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夕生
姬如雪从岐国出来后就一路快马加鞭的向洛阳赶去，不过数日就已经行至洛阳郊外。
此时已到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照在城墙之上，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一圈圈的橙色，煞是好看。
但如此美丽的风景之下，地上却有无数的尸体和鲜血，显然刚刚经历一场残忍的屠杀，宫人和士兵们将地上的尸体拖走，然后开始清理血迹，不时有乌鸦落下，想要分一杯羹。
此时宫门外，一个不良人身上带着刑具面对屠刀毫无惧色的说到:“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监国士兵一脚踹倒，随后一刀了解了他的性命。
只听得宫门之内传来一个大臣苍老的声音:“门下侍郎杨涉，参见监国。”
“所谓何事。”
“谏言。”
“监国庆功之日，不谈政事，大人请回吧。”
“天子究竟在哪”
“晋地解（hai）梁，陛下手刃反臣不良帅，后遭不良人余孽追仇绞杀，至今寻踪未果，此事人人皆知，怎的就你不知。”
“这便是他以举国之力诛杀不良人的理由！”
杨涉十分愤怒的说到。
“王兄替天子监国，自晓其中厉害，不良人虽早已四散天下，却仍是我唐可用之重器，杀，实属无奈之举。”
李存礼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一副既无奈有可惜的样子，那神态让人看了就想揍他一顿。
他这个说法显然不能让杨涉满意，只见这问老臣一脸愤慨之色说到:“哼，无奈之举，李嗣源你究竟是想要天子遭不良人仇杀而死，还是想借天子之手除尽天下不良人，还是说两件事你都想做呢”
杨涉说的慷慨激昂，丝毫不在意李嗣源那已经变得青紫的脸色，因为他今天就是要死谏，大不了一死了之，也要让同僚们知道李嗣源肮脏的嘴脸和他的所做所为。
李嗣源直接已妄议朝政的名义让李存礼杀了他，将他拖出宫去。
宫门之外，一个老人问宫外的太监到:“大人，今天是监国庆大功之日，为何殿内如此安静”正说着，几名士兵将杨涉的尸体拖了出去，老人见此状况吓了一跳，这时太监说到:“就请诸位为监国庆功。”
随即老人便让其身后的几名女子跟着太监进宫。
而此时的洛阳城楼之上，段成天看向自己唯一的弟子骆小北，骆小北此时正在练功，但他练习的东西都是花里呼哨的，段成天根本就看不上眼，让他背无声要术也是背的磕磕绊绊的，一点也不熟练，段成天训斥他一步不干净，不知道要走死多少人的路，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骆小北嘴上说知道了，但是内心还是不服气，他也知道。他看向此时练功完毕的骆小北道:“小北啊，几时了。”
“三刻了，师父，酉时三刻了。”
骆小北不太明白他师父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两刻之前就问自己几时了，那时他回答酉时一刻，他很好奇，难道师父不会自己算吗，但他还是乖乖回答了他，谁让他是自己师父呢。
而段成天的思绪早已飘到昨晚他们一众不良人的集会上，集会上，一个头戴黑帽的不良人说到:“监国势力通天，明日酉时二刻，洛阳门户大开，我等生死存亡就看明日。”
这时，一个叫阿七的女不良人说到:“我去，李嗣源身边护卫周全，滴水不漏，咱几人之中只有我能进入皇宫，我去。”
大家闻言都看向她，眼里浓浓的担心之色，尤其是另一个女不良人她担心的说到:“姐姐……”欲言又止，阿七随即看向她，让她放宽心。她又说到:“李嗣源若死，三刻以烟花为号，见此号，你们过应天门，进乾元殿。”
那个带黑帽的不良人见此情景随即拿出一物摊开在桌上说到:“若明日行刺失败，退路便只有这一条。”
“这是不良旗！”
“没错，不良人解散已久，大家隐于世间各处，若非遭此大难，我甚至不知道洛阳城内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可能有人像我一样仍为大唐奔命，也有人像阿七成家立业，相夫教子，也有人像老段一样寻个营生安然度日，但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这个身份我们瞒的过至亲挚友，瞒的过自己吗，大帅死于李星云之手，不良人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唯有靠此旗，才可另立新帅，重组不良人！”
说着那名头戴黑帽的不良人拿出一个竹筒，竹筒之中有几根签字，让大家抽签，随即说到:“除了阿七，我们之中还要留下三人，随时准备带着所有兄弟们突袭安喜门，一旦我们出现徽安门那边必全力来救，在我们死前，我们当中抽到红签的人，设法带不良旗从徽安门那边离开。”
这时抽到红签的段成天欲言又止:“我的弟子…骆小北。”
“老段，他的本事你最清楚，他出不去！”
“哎，李存礼才智过人，手下那三大高手也均非等闲之辈，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出去。”
“让骆小北替你引开追兵。”
“不可。”
“不良人从不惧死，骆小北既已加入，就该行将行之事！”
“少年人逞一时之勇，哪懂生死，嘴上说不惧，当真就不惧吗”
“可你必须出去！段成天我们这些死人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段成天还在回忆，骆小北见他没有回应又说了一句，三刻了师父，酉时三刻了。
段成天回过神来温和的问到:“小北你怕死啊！”
“不良人……行动了”骆小北不太确定的问到。
骆小北猜的不错，就在一刻前，阿七进入宫殿刺杀李嗣源，可惜没有成功，连李嗣源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李存礼杀死，李嗣源赞赏的说:“精彩，这可比歌舞好看多了，本王的六弟剑法了得，诸位就不想再看他舞一段。”
“大哥，舞剑要死人的。”
这时，有士兵前来通报，“禀将军，安喜门遭袭，有不良人余孽要冲出洛阳！”
“大哥。”
“去吧，去吧。”
安喜门处，一众不良人正与官兵厮杀，他们士气高昂，势要杀死李嗣源，揪出背后的李星云，为死去的不良人，为他们的大帅报仇，但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洛阳城楼上，段成天拿出“假不良旗”对骆小北说到:“今日为师要借你的命，作饵。”
“请师傅为我立碑！”
骆小北拿着不良旗便想离开，段成天似是不舍的叫住他:“小北，若能逃的性命，老地方见我。”
骆小北答应了，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与师父见的最后一面，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师父，趁他们没发现，我得走了。”
“嗯。”
“什么人！”
“不良人！”
“好贼子，上马，给我拿下他！”
安喜门处，段成天背着不良旗似乎想要离开，此时李存礼带着一众士兵拦住了他。
“螫手解腕，安难乐死，倘若不良人个个都是这样，真的会让人很头疼啊！”
“何人。”
“通文馆，李存礼。”
“嗯，早晚取你性命。”
“校尉大人且慢，天罡校尉三十有六，你是天速星段成天。想来刚刚替你作饵那娃应当是你的弟子骆小北。”
“哎，无论我们如何计划，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未必，今日那么多人命葬东都，皆是为了让你安然离去，但你离去要做什么，我却不知。”
“想知道啊，来比划比划。”
“好啊，比划比划。”
李存礼手一招，前方的弓弩手开始接连不断的放箭，段成天见状一边躲箭一边冲入人群之中，他速度极快，即便是密集的箭雨也只是射中了他的左肩两处部位，而被他杀死冲散的士兵不计其数。
李存礼见到这样的场景阴阳怪气到:“不愧是天速星，传闻之一手无声要术可在万军中来去自如，若是让你逃了，再抓想必是难如登天，不过你这是要逃吗”
“当然要逃，不过要杀完再逃。”
段成天一边说着一边将左肩中的两只弩箭折断，随后又瞬间移动到两名士兵面前夺了他们的长枪，插在地上，挑衅般的看着李存礼。
李存礼见状也不恼，随即说到:“好，那就让你杀个够。”
说完手一招又是大批士兵朝着段成天包围过去。
段成天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将军队冲散，一名士兵将手中长枪掷出，但却没有打中他，长枪落地，段成天手一招将长枪拔出对着李存礼杀了过去，“我说的杀完，是要杀你！”
此时洛阳城郊外，骆小北正在不停奔跑着，试图躲避后面的追兵，他虽然速度很快，但打架不行，所以只能跑了，但是总是跑也非长久之计，在跑了一阵之后，许是体力不支，骆小北露出了破绽，被一只弩箭射中，大大减缓了他的速度，他被那群士兵追上，骆小北对此毫无惧色，他一边折断箭矢，一边说到:“师父，我的路就走这么远了，一天事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说完之后就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却没有注意到刚落下的一片树叶上结满了冰霜，正在骆小北等待死亡之时，一个头戴斗笠的蓝衣女子一个箭步而来，踏断了将要刺到他身上的长枪，强大的力量也让那名士兵跌下马来，其中一名士兵见有人来坏他们好事，随即将手中短刀掷出，那女子反应很快，她随即跳上树，对着那些士兵挥出一剑，一到曲折的剑气瞬间击倒了一众士兵，有几人当场死去，女子当即跳下树来又将那些还没死的士兵一一杀死。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骆小北看呆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会有人来救自己，还是一位如此美丽又如此厉害的女子，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明明美的出尘，却又如此厉害，这让小小少年的内心充满了崇拜之意，甚至还有了一些别样的情感。
但现实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只听得那名女子问到:“你是不良人。”
声音有些清冷。
“是。”
骆小北回答道，心里暗暗道这也太冷了吧。
“如何证明”
“你又是何人”
“岐国，幻音坊。”
其实那蓝衣女子正是来洛阳救不良人的姬如雪，她刚赶到洛阳郊外不久，正在计划如何进城，就看到一众士兵在追赶一个少年，她猜测那很有可能是一个不良人便出手救下了他，此时面对少年的提问，她显然不能告诉他她的名字，不然就坏事了，她只能告诉他她的身份。
“我叫骆小北，我师父是天速星段成天。”
骆小北回答道，他知道岐国幻音坊的名号，也知道天下唯有岐王没有归顺李嗣源，想来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便实话实说了。随即他又说到:“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我现在要去找我师父了。”
骆小北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对姬如雪行了一礼之后便快速离开去了他第一次遇见师父的地方。
骆小北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他师父段成天，这时赶上来的姬如雪说到:“走吧，他不会来了。”
“不可能，我师傅他一定会来的，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师父的地方，师父，师父。”
骆小北不停的叫着，却没有等到回应。
“你的师父骗了你。”
“不可能，他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会来，一定会！”
姬如雪的表情似乎有些忧伤，随即她轻声的说到:“我是说，让你作饵。”
骆小北闻言将背上的不良旗取下，却发现这是真的，并不是师父说的假不良旗，他那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师父以身作饵，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他顿时仰天怒吼，因为过度用力，导致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崩裂，一丝鲜血流露出来，他却全然不顾。
随后他用手不断的锤击地面，嘴里不断地喊着两个人的名字:“李星云、李嗣源、李星云、李嗣源……”那是她最恨的两个人，他一定要杀了那两个人，为自己的师父报仇，但他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所以他跪在姬如雪面前:“求你，助我报仇，求你，助我报仇……”
看着眼前的少年，姬如雪不由得心生怜悯之色，他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位少年，那位少年在自己的师父为自己而死时也是十分伤心，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替自己的师父报仇，她又想到了自己，在神农架，岐王救下自己与李茂贞对峙，自断心脉，身受重伤，若不是金蚕，恐怕她再也见不到她了，那时候她也很自责，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能杀死李茂贞的话岐王或许就不会受重伤。天底下的师父没有一个不爱自己的徒弟的，而徒弟们也没有一个不爱戴和尊敬自己的师父的，此刻的骆小北和曾经的她和李星云一样都想为自己的师父报仇，所以她理解了他。
她扶起骆小北轻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而此时的洛阳安喜门处，李存礼手里提着一双草鞋似是嘲弄到:“上当了呀，校尉大人当真有些本事，带着我们兜了这么久的圈子，原来这个当师傅的才是饵。”
“传令下去，天子说了，监国诛杀不良人有功，洛阳城再庆三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