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吵架
宴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桑华是在宫门口遇见周慈音的。一见到她,周慈音就凑过来兴奋的小声说道,“花花,我找到进入金匮石室的办法了。”
什么?
上了马车,隔开了侍女,桑华这才问出口,“你说你找到进入金匮石室的办法了,什么办法?”
不怪她好奇,金匮石室周围把守严密,有东宫的赤卫队日夜巡逻,寻常人别说进去,就是单纯的靠近都不易。
“你不是说那里只有皇帝和太子能进去吗?皇帝我接触不到,可是太子我可以啊。”
桑华更加疑惑,“你从哪里接触到太子?”
“你还不知道吧,抱节院是太子的地方,平时都不让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但我上次进去了,并没有被刁难,你说如果我故意接近太子,是不是能从他身上偷到令牌。”
“你疯了?”桑华怎么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你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吗?”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太子虽不是天子,但也是君上,惹怒他的后果绝对不是周慈音能承受得起的。
她知道,但是,“我觉得,太子对我不一般,也许我能利用这一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说自己和太子相处的细节。
这在桑华听来犹如天方夜谭,她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你要去勾引他?”
周慈音不确定道,“不算勾引吧,我只是接近他,拿到令牌就好。”
桑华实在很怀疑,她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着周慈音,“太子从小到大不近女色,他不会被你迷惑的。”
“试试喽,不然这样,从明天起我天天去抱节院拜访他,看看效果。”
桑华不觉得她会成功,但不让她试,她总是不死心,便也由她去了,“对了,武夫子找到了,从明日起就开始习武吧。”
啊?
哦!
练武是个苦差事,桑华找的武夫子是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性。
长相平平,但整个人给人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感觉,一身短打布葛,头发高束,周慈音能隐隐从布料下看到她流畅的肌肉线条。
这位夫子姓方,名蔚。要求严格,第一天来就让周慈音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其实夫子是让蹲两个时辰的,可她实在坚持不住,夫子一看到她就眉头紧蹙,都能夹死蚊子,只有在看到公主流着汗忍着剧痛一直坚持面色才缓和些。
蹲完马步要开始练招式,几个时辰下来她全身肌肉都是酸软的。
这还没完,早上□□练完还要接着去上课,学堂里的课程进度向前拉了一大截,讲到哪里周慈音也不关注。对她来说,早上的课程就是用来休养生息的,范夫子看在周家和公主的面子上对她摸鱼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中午,周慈音甩开侍女,带着桑华拿着食盒进入了抱节院,今日李靖怡没来,所以只有她们两人。
这回她没有在青石板前停下,而是拉着桑华一路向前,直接进了里面的屋子。
“无暇,我来啦。”
不出所料,温无暇正坐在桌前处理公务,见她进来,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搁下笔,对她道,“过来。”
周慈音把食盒放下,“该用午饭了,我带了乐安过来,我们一起。”
温无暇这才看到身后的桑华,他轻轻颔首,“那便一起用吧。”
桑华愕然。什么时候音音对太子的称呼这么亲密了,无暇,她可真敢叫啊。
而太子也就这么应了。仿佛她叫的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个称呼。
一时间,桑华甚至有些错乱。
接着她就看着周慈音自顾自摆了饭食,太子也不让人伺候布菜,自己端着碗筷就用了。
期间她看着太子给音音夹了菜,“这道鸡髓笋不错,你尝尝。”给音音盛汤,“这汤味道不行,公主府的厨子不济事?需要东宫指派过去几个吗?”
周慈音摇摇头,“府里的大厨尽够了,若是吃腻了我还能去酒楼,不怕。”
太子皱着眉,“去酒楼……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添人,日后我让身边的小太监过来送饭,你以后午膳就在这里用吧。”不太愿意让她去外面的样子。
桑华,“……”她一定是在做梦。
这种恍惚延续到了饭后要告辞时,她听见音音说,“那我明天还来,你让他们做些糖脆梅,我想吃那个了。”
糖脆梅做法繁杂,且要做好至少要七八日,你明日就要确定不是故意为难吗?
可太子并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只是点头,“好,菜呢?要点些菜吗?”仿佛她提出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
“你点些你喜欢的,我等着发现惊喜。”
然后音音就拉着她出来了。
她用了好长的时间才缓过来,一缓过来就端正面容告诉周慈音,“太子是真的喜欢你。”
是呀!
周慈音点点头,“我都告诉你了,你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呀。“你们才见了几面,他怎么就这么快……”
周慈音眨眨眼,没有说两人的神魂被下了咒,只是半玩笑道,“也许是,宿命?”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桑华恼了,“你不要闹了,我是在很认真的分析。”
好,不闹。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他有这个心思,那我们不正好将计就计。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只要我们能找到回家的路,那不就行了吗。”何必计较缘由。
“不,不是这样的,若是太子只是逢场作戏,那可以按你说的做,反正谁也没有付出真心,没什么高低贵贱,可是,音音,太子明显是认真的,他很认真的在喜欢你,你不可以这么利用他,你不可以利用他的感情,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
曾经,很久以前,有人和她说过,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对得住自己的本心,否则以后的日日夜夜也许都会被悔恨缠住,她不能看着音音走上歪路。
周慈音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个想法,“那怎么办?按照你的方法来?那我们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说要等晒书节,可就算等到了,我们能进去的也就是天禄阁,短短一天时间,人多眼杂,够干什么的?找不到相关资料怎么办?一直死等吗?不,不能的,我们还要另想办法,要有另一套计划,前一个走不通了要有备选,我不想再等了。”
“你不要急,若是天禄阁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音音,我们不能去利用别人的感情,我……”
周慈音忽然打断她,“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什么?”
“你不想回家了对不对?你在这里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那么多人服侍,你贪恋这里的荣华富贵,你还说你想念哥哥,其实根本就是骗人的,你有了沈彦……”
桑华大声喝到,“周慈音!”她气得发抖,“你在乱说什么?”
周慈音冷笑一声,“我没有乱说,你敢说我刚才说的你没有想过,你没有想过留在这里,没有想过接受沈彦……”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桑华给了她一巴掌。
她的声音比三九寒天更冷,“你给我好好冷静冷静,之后我们再说话。”
佩兰和忍冬守在园子外面,这里距离竹林不近,两人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主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公主怒气冲冲的走出来,佩兰还想问什么,却在桑华一声“回府”后识趣的闭上了嘴。
心中纳罕,公主和周小姐这是吵架了?这可真是奇景了,往日里把周小姐宠的什么似的,从没有拌嘴的时候。
桑华一路回府,下午的课也没心情上了。
周慈音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是要把她气死,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那么一个人吗?她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
她们从小相识,她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她怎么能那么说她?
不,她才不生气,她不该生气,音音她就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过后想通了就好了,但是她才不要这么快就原谅她,桑华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好好反省,然后跟自己道歉,不然她绝对不会原谅她。
外面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公主。”
是沈彦。
她气冲冲的跳下马车,“你来做什么?”
要不是这个男人,要不是这个长得和宇梵一样的男人,周慈音怎么会误会她。
沈彦不语,抬手擦去她满脸的泪,“为何哭?”
桑华这才发现她哭了,她挡去沈彦的手,“没什么,风沙迷了眼而已。”
她不愿说,沈彦也不逼她,看她心情不佳找了借口想陪陪她,“我在驸马府禁足多日,太过无趣,公主可否陪我走走。”
桑华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也许走一走,散散心,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于是默然答应。
沈彦来公主府的日子屈指可数,事实上,自从二人大婚后就没有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公主心情不佳,可是听说了外面的流言?”
流言?
桑华本在生气,闻言不假思索的问道,“什么流言?”
“外头有传言,说是周家小姐对在下……”
哦,这个啊,“不过是有心之人以讹传讹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在意流言是因为相信周慈音,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他?
纷乱的思绪心中绕成一个打不开的结,沈彦尽力吞咽下胸口的憋闷,又道,“日前皇上曾召见我,有意让我到工部上任。公主怎么看?”
桑华心不在焉道,“工部?既然父皇器重你,也不在意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啰嗦,那你就去吧,别让他失望。”
本朝为防止外戚谋权篡位,对于驸马任官有所限制,不会被赋予实权,日常生活相当清闲,基本就是皇家的摆设。
但如果是皇帝亲自任命则不然,工部不像吏部与户部般紧要,掌经营兴造,土木修葺之众务,沈彦去了那里也无妨。
她根本就不在乎与他相关的任何事。
沈彦意识到这一点,紧紧攥住了拳。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声,“这世上有什么是公主所在意的吗?”
什么?
桑华望向他的眼,“你什么意思?”
“你不在意公主的身份,不在意荣华富贵,不在意这公主府的一切,更不在意我这个驸马,甚至连皇上和皇后你也未必多关注,这世上有什么是公主真正在意的呢?”
桑华愣住了。
“我没有……”
“从前我看不懂你在意什么,不过最近我发现,你十分在意那位周家小姐,对吗?”
桑华沉默许久不能答话,是的,沈彦说的没错,在这古代,她能在意什么呢,她什么都不在乎,唯有在乎一个周慈音而已。
天气阴沉沉的,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下下来,佩兰拿着斗篷飞快跑过来,“公主,下雨了,快回屋子里吧。”
沈彦接过斗篷替她披在身上,“走吧,回去喝碗姜汤,可别着了风寒。”
他态度温和从容,又对她关怀备至,桑华也说不出赶人的话。
进了里屋,喝了下人端来熬的浓浓的姜汤,桑华和沈彦两人一时对坐着相顾无言,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和沈彦讲清楚才好。
“沈彦,你我当初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他娶她,让她避过和亲的命运,她嫁他,替他报灭门之仇。两人永不圆房,他只需在她传唤时来府里让她见一面便好。
然而偏偏就是那个见一面让他耿耿于怀至今,他总以为她是心悦于他的,只是女儿家害羞不好说出口才找了那么蹩脚的理由,否则为何总是传他至画室,一看他就是半天,又为何在画室挂满了他的画?
除了心悦于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可没想到桑华接着道,“我们之间的协议,终生都不会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公主……”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有了心爱的女子,大可以偷偷养起来,只要不让我发现即可。”
“不,”沈彦握住她的手,“公主与我两情相悦,为何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我的心?”
桑华莫名,“我们何时两情相悦?”
“公主不时便传召我,更是在画室摆满了我的画像……”
“你别说了,”桑华甩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你弄错了,那不是你。”
那分明就是照着他的样貌画出来的,怎么会不是他?
沈彦黯然神伤,“公主若是要与我保持距离,大可以找别的理由,不必……”
桑华的声音凌冽且坚定,“你真的弄错了,沈彦,那不是你,事到如今,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实话实说了。”
沈彦死死盯着她,他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他想听到的。
“许多年前,我曾经有一位心爱的恋人,我们相互爱恋,可是后来发生了意外,我们分开了,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他,却不得见,直到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你,我发现,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轰!
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
他只觉得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所以,你和我成亲,是因为我和你的恋人长得一样,而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以为我们成婚前说的很清楚了。”
可是,这么久了,他还以为……他总以为他在她的心中是不一样的。
尤其在他对她的心思转变了以后,他以为他们是互相喜欢彼此的,只是有一个错误的开始,他以为只要他们互通了心意,就可以白头偕老的。
可是,原来,“我只是个替身吗?在公主心里,我只是你曾经恋人的替身吗?”
他的神情过于哀痛,桑华面露不忍,却又觉得不该再让他心存幻想,狠了狠心,回,“是。”
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可能,沈彦越早认清这一点对他越好。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洒落在屋檐上的声音越下越大,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桑华怔然许久,猛然想起什么,急忙喊外面的佩兰,“佩兰,音音呢?音音回来了吗?”
这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也让沈彦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