，养了这几天早已好全了，就是腿，太医一日三次的来请脉查看，说是伤势恢复得不错，小厨房这几日也多进骨头汤，让她好好进补。
看她喝完了药，桑华拿了蜜饯递过去，“尝尝这个，你之前要吃的糖脆梅。”
太子果然对她上心，沁园里吃的用的，都是符合周慈音爱好的。
吃了糖脆梅，嘴巴里有了甜味没那么苦了，周慈音这才问道，“我方才听忍冬说你要搬出去？”
桑华点点头，“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像话，你放心，我不出宫，就住在皇后宫里，只当是陪伴母后了。得空我就过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周慈音一急，“那……”她想说她也可以出宫回府养伤，都是一样的。
“你不要任性，就在这里好好住着。”哪里能出宫，就是她有这个想法，太子也不会同意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切忌随意挪动，等你的伤好了，咱们一起回府。”
好吧！
反正在哪里养伤不是养。
“只是我还要去女学听讲，近期怕是没办法来陪你，你闲来无事自己多找乐子。”
安排好周慈音，桑华出了东宫，进学堂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