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近来的天气不太好,快入秋了,下了几场雨,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周慈音椅在榻上,懒洋洋的盯着窗外的芭蕉,外面的雨并不很大,但打在芭蕉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仿若低浅的闷鼓声,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
周府种的是寻常家庭种植的小芭蕉,叶片并不很大,纯粹做观赏之用。
她曾经和哥哥还有桑华去海南旅游,见过几人高的大芭蕉,当时桑华摘了快枯萎的叶子,笑嘻嘻的向她比划这叶子能将她完全遮住,哥哥就站在边上看着她们笑闹,眼里满是温柔的光。
“小姐,风寒刚好,可不敢再着凉了。”紫菀不敢劝她别再赏雨,只好把手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周慈音低着头,尽量不让她们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真冷啊。”她忽然想起古人做的诗:莫凭小阑干,月明夜生寒。
忍冬跟着附和,“是啊,奴婢现在守夜都换成了厚被子了。”
眼见着夏日要过了,半夏和忍冬几个正在把她穿用不上的衣物首饰收拾进箱陇,苗氏身边的郑妈妈则带了几个妇人来为她量尺寸,要准备做秋衣了。
“小姐,老奴为这么多人量过身,小姐的肌肤是老奴见过养的最娇嫩的,依老奴看呐,非得用这次老夫人赏下来的云雾绡才能衬得起小姐的身份。”
云雾绡是此次宫闱内府的贡品,一共就得了那么几匹,圣上赏了后宫后,发现还有剩的,便赏给了周泓钟,说是特意嘉奖他近来差事办的不错,其实还是看在祖父周士懿的面子上。
此纱形薄似雾,轻薄非常,却色彩艳丽,固有云雾绡之名。
周父从宫里带回来后就孝敬给了老夫人,老夫人看了颜色,觉得并不适合自己,于是赏给了周慈音几个姐妹。
这料子用来制衣穿在身上行走间宛若神仙妃子,因此颇得京城一众闺秀追捧。
周慈音记得为自己量身的妇人,这是外面的天香成衣坊的绣娘,往日里都是一位姓樊的绣娘来府里为众人量体裁衣,这位跟在后面做一些杂活,今日却不知怎的樊大家没来,这妇人大约是少进京城的大家族里,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之色。
周慈音当然不会为难人,待量好以后,她道,“多谢徐大家了,吃杯茶再走吧。”又对郑妈妈道,“郑妈妈也一起吧,这两日你也辛苦了。”
这位大小姐可是老爷夫人心尖尖上的人,郑妈妈哪敢托大,姓徐的妇人就更不敢了,她哪能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还能记得自己的姓氏,又称呼自己为大家,这是极大的体面。
因此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老奴侍候完小姐,这就要去二夫人房里了。”
周慈音点点头,让半夏拿了赏钱,好生将几人送走,而后上了塌,懒懒的躺着。
这几日她细细思索过了,若想回到现代,她需要先找回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只要她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到时候依样画葫芦,该是能回去的。
不光如此,也要做两手准备,万一真的想不起来,总得要想其他法子才成。
蓦的,她忽然想起一事。
在京郊有一处佛寺,名龙华寺,本朝尚佛,各处寺庙香火不错,尤其这龙华寺,论地位堪称晋朝的国寺了,就连嘉帝也曾到过这里聆听佛法。
而据说,龙华寺内的住持是得道高人,算命看相皆是极准。
周慈音想去见见这位高人,也许会有什么惊喜也不一定。等见完了高人,要是仍然没有办法,或实在想不起来,也许,到那时她可以来试试自杀的法子。
只要这具身体死了,可能,她的灵魂能够回去。
做好了决定,周慈音唤来半夏,“我记得上回请安时我曾向老夫人许诺要为她做羹汤,你去告诉小厨房准备好材料,我待会儿过去。”
半夏没想到上次小姐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回过神有些不可思议,差点掩饰不了神色,“是。”
要去龙华寺,还要从老夫人身上下功夫。
老夫人的生辰是每年的九月十八,就在重阳之后,如今已是九月初,府里先是准备重阳节一应事宜,顺道也要搜集生辰礼了。
苗氏就坐在堂上和周慈音闲聊,“你祖母做寿,你二哥也快回来了,前两天还来信,说是从哪里搜寻了极好的寿礼要献给你祖母呢。”
周慈音跟着道,“二哥孝心一片,日月可表,自是好的。大哥呢?我怎么最近都没见到他。”
对于这位大哥,周慈音自穿来后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风寒刚刚痊愈时来看了自己一次,之后就再没见着。
“你父亲成日拘着他读书,考上了进士还不算,为了进翰林院当值,硬是逼着你大哥将圣人之言看了个遍才够。也就这几天打着为你祖母置办寿礼的幌子才能出得了门子。”
苗氏嘴上埋怨,但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是啊,丈夫任翰林学士,官职虽不是最高,但因为周相的面子,也是颇得帝宠,大儿子又进了翰林院,虽只是个同进士,然而有父亲提拔,前途一片光明,二儿子在岳麓书院读书,教授的是桃李满天下的南轩先生,且二儿子读书的资质还在大儿子之上,对内她还把持着周家中馈,真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这也正是周慈音今天来苗氏的尔雅楼的目的,“女儿想着,祖母的生辰就要到了,往年置办的生辰礼都是母亲给贴补的月例银子外出买的,今年是整寿,这生辰礼总得有诚意些,才能表表孝心。所以女儿想去龙华寺潜心祷告,祈求祖母长命百岁,再亲自抄写佛经让主持大师开过光后拿回来敬献给祖母。母亲以为如何?”
听见这话,苗氏皱起了眉,似是不太赞同,“这两日刚下过雨,山路泥泞湿滑,你这去了,万一出个什么事,不是把娘的心在火里烹。”
周慈音轻轻摇她袖子做小女儿撒娇状,“不会的娘,我带着半夏几个大丫鬟,再带上府里的小厮,保证平安的去,平安的回,好不好?不会有事的!”
她这一求,苗氏态度有些动摇,忍不住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平日里看你清清冷冷的,竟都是骗人的。”
周慈音继续说软话,“这不是在娘身边嘛,有什么关系,而且哥哥都为了祖母亲自去学雕刻了,女儿才不要让他比下去,娘,你就答应我嘛。”
苗氏被她闹得没了法,只好应到,“好,好,好。让你去让你去,行了吧。”
周慈音霎时喜笑颜开,“谢谢娘。”说完就要走。
“不过——”苗氏拉长了声音。
嗯?
“去可以,但是娘也不放心让你一个女儿家的独自上山,你自去求你哥哥,若是他答应陪着你,娘也没什么意见。”
这是应该的。周慈音点点头,“女儿这就去求大哥带我上山。”
她带着忍冬很快离开。
苗氏身边的郑妈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夫人,真的要让小姐去龙华寺?若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苗氏猛地砸过来的冰冷的目光中住了口。郑妈妈心中骇然,急忙扑通一声跪下,“老奴该死。”
苗氏的声音清清淡淡,“再有下次,废院中的古井就是你的归宿。”
“是。”郑妈妈一头磕在地上,忙着表忠心,“奴婢明白了。”
等到苗氏甩袖进了里屋,她才敢抬起头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同时不停的在心里警告自己,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出来,最好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