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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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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打的侍女嘴角带血,踉踉跄跄的慌乱出门去,曹无忧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一行人尽皆沉默,静静等待着侍女的归来。却不想,这一等便是一刻钟。

    在餐桌上,久置的宴席都已逐渐丧失了温度,愈发冰冷,连带着房间里的热气也好像凝结了起来。

    “怎么回事,找个老板娘这么长时间吗?”朱友三不满出声,神色满是焦虑。平日里传唤一声,最多几分钟就有人前来。今日却如此反常,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在内心暗骂。

    “太安静了。”曹无忧突然出声。

    一行人恍然惊觉。没错,太安静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的酒楼,似乎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了。明明方才进入时,大厅等处人声鼎沸。可现在凝神再去听,门外却再无半分声响。连带着刚刚那位侍女也一去不返。没有半点声响。

    大家都默契的不再说话,偌大的空间里,登时更加寂静几分。窗户外晚风的呼啸,配上楼阁绯红妖艳的灯光。方才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尚食阁,如今却像个阴气森森的鬼楼!

    阴森的气氛刺的人汗毛乍起。

    危险的气息萦绕在每个人的心间,陈弘退后于暗处轻语几声,面露严肃,上前俯身贴近少女,轻声说道:

    “殿下,一同护卫的那几位将士联系不上了。”

    全没了?

    少女诧异,目光中更是凝重几分。她将手默默放在了腰侧佩剑之上。事出反常必有妖,护卫她归途的,除了山海境接近圆满的陈叔,还有另几位或初入,或有成的身经百战的山海境将士。但现在他们却在无声无息间全部失踪。敌人的实力,绝对超乎她的想象。

    朱友三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他也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鱼的问题了,而是可能有刺客袭杀!他一个文官出身,阿谀奉承,左右逢源是能事,可这陷阵杀敌出生入死的干活,他可从没接触过。他咽了咽口水,想问问现在该怎么办,可看少女陈弘如临大敌般的神色,又识相的闭上了嘴。

    绝望的气息不断弥漫,案台上鲜红的蜡烛一滴滴流着血泪,缄默的气氛几近叫人发狂。

    “陈叔,你去附近看看吧。暂时先不用管我。”漫长沉默后,少女率先发声。

    陈弘赞同的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他本就有此打算,只是担心殿下安危,才未能实施行动。如今殿下率先开口,他也就顺势而为了。

    “小孩,一会要是有情况,你一定要紧跟我,我会尽力保护好你。一有机会,你就立刻往安全方向跑,明白吗?”少女吩咐完陈弘,扭头看向曹无忧,话语间满是关切。

    曹无忧点头应允,也没拒绝。他清楚,以他的实力,在这神仙打架的局面只能是添乱的。还不如好好听指挥,让少女省省心。

    一炷香再度过去,熟悉的情节再度上演。陈弘也如同那位侍女一般,一去不返了。

    少女眉头紧锁,一双眸子里满是慎重。

    陈叔如此实力还是一去不返吗?

    “不能再这样了。”少女摇头,当即起身,抽出身旁佩剑。剑啸铿锵,室内的恐怖气氛,一时冲散了许多。

    “你们,跟好我。”少女双眉一挑,英气勃发,转头看了一眼曹无忧,漏出个安慰的眼神,示意有她在,别害怕。

    随后大步流星的提着剑往门外走去。

    曹无忧站起身,连忙跟在少女身后,朱友三也仓皇起身,忙不迭跟上。

    “真是英姿飒爽。”曹无忧偷偷想道。

    打开门的瞬间,少女立刻横剑格挡,预防突如其来的袭击。但出乎意料的,门外并没有什么埋伏。偌大的酒楼里依旧灯红闪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可能是如今,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还在徘徊。

    少女不由皱了皱眉,立剑在前,谨慎的一步步往楼下走去,太诡异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先前的人会出事,而不是扭头告诉他们现在人都消失了?难不成这里还会随出来人数的不同而变化?

    她沉默不语,只是面色越发凝重,长剑手柄处,早已握出细密的汗珠。

    于是。由少女打头阵,一行人亦步亦趋的向楼下走去。一步,十步,百步,千步万步。。。楼层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无穷尽也。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女骤然停了下来。

    “殿下,怎。。怎么了?”朱友三疑惑的发问。深入骨髓的恐惧,已让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们被困在这了。”少女冷声说道。这样层出不穷的鬼把戏,着实让她有点恼怒了。

    一缕缕紫气开始在她身上蒸腾,萦绕。她的秀发,衣裙,肆意狂舞,如狂风吹袭般猎猎作响。周身澎湃的气势不断攀升。

    “我刚刚有细数过,走到现在,按理说早该到底了。怎么会还有向下的台阶。”她冷然说道,手指了指还在往下连绵不断的台阶,那里一片漆黑,像是一个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走是走不出去了,你们离远一点,我直接劈开此地。”

    她凛然出声。既然正常道路走不通,那就开出一条道来!

    少女身上自刚刚起就在逐渐昂扬的威势,此刻终于直达巅峰。浓厚的紫气如潮水般疯狂涌出,很快便紧紧包裹住了少女。为她披上了一件紫色的长袍。周身上下星光熠熠。

    狭小的空间里紫气沸腾,锋芒的威势在无休止的扩张,曹无忧他们被这强大的气场逼迫远离。原本所处场地的中心,少女的神情已被紫色的雾气完全遮盖,看不大清楚。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便是她所散发出的,要镇压一切的锋芒威势。

    不同于寻常白日里和善的少女,此刻的全力施为的她,如天生贵胄,不可一世的女帝。威仪万千,鼎盛之至。

    少女的手紧握剑柄,又轻柔松开。自年少之时,她就同国师东方云修行剑术,所阅剑术典籍何止上千。在十三岁时,她曾观阅恩师一剑斩断瀑布,从而悟出一术。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以秘法斩出剑气,挥出的剑气不经消散,便被后来居上的剑气吞没,重重叠叠,形成一道不可向迩的剑气匹练。锋芒毕露!此术下限极低,上限极高!国师东方云第一次见后,便给出批语,唯有八字:所当者破!所击者服!

    此刻,在紫气的加持下,伴随着她的不断斩击,少女身前的剑芒已凝聚有数千,刺眼夺目的剑芒所散发出的光辉,恍若大日,满楼的红灯彩带在这耀眼的光芒前也黯然失色。

    她低着头,手中长剑上前轻轻向前一递,口中低吟:

    “秘剑,断流。”

    不知凡几的剑气匹练随话语狠狠撞击在尚食阁的高墙之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尖锐的声响如利剑穿心,曹无忧的双耳出现了短时间的失聪。二人都被这金铁交击引起的强大冲击力震得后退数步,朱友三更是一屁股摔倒地上。

    被剑气轰穿后的残骸灰尘四散而起,遮天蔽日,直至待烟尘散去后曹无忧才终于看清眼前一幕。

    他双目震撼,只见一道巨大的豁口轰然出现在尚食阁的侧墙。强烈的剑气余威,扬起了漫天的尘灰。连不远处浓厚的云层,都被这一剑强行开出了个窟窿。原本十几米高的楼阁,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六米的高度。

    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破坏力,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吗?曹无忧不禁咽了咽口水。

    极度严重的破坏,促使着楼阁的底座已失去了平衡。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见目的达成,退路已开,少女松了一口气,旋即收起长剑,还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转身一手抓住曹无忧,另一只手抓住朱友三。纵身一跃,从尚食阁顶层飞跃而下。

    突如其来的高空坠落,带来了剧烈的失重感,朱友三猝不及防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风在耳边咆哮。少女的头发于狂风中乱舞。曹无忧怔怔的看着少女的侧脸,一时失神。

    “原来这样秀丽的少女,也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吗?”

    这是他脑海中仅存的想法。

    眼见着离江边越来越近,少女双臂一震,曹无忧二人便高高飞起。她于空中轻点几下,腾空一个翻身,便平稳落于地面。不慌不忙的伸出手,刚好接住下落的曹无忧二人。

    朱友三无力的瘫倒在地,身体不自觉的发抖。天哪,十几米高的纯自由落体,这种体验,寻常人一辈子也没机会感受下吧。

    曹无忧相比起来,就要显得稍微淡然。虽也出了一身冷汗,但面色平静,并没多少惊恐。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按理说他一个穷苦孤儿,遇上这种事总该是要紧张惶恐下的。可好像自从那个名为罗睺的怪物降临在他的身体里之后。他的这方面情绪就被大大的缩减了。

    少女眺望四周,岸边树影摇曳,斑驳陆离,似有恶灵山鬼躲藏其中,探寻时机择人而噬。方圆百米,与来时并未有什么变化,除了安静,和刚刚在酒楼里,如出一辙的,死亡一般的安静。

    明明是树林,却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

    少女略有沉思,这样的诡异情况,她也未曾经历过。本以为只是酒楼有古怪,可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也是如此。

    “事到如此,情况不明,只能先回城里看看了。”少女出声提议道。

    如今情况诡异,先回城里,看看城里是否也和此处一般安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打算。

    曹无忧沉默表示应许,主动向前,拾起一截树枝,当起了开路先锋。他还未从刚刚的震撼一幕中缓过神来,试问,一个常年在你身边巧笑嫣然的美丽少女,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可以射神杀天的女武神,你会作何感想。

    可躺在地上的朱友三却在此时出了岔子。

    肥硕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正在地上不断抽搐,双目泛白,口吐白沫。下胯出的布料,已肉眼可见的浮现了几处黄渍。

    堂堂一城之主,面对危机时,竟如此丑态百出!

    就算少女心性和善宽容,此时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心理素质,居然也能当上偌大一个地级市的一城之主?未免也太荒谬了。”她暗自想道,“等到回去,一定要叫父皇好好整顿一番。”

    王朝的边境,可以允许一些官员赚些小外快,可绝不能允许官员是个酒囊饭袋!她失望的摇摇头,回眼看去,却见曹无忧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丑态百出的朱友三,若有所思。

    “怎么了?”少女疑惑发问。

    曹无忧摇头不说话,未作解释。

    “没事,我来扶着他,我们先走吧。”

    他开口道,主动上前扶起朱友三,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让他身体有些失去平衡,只得踉踉跄跄的往前挪移。

    “你能行吗?”少女有些担忧,曹无忧本就瘦弱,还抬着这么一个大胖子,怕不是半路就要被压倒过去。

    “没关系的。我从小干农活,这点重量,我肯定。。。”曹无忧笑着想对少女表示无恙,可还没等他说完,下一秒,异变突起!

    神志不清口吐白沫的朱友三眼里突然神光暴起!肥硕的右手猛的弹出,像铁钳一般牢牢掐住曹无忧脖子。

    紧接着

    左手从怀中迅雷般掏出一柄细长匕首,毫不犹豫就冲着曹无忧心脏狠刺而去。

    事发突然,千钧一发之际,少女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匕首离曹无忧的心脏越发靠近。

    她美目睁大,好像已经看到曹无忧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

    不!不要!她在心里大喊,身体奋力的向前冲去,这是她第一次全力施为,速度快如闪电,身躯都在夜空中拉出道道残影。可即使这样,想要阻止曹无忧的死去,仍是遥不可及。

    嘴角还泛着白沫的朱友三死死盯着曹无忧的脸庞,神色里满是疯狂。

    凭什么你运气这么好!一个贱民就可以和公主关系如此亲密!我在青城勤勤恳恳工作几十年!如今还是寸步难进!

    他的嘴和内心都在癫狂的吼叫,像是久在渊底的恶龙,不顾一切的想摧毁一切看到的美好事物!

    他期待的望着曹无忧的眼睛,他迫切的渴望着从中看到曹无忧临死前迷茫,恐惧,绝望。这才是他今晚最豪华的盛宴。

    可很快他就呆住了,因为曹无忧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甚至连一丝丝的紧张都没有。他的眼瞳漆黑如墨,似仙似神。像是人间久违的观客,淡漠的看着眼前这跳梁小丑拙劣的表演。

    在朱友三惊惧的眼神中,曹无忧早有预料的轻轻后退一步,原本势大力沉的一刺顿时落空。还未等朱友三上前补刀,少女的身影就已轰然而至,一记快如闪电的手刀落下,肥硕男子登时飞出三米之远,口吐鲜血。

    “你,为什么会,知道。”朱友三瘫倒在地,不甘的质问。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法再站起来了。少女的那一记手刀,至少让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无力,只剩心中强烈的不甘心与困惑在支撑着他,不让他就此晕死过去。

    没道理的,他自刚才开始就一直扮演者懦夫的角色,没有任何破绽,为什么曹无忧会早有预料。

    曹无忧没有回答,他没义务为刚刚差点杀死自己的人作解释。他现在没提刀割断这老肥猪的咽喉,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好先生了。

    曹无忧不屑的最后看了眼地上的朱友三,默默转身,静静站在了少女身后,以防朱友三还有余力攻击自己,同时也等待着这位这里唯一的老大为突发的插曲做定夺。

    少女满脸冰霜,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差一步,只差一步,曹无忧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到时候一切就悔之晚矣。

    她愤恨的拔出身侧佩剑,就要上去给朱友三一个痛快。

    轩辕王朝皇室子弟,哪一个没上过战场?哪一个没舍生忘死的搏斗过?要知道,仁慈善良,和圣母,还是大有不同的。

    眼见朱友三马上就要身首异处,曹无忧却开口劝阻。

    “殿下,最好先别杀。”

    少女震惊的回过头:“你说什么?”她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他刚刚差点杀了你,你现在说不要杀他?”

    曹无忧点点头,表示确定。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你杀了他也没什么用的。”

    他淡淡的说道。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平静神情,与平日里呆板的样子颇为不同。

    少女此时也察觉了曹无忧此时的不同。自刚刚开始,曹无忧的状态就不太对劲,只是她以为她是紧张,如今看来,反倒更像是,兴奋?没来由的,她竟然觉得此刻的曹无忧,是那样的,可靠?像一个登临绝顶的国士,无论棋局怎样的诡谲多变,终归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说,杀了也没用?”少女皱眉,不解的问道。

    “没错。”曹无忧解释道,“我虽然没习过武,但对于大概的实力划分还是有所了解的。”

    “一场宴席的时间,转移走所有的食客,游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并且,在一切进行之中,完备之后。还能叫陈叔半点没有察觉。殿下,你觉得,这可能做得到吗?”

    曹无忧的声音平静而睿智。突然说起与被袭杀毫不相干的话题。

    话题转的太快,少女先是一蒙,随即也快速冷静下来,略微思索。

    “做是做得到的。如果说春秋境界的高手来此,想做到这些,虽有些麻烦,但也绝不算难。”少女开口道。

    “好的。”曹无忧表示了解,“虽然我不知道春秋境界是个什么样的水平。但是我想,陈叔能担任殿下你的贴身护卫,想必实力已经算是不同凡响了吧。”

    接着,他补充道:“超越陈叔的存在,肯定有,但绝不会多,这毋庸置疑。况且,我曾在官府条例中看到过,轩辕王朝,自建国以来,最严肃的便是以武犯禁。每一位大武者,大文士,都有严密的行踪查探。一位绝顶存在,无声无息的来到青城,还堂而皇之的出手袭杀,这合理吗?”

    “不合理。”少女回答道,经曹无忧点拨,她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楚王势力通天,倘若一心想要杀我,偷渡进来一位春秋境高手,并不算困难。”少女又反驳道。

    “不可能。”曹无忧断然否决,“这不符合常理。”

    少女被这毫不客气的否决哽住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有些陌生的曹无忧。这还是白日里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孤儿吗?她内心怀疑。

    “所谓刺杀,讲究的,是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且不说,一位殿下你所说的春秋境高手来换我们几人的性命值不值得。单是他的行事作风,就很有问题。”曹无忧面无表情的说着,事实的真相仿佛在他眼前,正被一点一点的剖析,“刚刚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有连陈叔都被无声无息解决的实力,却放着殿下独自动作,在这里浪费时间。他难道不知道每拖延一分钟,危险便大一分吗?”

    少女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以己度人就能发现疑点。”曹无忧说道,“如果我是这位春秋境高手,我的做法,绝对是瞬息闯入,已最快速度做掉我们所有人,随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飞速逃离。而不是大张旗鼓的搞这么一出,表面上能给人压力,叫人焦虑,好像是闹鬼一般。实际上,屁用没有,浪费时间,纯纯脑子有毛病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

    说到最后,曹无忧嘲讽的骂了句粗口,语气满是鄙夷。

    在他看来,如果真是刺客,那这个刺客也太蠢了,简直是刺客界的耻辱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城主的行为模式,太假了。”曹无忧继续说道。

    “太假?”少女疑惑。她已经彻底化身好奇宝宝。

    “没错。”曹无忧应声答道,“轩辕王朝习武为风,当街一言不合拔刀杀人者比比皆是。一位边疆地级市位高权重的城主大人,不客气的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因为一点点诡异情况就吓成这样?”

    “对啊!”少女恍然大悟,刚刚她就发现了朱友三的异常,可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此刻,短短数句,她已对曹无忧刮目相看。没想到少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背地里竟然如此心思缜密!她目光炯炯的望着曹无忧冷冽的身影,眼里异彩纷呈。这些东西她其实并非想不到,只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绝对没法在刚刚经历生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思索这些。

    “还有,最直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曹无忧补充说,“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看着地上已经因剧烈疼痛晕死过去的朱友三,略带玩味的踢了踢他肥硕的身体。

    “据他刚刚吼叫的信息来看,他是因为我身为孤儿,却能在殿下你身边有一席之地。这太不合理了。”曹无忧淡笑着说道,似是发现糖果的孩子,“我从小就喜欢观察人们的行为神态。故而我比任何人都深刻的知道达官贵人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他俩手慢慢枕在脑后,略微踱步,眼睛微眯,眸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没道理的,他杀我,只会惹怒殿下你,到时候非但不能更进一步,反而会一落千丈。”他静静说道,“而且,一个城主的度量,绝不会仅仅如此。所以,我猜想,这个城主多半是假的。”

    他摊摊手,做出了最终判决。

    少女神色复杂的看着曹无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早已急昏了头,城主说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可眼前少年,非但不仅仅清楚,还对城主的行为模式做了彻底的分析。

    “既然城主是假的,我们不妨再大胆点。”曹无忧继续说,他已经彻底陷入了这有趣的侦探游戏中,尽心尽力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如此大张旗鼓的不声不响转移走所有人,我料想,哪怕是所谓春秋境高手,也会很麻烦吧?那么他如何在这我们已经察觉到情况下,转移走城里的人呢?所以,城里绝对是个破绽。敌人无法处理,他需要我们留在这里。但又临时找不到别的办法,所以,这位假城主突然借着蹩脚的理由要杀我,就是因为这一点。”

    曹无忧不紧不慢,神色从容。

    “可是,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刚刚那一出,你就已经死了。这也有假吗?”少女问道。

    “没错。”曹无忧应声肯定,“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终于看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

    少女满脸问号,什么鬼,这就看出情况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明明刚刚她还能跟得上,怎么现在感觉自己思维就完全和曹无忧不是一个维度的了。

    “我们所处的地方,也是假的。”

    曹无忧斩钉截铁道。旋即,他依据之前的数据,大胆的推测起所来之人的身份目的。

    “第一,对方是自己人,所以才敢大张旗鼓画蛇添足的搞这些动作。第二,对方绝没有杀人的想法。至少没有滥杀无辜的想法,不然大可以一开始就明目张胆杀了我或是陈叔。何必拖延到现在。我大胆猜测一下,他是想考核我们,或者说,吓一吓我们。并非是想以武杀人。这才是唯一符合情况的解释。那么,为什么朱友三敢直接杀我呢?”

    曹无忧眼睛明亮,熠熠生辉,还好心的特意给少女留下一个疑问。让她有点参与感。

    少女却没领曹无忧这份好意,直接选择闭口不答。

    面对“超神”状态的曹无忧她表示彻底服气了。

    “别理我,你继续。”她闷闷说道。反正自己跟不上。

    曹无忧也不拖泥带水,径直自问自答:

    “因为这里是假的,是一个虚假的梦,陈叔,侍女,所有人的消失,其实都没有消失,只是我们处在一个类似于睡着了的状态里。而他们清醒了过来,离开了这里。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大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再找寻不见。而之前我们怎样也无法从阁楼中走出,也是因为这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梦境。我们无论走多远,都不过是在原地踏步。”

    啵!

    随着曹无忧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宛如宏大的帷幕被解开,此方世界,从破碎的尚食阁高楼起,如水沫泡影般破碎。

    曹无忧与少女也从睡梦中轰然惊醒。

    啪啪啪!一阵响亮的鼓掌声传来。

    二人迷茫的抬起头,还没彻底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曹无忧使劲晃晃脑子,这才略微清醒,看清了眼前景象。

    在他们二人不远处的青城城门口,威严肃穆的城门下居中正摆着一架黑漆王椅,此刻,朱友三,陈弘等梦中见过的人物正分列左右。簇拥着黑椅上一位身披青色飞鱼袍的修长男子。

    也是此人,正在不留余力的大声鼓掌。

    而在他的脚边,一根漆黑的长香缓慢的燃烧着。

    原来从出城开始,就已经被算计了啊。

    曹无忧心中不由感叹。刚想询问来者何人。身边的少女就已经像兔子一样飞扑了过去。直直扑进男子的怀里。男子的身形都为之一动。差点跌倒在地。陈弘和朱友三都默契转过身去,不打算再看接下来的失态一幕。显然,他们都清楚二人的关系。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

    少女惊喜的叫道。

    “二。。二哥???”

    曹无忧目瞪口呆。

    王朝二皇子????

    为什么会是这么个人来到这里,搞这一出奇奇怪怪的。他明智的选择不再出声,静观其变。

    男子轻柔的摸了摸少女的头,微笑说道:

    “怎么,这么久没见到,想我了?”

    “那可不是嘛!”少女鼓气的嘟囔道,语气间全是抱怨,全然忘记了刚刚梦中的紧张。

    “上次见到都还是在俩年前了,说好带我去雪山玩也没去,给你传信你也不回,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都快忘了我有这么个二哥了!”

    说着,少女一拳一拳砸在男子的胸口,抒发着怨气。

    男子登时捂着胸口,好像受了什么巨大创伤,嘴巴张大,故作痛苦的发出呜呜的吐血声,陪着少女玩闹道:“别打了别打了,七妹武艺通天拳拳势大力沉,二哥这小身板扛不住啊,再打二哥就要死在这了。”

    可见少女还是满脸不悦,男子也明白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得最终轻笑着满怀歉意道:

    “对不起嘛,你也知道二哥忙。巡查司,夜游司,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去更手。等闲下来,一定带你去一口气玩个够,好不好?”

    闻言,少女沉沉的叹了口气,她又不是不懂事,只是有时候屡次被爽约,确实有些怨气难平。

    男子轻轻揉着少女的头,回眼看向早在旁边默不作声许久的曹无忧,由衷赞叹道:

    “你很厉害,朋友。”

    他再次抬手鼓掌,声音啪啪的响起。连左右的陈弘与朱友三都投来钦佩的目光。

    “我本以为凭借七妹的才智,多半要四个时辰左右才能察觉端倪。但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高手,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就敏锐的找出了我夜游司幻境迷迭香的漏洞。”二皇子高声赞扬,“这份冷静的心态,罕见的才智,属实难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夜游司做事。”

    他目光炯炯,期待的看着曹无忧。夜游司总管探历山川,勘探地方。在王朝种种幻境险地之中,诡谲奇异的情况层出不穷。曹无忧这样泰山崩于前还能冷静思考的人才,正是夜游司所大力征求的。再加上近些年来夜游司伤亡率迭年增加,已有青黄不接的迹象。如今更是需要新血液的加入。

    原来是一种名为迷迭香的考验吗?

    曹无忧心中了然。

    可面对王朝二皇子亲自递出的橄榄枝,曹无忧却只是摇头。

    “十分感激二皇子殿下赏识。”他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充分表示了自己对对方的尊重,“草民生平不爱动,恐怕要辜负二皇子殿下青睐了”

    先不说他并不了解这二皇子的为人,单说自己是伤官的事,倘若真是去了,他真不敢确定二皇子能不能像少女一样尽心尽力的保自己,还是干脆拉出去一刀切了。

    亲自邀请被拒绝,青袍男子倒也不恼。

    倒是个挺懂礼数的小孩。

    他心里暗自想着,嘴上却打趣出声:

    “怎么?莫不是怕我夜游司待遇不好?这方面不用担心,整个轩辕王朝,论待遇,就没有比我夜游司更好的地方。”男子自信笑道,“凡是夜游司成员,自进司之日起,食宿,娱乐活动所花销,全部由官府报销。月俸三块灵石,上三休一,每工作三天便可歇息一天。歇息日可自由调整。倘若不幸因公殉职,其所在家族,封子爵位,食千户。”

    这待遇说的,身后的朱友三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姥姥的,老子一个地级市城主,都才是子爵位,他一进去就是了?每个月三块灵石!我一年才十块!真他姥姥的羡慕!人比人,气死人。

    他心里不忿啊。

    不料曹无忧却还是摇摇头,眉目间满是淡然,颇为不识抬举的说出一句狠话:

    “殿下,钱对草民而言,就只是数字,草民对钱,没有兴趣。”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人尽皆石化,仿佛被天雷轰顶,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他在说什么?

    众人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天地间唯有清风徐徐划过。早已站在一边的七公主殿下目光惊异的看着云淡风轻的曹无忧,嘴角疯狂抽搐,想笑,又觉得不好。

    好家伙,装b装到王朝二皇子身上来了!

    青袍二皇子殿下很明显也被这句惊世骇俗的话震住了,他静默少许,重新构思了下脑海中的语言,才再度开口:

    “没想到。。。还有如此妙人。”

    他尽量表现自然的翘起二郎腿,嘴角抽搐。

    “那么,你想要什么?说说看,我夜游司能给的一定给。”

    青袍二皇子再一次开口争取到。不管他是装b还是怎么着,眼前这少年年岁尚且较小,就已有如此心态。若是不能挖来夜游司,实在是暴殄天物。

    “实在抱歉。”再三拒绝二皇子殿下好意,曹无忧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好歹一位雍容华贵的王朝二皇子殿下,如此盛情邀请,还被他执意否决。

    “草民已经心有所求了。”

    曹无忧拱拱手,诚恳表示歉意。

    “哦?”一听这话,二皇子来了兴致,他一条腿略微抬起,踩在椅子边角,眼里饶有兴致的望着曹无忧,不像个皇子,像是个混不吝的混混。

    什么东西?还能比我夜游司金钱攻势还管用?

    “心有所求?不是钱,那就是权咯?”

    青袍男子轻轻笑道,“也是,男人嘛,总想着建功立业,权倾天下的。”

    说完,他从身后掏出一块青色令牌,令牌俩侧有红凤配置,中间镶嵌夜明宝珠,最下方镌刻威严二字。

    夜游。

    他炫耀似的在曹无忧目光前晃了晃,也不等曹无忧看清,就自顾自说道:

    “看到这块令牌了吗?夜游令,执此令牌者,出行在外,位同王侯,有先斩后奏之权。只要是轩辕王朝疆土境内,都作数。”

    “而这块令牌,在夜游司,人手一块。加入就有。”

    男子脸上满是得意。小样,这还拿不下你?他是真想把这孩子拉拢进来。会装b,心理素质好,还聪明。人才啊!

    说实话,曹无忧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位同王侯?先斩后奏?

    有这块令牌在,给莱恩伯爵报仇什么的,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用。没看后面朱友三看着这令牌口水都快掉地上了么!

    二皇子身后,七公主使的眼色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功名利禄,就在一言。

    可他最后还是拒绝了。

    至于理由,曹无忧咬着嘴唇,扭扭捏捏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眼。

    “我想跟在七公主殿下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脸好似那天边的晚霞。红彤彤,明艳艳。滚烫的都能煎蛋。

    这个回答,别说是二皇子,就算是七公主也没有料到。众人听到,先是一愣,随后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皇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猛的拍拍椅子,“没想到,还是个纯情的少年郎嘞!”

    一旁的朱友三听到这话,也笑的前仰后合。再顾不得礼法礼仪,由衷对曹无忧竖起一个大拇指,高声称赞。

    “小兄弟,你以后一定是个痴情种!”

    二皇子身边,少女早已深深地低下了头,局促的遮盖着自己已经绯红的脸颊。

    真是的,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啊。她恼怒嗔怪道。

    唯有陈弘,好似格格不入。神色复杂的看看曹无忧,面色有些阴沉。

    “咋啦?小妹,还不好意思了?”二皇子调笑道,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正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少女。惹的又挨了几通武艺通天,势大力沉的老拳。

    不同于幻境中的深夜,此刻正是黄昏时分。青城的晚霞风景号称天下一绝。夕阳中,灿烂的晚霞洒在少女羞红的脸上,淡淡的酒窝里满是红霞。一时竟已经难以分清,到底是景美,还是人美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二皇子也就不再争取了。

    在酒红色的晚霞中,众人欢笑着,也不再浪费时间,互相取笑着往城里走去。不大的队伍里,俩位“红孩儿”,一片祥和气氛。

    曹无忧偷偷溜到了队伍最后,他实在有点禁不住大家的打趣,尤其是二皇子殿下,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大哥”。一路上对他和七公主的取笑就没停过。

    一会“哎呀我家小妹彩礼钱很贵的,好小子你要努力啊。”

    一会“唉不行小妹你也将就下算了。毕竟人家封王拜相都不要,就要跟着你哎,这种痴情种,二哥我都心醉了。”

    诙谐的话题逗得一行人哈哈大笑,就是苦了俩位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一个红着脸一路不说话,一个手忙脚乱,一个劲说着没有没有,会的会的。

    曹无忧吊在队尾,望着前行的众人,眸色温柔。

    这么多年以来,他好像第一次有了所谓的朋友友情陪伴一类的东西。心里感觉怪怪的。明明不伤心,眼角却有些湿润。

    好在,他并不讨厌。

    也就在此刻,世界轰然静止。前行众人,青城,树林,河流,一瞬间尽皆停滞不前,原本鲜艳的色彩飞快的褪去。

    天地间尽化为黑白色。唯有曹无忧一人还略带色彩,他紧张的呼唤前方众人,却好像被踢出了世界之外,声音在黑白天地间打转,所做所为无法对外面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可悲。”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从天穹处传来。

    曹无忧猛然抬头,却只见青城偌大的城门之上,此时有一位黑衣少年正随性坐着,双腿自然散开,面上带着一枚狰狞的兽面面具,静静的注视着他。瞳孔里带着不近凡尘的冷漠。

    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曹无忧脑袋发愣。眼前这个人,从第一眼,他就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疏离感。

    就好像。。。好像。

    这个人像是主动离开世俗的幽灵一样,永远和他们隔着斩不开的,名为人心的镜面。遥遥对望。

    “你是?”曹无忧试探的发问。如履薄冰。

    把人踢出世界之外?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太令人恐惧了。

    黑衣少年却并未理睬他,只是冷漠最后扫视了他一眼,便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周遭世界的颜色也骤然回归,熟悉又陌生的欢声笑语声再度入耳。一切似乎从未更改,二皇子还回头催促曹无忧走的快些。刚刚,好像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曹无忧清楚的明白那不是错觉,虽然前后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可如今心目中那般恍若隔世的感觉,是无法欺骗人的。更为深刻的是,那个人,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的气质,太不一样了。清冷,枯寂,简直就是孤独本身。

    更为奇怪的是,这人大费周章来到此地,把一切暂停,竟然只是为了看自己一眼,骂自己一句?太不可理喻了。

    曹无忧看着不远处的二皇子,动了动喉咙,想要开口,可最终还是没有将这情况说出。按刚刚所有人都被锁住的情况来说,少年的实力绝对远远超过他们这些人,他没法确定,贸然暴露少年的存在,会不会激起神秘少年的不悦,从而影响到众人的安全。还是先回到城主府里,在从长计议。

    而且,他有种奇特的感觉,他和那个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黑衣少年,未来一定会再度相见。

    想到这,他自顾自笑笑,人家这种实力,天地为之变色也不过如此,能和这样恐怖的存在扯上关系。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多半是跟体内那个怪物有关了。

    他兀自叹息。可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打小吃苦吃到大的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单说安慰自己,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样的存在主动来找我,证明我也是很厉害的人物了嘛。

    他自我打趣的哈哈一笑。

    远处,二皇子等人的身影已若隐若现,距离越发遥远。眼见着就要跟丢。

    经此一事,他早就没有刚刚那满怀羞涩的心情了。

    曹无忧随手拾起路边一根破败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最后摆烂似的晃晃脑袋,嘴里高声呼喊了几声等等我,快步跟了上去。

    ——————

    时光匆匆而逝,在青城歇息几日后,最终还是到来了离开的日子。

    在这期间,二皇子第二日就离开了,据他的话说,夜游司事务繁忙,最近又查到一处新生秘境,更是走不开人手。此次前来,本就是奉人皇手谕,来吓吓七公主,给她长个教训,免得整天各地跑,没头没脑的疯玩。事既已解决,他也该尽快离去了。

    离开之前,身着青袍的二皇子殿下,托朱友三赠给少女一枚雪山千年寒冰制成的镯子,作为没能应约的补偿,连带着朱友三个人赠送的玉簪,一起放在了少女私自的首饰盒里。

    另外,在二皇子的庇护下,七公主成功测试了资质。不出意外的是耀眼的紫色。更为叫曹无忧神奇的是,在少女测试资质时,竟有一把耀紫色长枪凭空出现,天生枪灵,竟欢呼雀跃,自行认少女为主。

    少女颇为欣喜,得到之后就爱不释手,还特地给长枪取名为无忧。取天下无忧之意。

    辞别城主后,曹无忧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途,对于少女来说,这是归途,对于曹无忧来讲,却是新世界的征途。毕竟他是伤官的事情还没解决,回王都到底怎么办,还是个未知的谜。至于那个神秘少年,他最后也没说出来,一开始是担心暴露,到后来,就觉得没必要了,反正大家都被锁住了,说了也不一定信。说到底是一群王公贵族们,心思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途中,据七公主说,他们所处的地方离帝都,还有四十天的路途,为在途中解乏,朱友三临别前特地送给了他们几顶帐篷,些许干粮,还有几块诡异的青色石头。

    夜幕之下,篝火熊熊燃烧,彩色的光辉在天空中闪映,悲伤凄美的爱情故事在其中不断上演。

    “公主殿下,这留影石真是神奇,居然能将映像留存下来,待到以后播放。”一旁,曹无忧盘着腿,感叹地说道。

    “就是片子的剧情不太好,太狗血的,居然有妹妹姐姐共抢夫君的戏码。”

    他无语吐槽。这么好的石头,拿来记录这种烂番薯臭土豆一样的破烂玩意,真是暴殄天物。

    少女闻言只是笑笑:“还可以吧,留影石一开始研发出来,本来是为了传递军情,方便行军号令,可谁料到最后竟成了娱乐消遣之物。供人们玩耍。其实要说实话这东西并不罕见,你的城市也有不少,你竟然没看见过吗?”

    少女询问,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困惑。

    曹无忧撇撇嘴,颇有不忿的吐槽道:

    “我是个孤儿,平时都是去那些高官们家里做下人的,这种好东西,他们那可能让我看到。”

    曹无忧摇摇头,眼神中透露几分淡漠。

    “恐怕在他们眼里,要是被我这种贱皮子看到了,多半就会想方设法的偷走吧。”

    这种话,放在以前,曹无忧是万万不敢说的。可在少女面前,他可以放肆而为。他心里明白,这位俏丽的少女,同他以往遇到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她就像是仙女一样骤然降临在他身边,成为了他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第一个暗恋对象?

    闻言,少女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揉了揉曹无忧的头,豪气干云的说道:“没关系的,以后到了王都,你想看多少看多少!我玄清殿里的,你看得上的,都给你!”

    曹无忧只是笑笑。

    陈弘性子独,没逢意外,他就永远窝在黑暗里,默不作声。至于其他护卫,都隔着几公里外遥遥吊着,之前被二皇子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丢出幻境,这时那还有脸凑上前来。故而每每休息,篝火旁总是只有少女和曹无忧俩人。

    夜风呼啸。

    少女操起树枝,理了理火势渐弱,将要熄灭的火堆。火焰重新旺盛,她捋了捋头发,没话找话的闲聊开口。

    “对了,过了这么多天,一路上急着赶路,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少女突然问道。她其实是知道的,但她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少年自己来开口比较好。就像是晚会上大人们互相自报家门一样。

    。。。

    曹无忧沉默,他知道公主一定会询问他的名字,可万万没想到是在这时。在前日,所有青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七公主当众将自己的天命神器的名字取为无忧,自己若是实话实说,虽然少女不会说什么,可未来回到王都,少不了也要引起些非议。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小的麻烦。

    轻叹口气,曹无忧还是决定撒谎,反正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取得,无所谓真不真。他故作镇定的拜了拜手,官腔官派的回道:“禀公主殿下,草民的名讳名为曹介”

    少女被他这滑稽的样子逗的失笑出声,右手攥拳,轻轻锤了下曹无忧。她没有揭穿曹无忧的谎言,人家不愿意说,何苦去为难呢?说不定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不正经,整这一套做什么。”她言笑晏晏,“曹介吗?有些奇怪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小草吧!作为回报,虽然父皇不让说,但是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是你别往外传。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故作严肃的盯着曹无忧,好像要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不会。”曹无忧坚定道。目光里满是惊喜。

    这世界上,有些好事是可以炫耀的,另外有些,则不行。

    能越过法例,额外得知一位王朝公主的名讳,确实是极好的事情。可要是不知死活的到处宣扬,那可就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其实若是在俩个月前,曹无忧绝对不会想知道眼前这位俏丽少女的名字。毕竟又不能换饭吃,还有杀头的风险,没必要。可现在,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起码,他表现得,确实是很想知道。

    少女歪过头,轻轻贴近曹无忧的耳朵,声音轻微,像是害怕天上众神一不小心偷偷听到。

    “我叫,轩辕曦。”

    曹无忧眼睛一亮,口中喃喃自语。

    “轩辕曦?”

    他在学塾里做工的时候,有度过几本说文解字的杂书,里面有写过,曦字,意为和煦的日光。真是适合少女的绝佳名字。

    他由衷赞美道:“真好听,比我的好听多了!”

    听到赞美,少女非但没开心,反倒生气的给他脑袋上来了个实打实的板栗。

    “谁说的。”她撇撇嘴,语气不忿,“哪能这么说,名字哪有谁更好听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人间给我们的最好礼物,都要珍惜才是,哪能嫌弃。”

    她轻轻开口,语气温柔。其实她一开始是想说父母的,不过话到一半,突然想起曹无忧是个孤儿,故而临时改口为人间了。

    “哦,好。”挨了个突如其来的板栗,曹无忧憋屈的揉揉头。嘀咕出声,不以为意。

    名字嘛,代号而已。有什么重不重要的。反正他不在乎。

    “还有!”少女接着开口,如白葱玉洁的手指直直指着曹无忧火光映照下的小脸,挤眉弄眼道,“以后不要说什么,草民不草民的。我们可是朋友哎,不要有这种等级划分。”

    “哦,好。”曹无忧重复点头。嘴上应承,心里却不以为然。

    姐姐哎,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说话嘛,那些王公贵族能正视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都很不容易啦。不谦卑点,人家一句话,我们可能明天就在城外的乱葬岗里躺着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

    “话说你在紫阳城待了这么多年,没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少女再次开口询问道。夜晚漫长,那些朱友三送的石头,又是些中年妇女大叔爱看的玩意,不聊聊天,实在太难熬了。

    。。。

    曹无忧沉默,他在思考七公主这句话的含义,片刻后,他踌躇开口:“我从小性子独,大家都不太喜欢我,要说在紫阳城所在时日,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独处,无亲无伴,所以很少有遇到过有趣的事情。”

    “啊?”少女轻呼出声。明显有些惊讶,她知道这并不是曹无忧不想聊天,而是他实话实说。

    “我看你都有十七八岁了叭,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一个人?就没有一个朋友,伙伴?”

    她轻声询问。

    “没有的。”曹无忧默默开口。神色平静,倒也没多少难过,这种事于他而言就是阐述事实罢了。

    “唉,真是可怜。抱抱你哦”少女叹了口气,轻轻的俯身抱住曹无忧。她本对于贸然带走曹无忧这件事有些歉意,如今倒是释怀了许多。等到了王都,大家都好歹读过几本圣贤书,有自己照顾,大家想必对他都会更和善几分,也算于他有个好去处。

    曹无忧的身体一下子崩的笔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女孩子抱自己,好闻的紫薇花香拂过他的鼻尖,让他有点尴尬,手紧紧的攥住衣角,茫然无措。

    好在,公主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便松开双手,继续询问道:“我听闻紫阳城有个伯爵叫莱恩,不是最喜欢收养无家可归的人,施以照顾吗?怎么没见你去投奔他,是因为不好意思嘛?”

    “。。。”听到熟悉的名字,曹无忧脸色肉眼可见的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垂着头,语气低沉,缓缓开口:“莱恩伯爵。。。已经死了。”

    “什么!他不是前几年才过六十岁大寿吗?这才多久,就寿终正寝了?”

    少女表现得十分吃惊。一位王朝伯爵,于王朝权利体系中举足轻重的存在,锦衣玉食的,怎会如此夭寿短命。

    “殿下有所不知。”

    曹无忧眉眼低垂,淡淡说道:“莱恩伯爵不是老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平静的话语顿时在少女心里掀起轩然大波。没想到闲聊时光,还能听闻如此残酷秘闻。

    “被人害死?”她难以置信,“莱恩身为王朝伯爵,三等爵位,前礼部尚书,谁有这个能力害死他?”

    少女语句慌乱,不敢相信。一位大名远扬的伯爵,居然就在几年时间里,就轻而易举的被人谋害。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曹无忧却是自嘲笑笑,慢慢陈述:“莱恩伯爵有个孩子,叫波特,我们平时都称之为波特少爷,可不久前,因波特少爷酒后乱性,竟将城主女儿强行抱回府,城主大怒,带着数千府兵逼问莱恩伯爵,让他给个交代。莱恩伯爵一生行善积德,所得俸禄全部都拿去接济穷人,家无余财,哪有什么金银可供招募兵勇。又对权力无欲,故而根本没有实力反抗。形式危急,只能任由城主逼宫,最后被逼无奈自愿将爵位赠予城主女儿,才得以抚平城主怒火。我等窘迫子弟虽也有心去帮助,可面对兵强马壮的城主,却也是无力回天。”

    “什么?我在王都虽然遥远,消息不达,可也听说过莱恩伯爵家庭修养极好,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虎豹豺狼?”少女万分不解,自古有虎父无犬子一说,怎么莱恩那么好个人,也会养出这么个败坏家门的丧门子。

    “其实波特少爷根本就没做这种事。”曹无忧开口解释,面容落寞。

    “没做?既然没做,为什么会被定罪?”少女疑惑追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身为一城之主,想要定一个人的罪,不是易如反掌吗?”曹无忧反问道,扭头看向远方,他又回想起当初自己生病时,波特少爷亲自为自己熬煮汤药时的情景,眼睛发酸,他不想让这位贵族少女看到自己的眼泪。

    “也就是说,波特是被人陷害?”少女敏锐的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莱恩家家风优良,就算没兴家之子,也不该有败家子才对。只可能是他人栽赃陷害。想想也是,一个退休在家,坐拥宝山,无依无靠的老尚书,确实是容易遭歹人惦记。

    “没错。”曹无忧肯定道,“轩辕例法规定,一切边境小城城主,爵位均为子爵,同时,又明确规定,凡封赏爵位,都可由本人自由赠送。我们那位可爱的城主早就眼馋伯爵爵位已久,最后就钻了例法的空子,因为自身爵位无法叠加,就只能把心心念念的爵位,弄到了自己女儿名下。”

    “可恶,这个混蛋。”少女银牙紧咬,轩辕王朝的封赏爵位,一向都是给为王国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才的,竟然被人像货物一样谋夺。

    更重要的是,爵位,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更是身份的象征。作为伯爵,不光免税免徭役,在各界人士中,都有不低的话语权。若是生活有正当的需要,例如采购瓜果蔬菜一类,甚至可以调动官府人手前来帮忙。同时,更关键的是,爵位的高低,意味着圈养私兵的规模大小。子爵是五百,而伯爵,却是足足五千!这本是王朝为了巩固边疆力量所制订的决策,没想到竟然最后便宜了城主一家的中饱私囊!子爵与伯爵整整十倍的差距,难怪城主一家做下如此无耻勾当。

    少女神色愤怒,她最见不得恶人当道,恨不得立刻返回王都,叫父皇派人彻查此事。可她还是没忘正事,咬着牙,接着问道:

    “爵位没了就没了吧,莱恩一家家世富裕,吃喝不愁,人怎么会死?”

    “呵呵!”闻言,曹无忧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家世?门第?倘若没有王国的庇护,没有世袭的爵位。这些东西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片刻即灭。”

    “不可能!”少女断然否定,坚定摇头,“我轩辕王朝一向律法分明,法律明文规定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只要不违法犯罪,铺张浪费,即使是一分一毫的钱财都不会无故消失,更别说莱恩伯爵那亿万家产了。”

    听到这种毫不犹豫的质疑,一股怒气不由从曹无忧心底鱼贯而起,也许是因为眼前少女的善良,也许是因为十几年的压迫,他竟产生了一种要将世俗不公全部吐出的快意,这种从未有过的胆气迫使着他昂然抬起头目光正视着少女,以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向她控诉。

    “法律?是啊!法律神圣而又不可侵犯,有着那至高无上的强制性,可谁又能知道,致使莱恩伯爵一家横死的,正是那些贵族们所规定的,那绝对公正的法律!”

    “什么?”少女美目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声音颤抖“每一条法律的颁布都是王朝重臣们深思熟虑之后的产物,是绝对公平正义的,怎么会有无故夺人家产,毁人性命的法律。我很同情莱恩的境遇,但我绝不能允许任何人侮辱法律!因为侮辱法律,就是侮辱那些为公平正义付出牺牲的先烈,就是侮辱我心中神圣的祖国!”

    少女气愤的瞪着曹无忧。在她自小的成长岁月里,不知道见过多少人为了这法律英勇献身,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对这先烈们拿鲜血铸就出的森严条例做出诋毁。不自觉间,属于天生贵胄所带有的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淡淡的散发出来,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王者的威仪。

    曹无忧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聊着聊着还给人整生气了,他连忙低声解释道:“轩辕皇朝律法第三百四十七条,凡有抵抗外敌入侵逃难者,下狱,轩辕皇朝律法第四十五条,凡有对国家官员正当行事暴力干涉者,到危及性命程度时,可剥夺户籍,家产充公。对吧?”

    曹无忧的声音仔细清楚,少女的目光顿时一滞,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这不是挺好吗?”

    曹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疑惑的少女半分悲哀半分凄凉的说道:“对啊,初衷确实是挺好的,只是你们做错了一件事。”

    “哪一件?”

    “不该让司法的权利给到城主。”

    少女惊诧的瞳孔放大,她明白曹无忧的意思了。法律虽是为民服务,但在贪官污吏的手中,无论是多么正直严明的法律,依然是无往不利的害民利器。哪怕莱恩伯爵只是说了一句早上好,城主都可以以干涉行事的由头对他出手。这是界定范围的宽松以及司法权的放任导致的。

    看着呆愣的公主,曹无忧自嘲笑了笑,明明辩驳胜利了,他却没有丝毫战胜对手的喜悦。他随身体自由的落在地上,仿佛整个世界都随之瘫倒,这是他第一次同别人说这些事。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一位善心的公主,但面对这种事情,他并不知道她的态度如何。毕竟贵族自古都是沆瀣一气的,可能她的的确确是个疾恶如仇的良善之辈,但面对这天下贵族的丑恶处,想必也会似是而非糊弄过去吧。不过无所谓了,身为蝼蚁的人,哪有表示愤怒的权利。

    “那一年我十六岁,紫阳城妖兽突然入侵,莱恩伯爵誓死抵抗,在城门口燃烧生命拦住了大部分的妖兽,可还是有那么几只落网之鱼溜入城中,大肆屠杀。而我们敬爱的城主大人,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隔天,他便以抵抗妖兽不利以致城门失守,百姓危难的罪名将莱恩伯爵下狱。波特少爷不服判罚,执王朝授爵位书上诉,要求释放父亲,可却被城主大人以妨碍公务为由一掌拍死。莱恩伯爵得知消息后心如刀绞,夜夜泣血,终于于三日后在狱中与世长辞。而他所遗留的家产,也被城主以妨碍公务,资产充公弥补损失为由,私自占有了。哈哈。期间,莱恩夫人与简小姐也曾想过上诉,可还未曾出城,就被城主以抵挡妖兽不利的连带责任一同诛杀了。不必问证据,莱恩伯爵都死了,想要什么证据,想定什么罪,不都是城主一句话的事么。”

    夜幕下,火堆旁仰躺着的少年轻轻开口,低声叙述着惨淡的事实,声音婉转哀伤,在夜空中萦绕,流转不去。

    原来一个家庭的生离死别,流离困苦,仅仅只需要几句话,便可以全然概述。

    就这样说着说着,曹无忧的思想混沌起来,他实在太累了。这几天的境遇转换所带来的巨大的生存压力,早已将他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压的喘不过气。朦朦胧胧间,他进入了梦乡。

    长夜漫漫,等留影石播放的爱情故事结束时,曹无忧早已睡熟。少女望着睡梦中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她还在沉浸于曹无忧所说的离谱事件之中。她本以为眼前这少年自小长大的日子已经足够凄苦,没想到还曾碰到过如此黑暗离奇的事情。王朝的荣光,好像从没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他能有那样一份面对危险不慌不忙从容的心态,也是因为吃了许多类似的苦吧。想到这,少女的眼角有些酸楚,但随后她又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来到曹无忧身边,俯下身子,在曹无忧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紧接着站起身来从不远处的马车中取出一床金丝薄被,覆于曹无忧身上,夏天气温虽高,但还是小心不要着凉。旋即少女自身也枕于附近,安然入睡。只是无人知道,她曾在睡前轻轻的对这好似从未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少年,许下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俩人之间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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