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早别山镇，晚途宿陌村

    到镇上，随便寻一处客栈，要了一间开窗见山的房间。吃了晚饭，我顺便多溜达了几处供应吃食的铺子，前前后后挑选了几大纸包的荤素熟食，进了客房后，一并收进戒指空间。

    鉴宝大会的开启，确实选择了一个不错的日子，今晚大地月圆星稀，轻柔的疝气笼罩在群山之中，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窗下杂草之间，昆虫尽情奏着月光之曲，我关了窗子，很快入眠。

    清早出镇的主路上，伴有一阵阵的凉风，掩映在高大古木下的山路，时不时迎面遇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有潇洒的独行客，也有几人结伴而行的，看样子都是今日鉴宝大会的新客人。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早点出了秘境，可以想象得到今天之后的秘境内，会是何等的拥挤。

    再行两个多时辰，就来到跟镇上打听过的分岔口，主道会折向东北而去，非我所需要的前程。此刻拐进的小路，稍稍偏向西北方向上，大致朝着峨嵋城而去，再由峨嵋城而返回庆州。此去峨嵋城，一路多山少平原，但却是南地与京都的商旅主线。我就寻思着，到了大些的城镇，可以碰到商旅的队伍，到时候付些银两，与其同行。

    此段小路，里程可是不短，我把持着长剑，一刻不停地又走到了快要天黑，途中竟然未遇到过一处人家。同样倒是遇着了不少赶往鉴宝大会的客人，他们无非好奇地打量我几眼后，各自离去。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心里渐渐升起了着急。

    穿过一个四五十丈的粗糙隧道，出洞，前有一面陡直的石壁相拦，从右狭窄的豁口走出后，我顿时大喜，河谷两侧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小块田地。此时小路往上斜去，一时间还看不到山村的概貌，但定然是有人家的。举目可见，清脆的菜叶，也勾起了我赶路消耗掉的肚中存食，此刻正有浓浓的食欲。

    沿着往上的阶梯，爬了有小半刻钟头，终于见到相对开阔的平地，六七户以石头为墙脚，黄泥砌墙的房屋，也映入眼帘。山村，自然是不大的，居住到了如此偏僻之处，想来也是祖上某种缘由迁至，子孙后代便延续至今。几户人家，分布零零散散，有在石路边上，有的架在河谷高处，还有的穿插进了高坡的竹林间。

    村外的第一户房子，就濒临河谷，主路上延伸过去一条十几丈长的分支，到达屋前一小块平坦地面。自家铺设的粗糙石路两侧，同样种了一方方的蔬菜。农户家的土养猫狗，都毕竟警觉，隔着一段距离，周身黝黑的一条小狗，就发觉到了我，远远地仰头狂吠。

    见我逐渐走近，已经发出过警告的小黑狗，终于失去了耐心。它嗖的一下，窜出菜地，就向我这边扑来。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我要将它变成乖巧的小黑狗。就在它还有四五丈远的时候，我抽出一只卤得香气扑鼻得鸡腿，冲着它挥了几下后，直接扔到旁边的草丛中。小黑狗来了个急刹车，一时间看看我，看看鸡腿跌落处，非常犹豫不决。终究没能抵抗过嘴角哈喇子的助攻后，它发出呜呜几声，冲进了草丛，任由我大摇大摆地走向房屋。

    兴许之前的狗吠，也惊动了此处的主人，满脸皱巴巴的老太婆，双手各拉着一个幼童，在门前戒备地望着我。为了避免误会，还未走近，我就停住脚步，正式地弯腰作揖，说道：“老人家，小子冒昧打扰了。”

    礼多人不怪，见我彬彬有礼，老太婆稍稍缓解了一丝紧张，只是双手仍旧紧紧攥着幼童，轻轻地应声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情吗？”

    我直起身子，微笑着说道：“在下一路走来，眼见天色将黑，却不遇一处客栈可以落脚。不知道老人家这里，方不方便容小子借宿一晚上休息？”见她听后，面露难色，我连忙补充道，“随便给在下安排一间可以睡觉的地方就行，我会付给您费用的。”

    “这…”老太婆吞吞吐吐的，一时间行与不行，也不说个准信。他们家主屋与厨房之间，有窄窄的胡同，胡同里此时刚好走出来归家的小妇人。小妇人先是发现了祖孙三人的异动，顺着方向这才看到我的存在，也投来警惕的目光。

    见有年轻些的主人到来，我便将谈话对象转移到了她身上，依旧先是行礼，这才客气地说道：“这位大姐好，刚刚我是想跟老人家借宿一宿。今日我独自山中赶路，天要黑下来了，一时也遇不上客栈，希望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上。你放心，我会给你住宿的费用。”

    听了明白了，小妇人明显身子轻松下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新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着答复道：“原来是要借宿啊，出门在外，谁也说不齐会遇上点难事，没关系的。什么费用不费用的，小哥别嫌弃农家里简陋就是了，只你一人吗？”

    “是的，大姐，此行就我自己，所以才不敢在野外露宿。”我说道。

    旁边的老太婆依旧不大放心，似乎准备阻拦小妇人，却听小妇人对她说道：“没事的，妈。你没见小哥身无功夫，穿着却是讲究，应该是个读书人。”见老太婆没再坚持，就对我说道，“快到家中来吧，对了，小哥多大了，还在读书吗？”

    这时，享受了美食的小黑狗，跑了回来。走到我脚边，竟对我甩着尾巴撒欢，两个幼童见状，也欢快地呼喊着小黑。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唤它一声跟上，走到众人跟前，说道：“先前在庆州读些书，最近这段时间出门访友，今年十七了。在下文君宿，你们叫我君宿就成。”

    “京都来的哦。”老太婆不由得惊叹一声，双手也松掉了幼童。小妇人微笑着，说道：“外面蚊虫多，快进屋里坐吧。多出来走动走动也好，读书长知识，出来长见识。”

    小妇人净过手后，冲泡了一碗茶水，端给我喝。我边喝着味道还不错的土茶，大家便先聊着天。小妇人做晚饭之前，身子也需要休息一下，毕竟田间已经劳作半天。家里两个男童，分别过七岁和五岁，老太婆眼睛有些浑浊了，搁在科技地球上就是老年白内障，只能在家中看顾下小孩子。

    不久，小妇人就独自去了厨房张罗，青墨的炊烟，开始从低矮的茅草屋顶，袅袅升起。厅内点燃一盏豆瓣大火苗的油灯，光亮只能照到门槛附近，再外面就是浓浓的夜色。

    厨房那边忙完后，小妇人端来一陶盆热气腾腾的菜糊，老太婆脚下小心翼翼地跟随其后，捧着一摞陶碗。在我静观其变后，竟然再无他物，瞬时明白，这盆菜糊就是唯一的晚饭，一时间困惑不解。

    小妇人看出了我的神色，颇是难为情地说道：“家里吃食简陋，只好叫小哥委屈一顿了。一日三餐，我家只能够这些吃的。”老太婆毫不在意，正忙着打饭，两个幼童定着饿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饭盆。

    看着如此的晚饭，我不解地问道：“俗话说，靠山吃山，家里怎么会艰难至此？对了，都这么晚了，怎么不见大哥归来？”之前不便问她们，这也是我首次问起家中男人的情况。

    “哎…”小妇人叹了一口气，无力般地说道：“小哥有所不知，眼下家里就只有我们娘几个了。”她见我神色起了误会，连忙解释道，“孩子他爹，人还在的，就是被强行抓去了军中，我们村里的青壮男丁都被抓走了。家里没了男人，婆婆腿脚又不好，只我一个小妇人，只能田里种些青菜，到镇上换一些米面，所以…”

    “知道是哪个节度使下面的军伍抓的人吗？”我跟着问道。

    小妇人抬起头，眼中似有泪水，咬着嘴唇，答道：“嗯，知道的。听说是那个镇南王的兵马，到处在抓人充兵。天下太太平平的，真不知道要那么多的兵干什么，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

    又是这个镇南王，手脚伸的可真够远的，照这样下去，天下哪能再太太平平了，战火还不连绵几千里！早日回到庆州，揭发此事。看着她们的晚饭，我心有不忍，就起身往外走。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我喊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取点东西就回来。”

    到了主路的浓黑夜色下，我取出来一大包裹的荤食，也拿了二十两银子，再次回到饭桌前。放到桌面上，我打开纸包，金黄的鸡腿，色泽诱人的卤猪蹄，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两个幼童看傻了眼，小手悬在空中，迫切想要，但又迟迟没有落下。我捡起两只鸡腿，分别塞到他们手中，笑着说道：“叔叔给你们的，都乖乖的吃吧。”

    转过脸，我故意面露尴尬地对小妇人解释道：“你看我这人没一点功夫在身，一路出门，就多加小心了一些，别往心里去哦。孩子们都饿了，就叫他们先吃吧。”两个幼童虽然握住了鸡腿，此时正双眼急待地盯着小妇人。看样子，她不发话，也没人敢立马动口。

    听了我的话后，小妇人疼惜地看了两个幼童，这才同意。她主动拿了一个软嫩的卤猪蹄，放到老太婆面前，就将纸包重新折起来，递给我后，笑着说道：“小哥说的哪里话，出门在外小心一些，终究是好事的。此去庆州，路途还遥远，小哥今后身家事物，也不要轻易示人，路上没那么太平的。这些你还是拿着，后面山路还很长。”

    赤贫之家，有如此好的家风，让我深为感动。若家不失，两个幼童长大后，多少会有出息。我再次打开纸包，说道：“两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年龄段，也该多补些肉食。你这单薄的身子，每日为家操劳，光吃蔬菜怎么可以，全家以后，还都指望着你呢。我还有不少食物的，别担心，来，大家一起吃，都放开的吃吧。”

    在我反复的坚持下，小妇人终究没再倔强。想必也是很久没粘荤腥了，她小心翼翼地咬着肉食，双手微微有些激动。幼童们胃口极好，眼见面前堆满了大小骨头，小妇人赶紧阻止，怕他们吃的太多，夜间积食。我反倒多喝了几碗菜糊，山水浇灌长成的小青菜，甚是爽口。

    这户人家，主房只有三间泥土屋子，左右各是睡觉的地方，中间的厅堂，用来吃饭待客。老太婆独自睡了一间，在小妇人的卧室内，令搭了一个小床，平日里两个幼童睡到小床上。

    今天晚上，小妇人将老太婆的床上，重新收拾的干干净净，置换了新被褥和枕头，用来安置我的睡处。老太婆在幼童的小床上将就一晚，孩子们则跟妈妈挤到一起。

    晚饭吃的比较多，尤其是小孩子，都捧着茶水在喝，冲刷肚子里的油腻。我闲着无事，就用烧过的柴头，在地面上，教会两个幼童，识别自己的名字。古代的识字率太低了，况且这大山之中，幼童们对识字的渴望眼神，让我甚为难过。看到孩子们，自己可以笨拙地写出名字了，老太婆和小妇人满眼中都是欣喜。

    “吃的太多了，我走几步去，消化消化。”幼童们打起哈欠了，我便停住教学，对众人说道，“你们就早些休息吧，不用管我的。”

    山中天黑的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整个封建社会时代，普通老百姓生活的缩影。达官贵人们，可以秉烛夜饮，赏舞听曲，通宵达旦不止。然而，单就这一盏浑浊的油灯，若不是今日有我这个客人在的话，恐怕都不会点到这个时间。

    小妇人唤起两个幼童，并对我说道：“小哥别走太远的，夜间有些猛兽要出来觅食，免得伤到你。把阿黑唤上，有动静的话，它可以更早的发现。”

    我点头应和，出了屋，见小黑狗趴在榆树下，正享受着此生最丰盛的一顿骨头盛宴。“阿黑，跟上！”我对它使唤一下后，它歪着脑袋看我。估计是记起来，我这人能够给他大块的鸡腿，果断地舍弃了眼前的骨头堆，跟在我屁股后面。

    今晚依旧圆月当空，一方方的菜地，整齐而又静谧。此地的夜晚，让我想起了家乡，寨子四周的田野中，麦子怕是已经青黄之间了。我也没有亏待小黑狗，离开房屋有段距离后，找到一块大石，我坐在石盘上，脚边给它放了一只鸡腿。它便乖巧地卧在我脚边，任由我抚摸着它的脑袋。

    昨晚剩下颇多的菜糊，今早热了后，当作了早饭。小妇人起的比较早，专门为我做了几张饼子。在她这个面粉极为珍贵的家中，为我一下子用去了很多日的分量。感动，我是藏在了心里，也没矫情，就都装进了包裹中，正好路上可以就着荤肉一起食用。

    二十两的银子，我清早偷偷埋在了被窝中，这些银子于我不多，可是却能帮上这个赤贫的家庭很多大忙。此时此刻，我压根也没提银子的事情，以小妇人的个性，就怕说了反倒会被拒绝。

    收拾好一切，在他们依依不舍的挥别中，我再次上路。昨晚休息的很好，此时好像脚下生风，不觉间就将小山村，远远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