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被猪拱死的大作家
何玉霞十分纠结,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明确抉择。一边是向往的自由,一边是富足的镣铐束缚,梦想与生活之间,何玉霞坠入了迷茫。
后来在闺蜜劝说下,何玉霞决定先离开滇城到蕃藏去徒步旅行散散心。说那里是朝圣之地,可以净化灵魂。
而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何玉霞离开这段时间里,不好了,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个陷害她的网文大神出事死了,死的十分匪夷所思,居然掉进猪圈被猪活活拱死了。
场面,惨不忍睹!
案子是这样的:这个网文大神叫做蔡姬,云市人,担任云市作家协会会长一职。为响应云市未来发展规划,蔡姬发起了一场文化活动,由他牵头,带领云市各大小作家下乡体验田野生活,也就是所谓的采风。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借此机会写一些感悟文章,拍拍视频、图片之类。然后登报上新闻唱唱赞歌,夸夸凛国生活幸福与美好,拍拍云市领导彩虹屁,忽悠忽悠劳苦大众。
他们首站,选择了云市和平村。
和平村里有一个专门养猪的养殖大户,听说市里有文人下乡体察民情,还带着一帮报刊记者,为了给自己的养殖场打广告招揽生意,就舔着个脸主动跑来好吃好喝伺候着。等蔡姬一行人玩尽兴了,就请他们到养殖场去参观,说去看看猪怎么跑,猪怎么叫。
蔡姬一行人纵有千万个不愿意,可奈何盛情难却。想着吃也吃了人家的,拿也拿了人家的,不好拒绝,于是客随主便跟着大户到了养殖场。
养殖场挺大,占地最少得有个十来亩,非常宽敞,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大户说里头养了二百五十头猪,还有一些家禽。
猪小的十来斤,大的几百斤,关在半人高的围墙里。这些猪一头头生龙活虎,见有人来,还以为是给它们喂食的,前赴后继往猪圈门前挤,叫个不停。
跟着大户,蔡姬一行人忍受着难闻恶心的猪粪味,在养殖场里参观起来。大户滔滔不绝跟他们讲着猪的一生,从生到死,从老到病,从这个砧板到那口油锅,从那口油锅到这个盘子,从这个盘子到那张嘴里,将猪的一生描绘得轰轰烈烈精彩纷呈,令蔡姬一行人羡慕不已。
逛着逛着,蔡姬看到一旁箩筐里放着不少白萝卜,就走过去挑了个个大的,拿到猪圈门前,伸进去想递给猪吃。谁料里头的猪跟发了疯似的,见到吃的就冲过来抢,像一群饿死鬼。
蔡姬被吓得一大跳,想把手抽回来,可奈何为时已晚,一头猪扯着萝卜就是猛地一拽。蔡姬本来就柔弱无力,猪这么一拽,整个人登因没站稳,不禁往前一倾,压断猪圈门栏栽了进去。
猪毕竟是畜牲,没脑子,加之又饿急了眼,便以为栽进来的不是人而是吃食。于是乎,二百五十头猪争先恐后冲撞过来,把他活活拱死了。
一代网文大神蔡姬,就此陨落。
如果单论这桩案子本身,那么无论怎么论,都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意外死亡事件。局子派来调查的探警当时也没有什么发现,很快结了案。
可才没多久,一篇新闻报道火了,标题是:知名大作家失足跌落猪圈,被250头猪活活拱死,呜呼哀哉。
这篇文章十分吸人眼球,仅仅一夜功夫就火遍全网引来无数人阅读、评论、转发、点赞。随着各种茶余饭后的谈笑,突然,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不对劲,称蔡姬的死亡方式,竟与何玉霞某篇小说当中的桥段一模一样。
局子这方察觉到了问题,立马调遣人手侦办,案头正是现在的滇局局长杨信义,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坐上这个位置。杨信义把何玉霞被封掉的那本小说找来一看,登时吓得一大跳,和蔡姬的死亡实在太像了,他当即断定这桩案子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死亡事件。
何玉霞写的那本小说是由多个短篇鬼故事组成,当间有一篇叫做《佛豕》。故事内容大概讲的是武周时期,一屠户要宰杀一头猪,结果一不留神被它挣脱开绳子,跑到了一座寺庙里,钻到供桌下躲着,无论怎么轰怎么赶它都不出来。
主持见后,说这头猪与佛有缘,就将它留在了寺庙里,和尚们吃几顿它就吃几顿,和尚们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时间一久,这头猪似通了灵性,作息时间与人无异不说,还开始趴在供桌底下听主持诵念佛经、讲禅悟道。
如此来回十余载,一日主持讲经时,这头猪忽然晃晃脑袋开了口,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众人诧异,惊呼佛祖显灵。
一时之间,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头猪受佛法熏陶悟了道,将来定可得化人形修炼成佛。于是,人们就称这头猪为佛豕,每天好吃好喝供奉着。
但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眼看这头猪的小日子过得比人还滋润,寺庙里有几个秃驴不乐意了,生了嫉妒之心。
一个秃驴愤愤不平,说:“我们修了那么多年的佛都没有修出什么名堂,它一头猪怎么就突然悟道了呢?”
另一个秃驴道:“师兄你想想法子吧,现在外头那些香客都看不起我们了。昨天我听见两个香客的谈话,说猪都能参悟佛法,我们一群大和尚居然啥也不懂。哼,这不摆明着骂我们连猪都不如吗?太气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么有来有去说着说着,最后,这几个秃驴生了邪念,起了歪心思。他们趁着夜黑风高蒙上面,潜进佛殿里把这头猪给绑到后山山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了吃了。
这头猪死后,灵魄被一阵无名大风吹到了一棵菩提树下。树下盘坐着一人,不知其名,白衣飘飘道骨仙风,打扮得像一世外高人。他施展妙法送这头猪步入尘世轮回,说只要将害它的凶手杀死,那么它就能得化人形继续修炼得道。
结果,辗转千百年来,这头猪却没有一次得手。好几次它都已经找到了当年凶手,可一头猪又怎么胜得了人呢?无不是落得一个被吃的下场。
不过它依旧没有放弃,依旧努力着、奋斗着、修炼着、坚持不懈着学习人的知识。它不甘心平庸,不甘心做一头猪,更不甘心做一头平庸的猪。它想做人,一个比人更像人的人。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猪,机会来了。
这一世,它发现当年凶手成为了一个大作家,于是它灵魄出窍,先附在一人身上,唆使这个大作家下乡采风。随即再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唆使养殖场大户去请这个大作家来给自己打广告。
接着再附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把当间一道猪圈门栏做了手脚,使其一触即倒。最后趁大作家来喂食之际,将其拖进猪圈,让二百五十个同胞一拥而上拱死。
佛豕的故事差不多就这个样子,虽然情节老套,属于披着灵异色彩的因果戏码,但听完之后我却着实被惊到了。因为何玉霞这个故事跟现实世界里的案子一模一样,无论是剧情还是人物,都一模一样,甚至连书中提到的猪的数量,都一模一样,毫无偏差。
太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不禁问自己,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且不说别的,单是这猪的数量怎么就一头不多,一头不少,偏偏二百五十头呢?这简直巧合得离谱,巧合得不正常。
我忍不住问了叶清秋一个我早就知道答案,但却不敢去相信这个答案的问题:“这篇故事是何玉霞什么时候写的?”
叶清秋似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问,古井无波回答我:“八年前,蔡姬是五年前死的,两者相距三年,这也是何玉霞在大学时期写的第一本小说。”
我,愣住了。心说一个诞生于八年前的虚构故事,怎么就在三年后成为了现实呢?百思之后,我发现真相只有一个:有人在仿照小说里的手法行凶杀人。
在现实中这样的案子很罕见,但罕见,并不等于没有。我曾看过一个民国时期的刑侦档案,说当时有一个侦探作家郁郁不得志,无论怎么写都写不火,没什么人看。
为了引起别人注意,他就按照自己小说里的故事情节去行凶作案。最后,他还按照自己小说里的故事情节,自己杀了自己。
因此,我怀疑杀死蔡姬的凶手就是何玉霞,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仇怨。可转念一想,很快的、几乎一瞬间的,我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怀疑是错误的。
如果何玉霞是凶手,那她应该蹲在大牢里,可没有。这有两种可能,一者凶手不是她,二者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
我猜,应该是第二者。
叶清秋告诉我说:“据杨局所述,他们当时调查了一切可调查的事物,确实发现了案子本身有问题,但偏偏没有半点证据能够证明何玉霞就是凶手,因为何玉霞那时候在蕃藏徒步旅行,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
“障眼法!”我分析道:“很显然,这桩案子绝对不可能是何玉霞一个人能完成的。”
叶清秋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
“bug!”我回答道:“凶手是按照何玉霞写的小说情节杀人的,可是何玉霞写的这个作案手法里有太多bug了。”
“抛开灵异成分不谈,单是怂恿蔡姬和那个养殖大户这点,就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情。何况时间、地点、人物、细节都拿捏得如此分毫不差。要知道bug越多,步骤越繁琐,行凶的时候变数就越多,所以一定另有高人在背后帮助何玉霞,否则不可能完成。”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高人在背后帮助何玉霞,但可惜的是,杨局他们当年并没有找出这个高人究竟是谁。”说完,叶清秋失落的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这是障眼法,可到现在为止,我们仍旧没有想出破解这个障眼法的窍门。有点像现在我们办的案子,明明知道有问题,可却偏偏找不到有效线索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这桩案子有三条关键线索:一,怂恿蔡姬下乡采风的人。二,怂恿养殖大户宴请蔡姬的人。三,在猪圈门栏上做手脚的人。”
“按理说,这三条线索无论抓住哪条,都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凶手。而这三条线索很明显,就算滇局办案能力再怎么差,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叶清秋道:“怂恿蔡姬和怂恿养殖大户的手法一致,都是在厕所里留下了相关信息。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因此嫌疑人稍微抛出点鱼饵,他们就上钩了。”
“至于在猪圈门栏上做手脚,杨局他们调查后确定为夜里潜入所为。后来,我们也得到了凶手的证实。”
“你们抓住了凶手?他是谁?”我用了‘他’,而没有用‘她’,因为我认为这个人不可能是何玉霞。
叶清秋神情复杂看着我,说:“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你上述三条线索,都是这个老人所为。”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你们是如何确定他就是凶手的?”
叶清秋说:“他来自首的,他将所有作案手法和盘托出,经过调查全部一一对上,而且杨局当年还在猪圈门栏和蔡姬身上发现了他留下的指纹。”
我问:“他的动机呢?”
叶清秋眉头紧皱,淡淡说了一句:“他说他活腻了,想在自己人生最后一刻找点刺激。”
沉默片刻,我极其笃定的反驳道:“这不可能,这桩案子的真凶一定不可能是他。就算人是他怂恿的,可他又是怎么确保蔡姬一定会拿起那个萝卜去喂猪呢?我记得你说过,养殖场里有很多道猪圈门栏,为什么偏偏他选中了有问题的那道?当中的变数实在太大了,大到与赌博无异。”
“杨局他们当年,还有现在的教授和我,也都认为真凶不是这个七十二岁的老人,况且这个老人还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上一秒钟发生的事,他下一秒钟可能就忘记了,连审讯都花了足足三个多月才有些许结果。”叶清秋一顿,满脸无奈的说:“可没办法,我们没有找到其他线索和证据来证明他不是真凶。”
“后来呢?”我问:“没做进一步审理?”
叶清秋告诉我说:“审问出作案手法的第三天,他就在牢里自杀了。”
我追问:“怎么死的?”
叶清秋用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我,说:“跟第三个死者张素兰一样,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