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藏匿终被逮,路行交毅坤
杀人毫不含糊的刀剑,就在几十米外到处晃动,我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中。草丛里的夜织娘,并不惧怕这场猎杀盛宴,接着奏乐接着欢唱,也稍稍为我掩饰了一下身子颤抖的动静。
前后半个多小时,凌乱的车马被劫匪整顿完毕,排成一字线的火把高高举起,准备撤退。忽然,一道疾风,从人群处向我射来。飞在半空中的漆黑身影,飘然将至,刀剑上的寒光眼看要跟我亲密接触,我就地打滚,躲开一劫后,连忙哭丧着大喊:“别杀我,刀下留人。”
降落的蒙面黑影,被我一喊,果然停住刀势,冷冰冰的目光紧紧盯住我的举动。“大哥,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别杀我啊。”我不停地拜着手求饶,说道,“您看,我身上一点的法力都没有,我就是个一招半式都不会的废物。”
经我这么一说,这时,那黑影想必也看出了我手无缚鸡之力,索性就收起了刀柄,不满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也在此地?”
然而这个问法,却让我回答作难。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若说自己是孤身一人行路,又难以叫人信服。若说是跟车队一起的,估计免不了被砍脑袋,刘指使之前也曾求饶过,似乎这群劫匪根本就不想留下活口。此时的我,偏巧就是一个目睹过一切的活口,对方能够容我多说几句话,可谓是法外开恩了。
“我老娘这几日病的厉害,今天午后更不见好转,我心里着急就出山寻医。”我想办法与转运的兵士们撇清关系,又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合情的夜行身份,就编排着说道,“路上遇到了他们,我害怕生事,就躲到了这边草丛。刚准备顺着河边溜去,好汉们就来了,我一直趴着没敢动,怕影响你们办事。家里就我跟老娘相依为命,还请好汉绕小人的一条贱命。”说完,我干脆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停磕头,期待这些劫匪们,多少还有一点人性。
人在屋檐下,就要好好低头的道理,我是理解的绝不含糊。这么一闹,那黑影开始犹豫不决,我嘴巴上的求饶,更是一刻不停。
“好了好了。”他不耐烦似的摆摆手,说道,“先站起来,看你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我随着他的话语,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用袖子擦干眼泪和鼻涕,鼻孔仍旧哼哼几声装着委屈。如今生死全在人家的心情上,拿刀的说话可以硬气,扛着脖子的我可不敢装逼。
小心地查看一下他的眼色,我缩着脖子拱手问道:“好汉,您看我可以走了吗?这么晚,家里的老娘该是很担心了。”既然感情牌,在这个人身上有效果,我就紧抓不放。
蒙面黑影,这时眯起来眼睛,将我从头到脚,认真地打量一遍。看得我全身发麻,心里更是暗叫不好,看来这个家伙,并不是那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只听他接话道:“放不放你,我说的不算。跟我过来,请示过老大才行。”说完,自顾地走向火堆那边,我见逃跑不易,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身后。
回到人群间,我老实巴交地缩在马车附近。那黑影走到中间一个体型健硕的蒙面人跟前,咬着耳根嘀咕了一阵子,说话的期间,两人时不时地看着我这边。过了一会,体型健硕的男人,拍了拍黑影的肩膀,我这边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内容,只见黑影走开,自顾去忙其他事情。这个领导级别的蒙面人,却向我缓缓走来。
到了我面前,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一遍,语气却诙谐地说道:“山民啊,山民穿着可没你这么讲究的。你好歹撒个慌,说是游客或者商人,说不定我那弟兄,就相信你了。”
我惊讶地张着嘴巴,奇怪于这个人的友好,同时感觉着好熟悉的声音,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听过。见我这般,他既不气恼,也不激动,平静地说道:“这么大的动静,我们要抓紧撤走了,你先跟我们走吧。”见我脸上没能掩饰住的不情愿后,他补充道,“放心,没人会杀你的。”
对于我这样一个毫无反抗的人,想要我性命,无非就是晃一晃刀子的事情。既然他说没人杀我,我是深信不疑的。至于是不屑于杀我,还是不想杀,这都不是重点,活着的我就是胜利。楚秋慕的传讯符,向来有滞后性,只要眼前的命还在,跟他们同去,今后有的是活命的机会。
此刻打定了主意,先跟他们去劫匪的老巢,我也没敢作大,急忙帮着去照顾一辆马车。其他劫匪以为是领导的安排,也没人阻拦我的举动,就这样,我眼看就成了场中唯一一个没有蒙面的马夫。前方的车马开始逐步动起来,从来没有赶过车,我死死地拽着马橛子。这时,他又返回来,左右手各牵着马绳,忍俊不禁地笑道:“这活,你读书人做不来的,我兄弟们会处理。这匹马给你,你会骑马的吧?”说着,右手中的绳子,递给了我。
“呃,我会骑马,以前曾经长途奔骑过。”我接过马绳,接受了他的善意。跨上马背后,我自觉地跟在他旁边,夜路中,大家速度都不会太快,只见车队又返回山中。
直到我们的队伍,消失在了山林中后,就在我藏身不远处的河水中,有一颗脑袋慢慢向河边浮动。那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水面,先是趴在草丛里,观察火堆处一段时间。确定人已走空后,他弯着腰,疾步到跟前,只能见到东倒西歪的死人。捂着嘴巴,他强忍住不哭出声音,翻找一遍见无一活口后,身子踉跄地向远处奔去。
入山后,我们撤出主干道,拐进一条小路。劫匪们在这样的小路上,赶车不易,时不时的就会卡住车轮,几个汉子们合力一吆喝,抬出路坑。渐渐地,大家话语也多了起来,不像先前那么的沉寂。
跟在我旁边的,估计是这群劫匪的山大王,与我并排着走在队伍前头,任由后面的人不时地忙碌。走了一阵子后,他突然说道:“现在转运精铁去城里,也带着你一起了,对你还真是够信任的。”
先前,我就在怀疑这个熟悉的声音,听他对我的事情似乎挺熟悉的,更坚定了我的猜测,于是就问道:“敢问阁下是…?”
他转过来脸,一把扯掉了面罩,畅快地笑道:“没想到吧,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哈哈哈。”
“啊,是你!”我的脑袋中,一下子破除了所有困惑,瞬间回想起当日书店中的一幕。那个雨天冷冷清清的书店中,除了闭目躺着的老板,就只有我和眼前这位客人。当时大家只是寻常地闲聊几句,不想今日竟以这种场面再会。也正因为有之前一面之缘,我才保全了性命。
细细琢磨之前的情形,看来他当时是在踩点,那个店老板也颇有嫌疑,说不定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你猜的没错,我先前确实是在小镇上踩盘子。”他看出来我的心思后,大方地说道,“为了这批精铁,我可是没少花功夫打探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打听清楚了你们转运的日子。认识一下,在下毅坤,是这帮兄弟们的头头。”
“在下文君宿。”我也坦诚地拱下手,直言不讳说道。只是我刚说完,只听毅坤大呼一声卧槽,手上的马绳慌乱地往侧方一拽。眼看马匹要冲出路面时,他终于回过了神,硬生生拉住了要跨进河流中的马前蹄。后面的人见状,慌忙跑上来两人,询问毅坤情况,并对我戒备起来。
毅坤安抚好马匹后,大乐着说道:“没事没事。亏得小五之前没冲动,不然一刀砍了下去,就把我们大兰国的文诗仙砍没了。”指着我,对他的两个弟兄继续说道,“眼前这位公子,是去年才来我们大兰国的文君宿,文诗仙。传令下去,叫弟兄们今后对文公子,要以礼相待。”
那两人闻言,目光中立马浮起精彩,对我的戒备之势,陡然无存。两人先是对毅坤应了吩咐,又对我客气地拱手,同时说道:“文公子好。”我也连忙回礼,自此气氛轻松起来。
两人归了队伍后,毅坤边赶着马匹前行,边忍俊不禁地看着我,依旧笑道:“真没想到,几千里地外,竟有缘遇上文公子你。你不是一直在庆州城的吗,哦对了,那日你说过,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跟人贩子扯上了关系呢?”
回想起这段憋屈的往事,我仰头看着夜空,幽幽地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呀,真是好奇害死猫。”然后,毅坤一语不发地听我讲完了事情的始末。闻言后,毅坤不无惋惜地安慰我道:“你是之前太过一帆风顺,没吃到苦头,你不知道江湖中的险恶。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看来距离造反的时日不远了。”
“造反,谁造反?”我大为震惊,慌乱拉住缰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毅坤并没有吃惊于我的举动,依旧马不停蹄,不慌不忙地答道:“边走边说。”我只好重新驱动马匹,跟上他的脚步,只听他接着说道,“镇守我国南地的镇南王要造反,此时,在南地已经不是秘密。镇南王是异姓王爷,世代据守这处边疆,不想到了这代的镇南王,却心怀异心,妄想叛出我大兰国,自立为王。”
这个消息,确实够令我出乎意料的,狗血的边疆叛乱剧情,真是在哪里都无法幸免。但我一想,又觉得毅坤的话中有问题,就直接问道:“既然不是秘密了,为什么没有人向朝廷告发呢,将叛乱扼杀在摇篮中才对?”
毅坤转过脸,严肃地说道:“多少代镇南王,子承父业,早已将南地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此地的官员,也是世居南地,心中哪里还有朝廷,唯以镇南王府为尊的!所以,反叛之心,不仅镇南王有,上下官员都是如此,谁还会向朝廷告发呢?目前,整个南地上下,只是在暗中准备着,若是我们平明百姓贸然去京都告发,又有谁会相信。”
“真是天高皇帝远,贼子有狼心呀。”我感慨说道。
毅坤依旧神色凝重,接过我的话,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文公子果然语出惊人。我记得文公子在庆州也曾有官身,过些时日,我派人护送你回庆州,将南地的情况告知朝廷,早做防范。就像你说的,能够扼杀在摇篮中最好,一旦战事祸起,不知道有多少的百姓要遭殃。”
看着他沉重的面庞,我郑重拱手说道:“好,在下义不容辞。若是战事连年,怕是要饿殍遍野的,我也不忍那样的事情发生。”另外一层毅坤不会想到的事情,但我心里是知道的,赵向东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兰国的皇帝,我也不想他的江山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
两人迄今相谈都比较愉快,毅坤也对我拱拱手,接着说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劫持矿场的精铁了吧。顺州城每多一斤精铁,就可以多打造一份兵器,兵器是这群贼子造反的依仗。为了加快矿场的开采,那些人贩子都是镇南王主动勾结的,到处拐卖过来劳力。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与家人失去信息,最后都埋骨在了矿场上。今天被杀掉的那些士兵,你也不用为他们抱屈的,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不知道多少无辜的性命。”
矿场里面,我仅仅与刘指使关系走的近一些,其他兵士,都是泛泛之交。刘指使之所以没将我与一般的矿工看待,也无非我身体下矿用处不大,管账颇为合适。久而久之,大家相处多了,才有了一些关系。归根结底,我依旧属于被劫持来的矿工,而他,正是镇南王想要造反的工具之一。想明白了这些,我释然地说道:“我懂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毅坤闻言,一脸精彩地看着我,说道:“我现在能够想象的到,你刚到庆州城时,朝廷上下因你而怎般的欣喜了。再复杂的事情,你总能有特别的话,可以一言概之。而且,你说的话,总叫人可以回味无穷无尽。”
对于毅坤拍来的马屁,我没心思去认真听。看着远处昏黑的山路,树梢之外撒豆般的星空,我的心思一时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想起了科技地球上的事情。家里的爸妈,可以安定地教书和种地,不会哪天莫名其妙地被战争的爬犁割伤。纵观整个封建时代,普通老百姓身如浮萍,大浪吹向那边,就不得不向哪边飘摇。正如元朝时张先生所讲: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