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另一个肆
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梦境，每一次颜梓佟陷入黑暗之后，都会掉进这无边无际的梦境中。
这一次的梦境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眼前的人是一对看起来无比熟悉的夫妻，但却并不是自己熟识的族长夫妇。夫妻两围着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嘟着嘴，笑眯眯的玩着口水泡泡，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突然，周围的色彩全都淡开了，一个红发的背影站在夫妻两面前。那个人只是背对着颜梓佟的方向，可是却仿佛全身都在叫嚣着，无论颜梓佟怎么努力，都看不到那个人的脸，怎么跑都没办法跑到夫妻两跟前。
之后夫妻两绝决的脸，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大火湮灭了整个画面。
这时候画面急退，颜梓佟又置身于漫天的大雪中。这是那一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所有的路都封了。自己和奶奶坐在屋子里烤火喝茶吃地瓜，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
原本笑眯眯的给小时候的自己剥地瓜的奶奶，突然就看向了站在画面外的自己。
“阿梓，不要忘记你是谁！”
颜梓佟被突然逼近的奶奶吓了一跳，刷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醒了。”
不是疑问句，而且是女人的声音。
颜梓佟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守在她床边的人，居然是宋嫦。
“额，你好，好久不见。”
宋嫦有些愣神，眼前的阿梓跟自己记忆中的阿梓几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除了这张脸，和这双让人永生难忘的眼睛以外。
“嗯，好久不见。”
说着，宋嫦起身，她的一只手绑着绷带挂在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拿过一杯热茶，递给了颜梓佟。
关于宋嫦的记忆，其实颜梓佟拥有的并不多，印象中，她好像总是默默地站在大祭司的身边，话不多，可是声音很好听。
不像李明曦，宋嫦是那种占卜、治愈和情报工作的类型，平时并不经常有机会跟几个人一起战斗。所以颜梓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温静如水的女子，居然也会不顾一切的为宗政肆付出到几近疯狂的地步。
“你跟阿肆你跟宗政肆，早就认识的对吧？”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颜梓佟只好找了这么个话题跟宋嫦搭话，本来也不抱着她会回答什么的希望，可是没想到宋嫦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打开了话匣子。
“我跟他的这一世，其实可以算是青梅竹马的。”
宋嫦记得，第一次看见宗政肆是在幼儿园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每个人身边都跟着照顾自家小主人的侍从。第一天，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哭着喊着不跟自己的父母分开，只有宗政肆，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课桌旁，看着手里的书。就是那天起，宋嫦觉得他的一切都那么与众不同。
一直到了小学，宋嫦都只敢远远地看着在她心里无比耀眼的宗政肆。那些童年稚嫩的时光里，还没等宋嫦找机会跟宗政肆熟络，宗政肆全家就移民到了国外去。
后来，再见面却仅仅只是因为两家是世交。宗政肆并不记得自己，为了不像其他女人一样，自己开始故意装作对他不感兴趣，没想到自己真的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可是就在妖刀苏醒，就是颜梓佟唤醒妖刀的那一晚，自己的记忆也回来了，原来自己以前就那么那么喜欢他。
当时颜梓佟并没有出现在她们两个人的生活中，宋嫦天真的以为，这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可是几经交涉，原来宗政肆并没有想起自己，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没有想起，一星半点都没有。他见自己，带自己出门，也不过是因为宗政家和宋家两家的关系罢了。
也对，如果宗政肆记起了往事，怎么可能不去找阿梓呢？
宋嫦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宗政肆想起一切，就算也想起了那个他契阔三生的人也在所不惜，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而就在出车祸的那一天，宋嫦也才知道宗政肆原来早就已经恢复了能力，可是他的记忆依旧没有回来。
“只是我知道的也并不多，我的记忆，并不代表所有人的记忆，关于我们，很多事情只有你跟肆大人知道，人类为什么出尔反尔，两族为什么会交战，为什么就算拥有血魄之力妖巫还是走向了灭亡，这些事情，我都不清楚。虽然我是大祭司的护法，可是预知和占卜本身也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随着被预测的事物主观上发生的改变，预测本身也会随之而改变。那一年，族里确实出了内奸，除了叛投的一部分族人，却怎么也找不出那个关键的人是谁。”
颜梓佟只是沉默。如果说他们的记忆都不算完全的话，那么自己这种零零散散的片段更是毫无用处，完全没法阻止任何事情更别说拯救什么。宋嫦看着一言不发的颜梓佟，一时也无话，心里只有更多的酸涩涌出来。感情是自己的，当年的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亦是如此。
“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那么有本事。我连自己的奶奶都保护不了，更别说是族人了。”
颜梓佟强迫着自己笑了笑。
“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有时候我没法分清现实跟梦境，还没遇见你们的时候我身边只有奶奶，直到那把刀出现之后，我就开始做各种奇怪的梦，最开始我没想过那些梦境里的画面居然是我的记忆。后来李明曦出现了，他告诉我很多事情，陪我一起把那些想杀了我的人打败，杀死，然后突然奶奶就离我而去了。心里的感觉太多，我分不清楚这些痛，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所以昨天的我才那么失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更何况在那之前，我根本看不清楚阿肆在我记忆中的脸。”
颜梓佟喝了一口热茶。
“如果这就是我必须承受的，那么，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更坏的事情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奶奶跟我说过的，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这一瞬间宋嫦几乎看到了从前那个倔强坚强的阿梓，两个身影慢慢的重叠在一起，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我们是命运选定的人。在当初决定保留希望的时候就种下了不可磨灭的罪孽。一切不过因果轮回罢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什么？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还是从此过上打怪升级一样天翻地覆的日子？”
颜梓佟突然打断了宋嫦的话，宋嫦看着她，然后愣住了。说实话，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想要现在的这种人生，自己从记忆苏醒之后，自己的人生里，宗政肆就是全部。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要成为别人想要的样子，刚开始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可是我渐渐知道了，为什么奶奶叫我不要忘记自己是谁，因为人之所以生来不同，就是因为你能做的事情是不同的，所以，你的人生也不可能和别人的一样。”
两个人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想起了巨大的吵闹声。
“不对，宗政肆还没走！”
宋嫦说完之后拿过颜梓佟的外套，拉着她就往院子跑去。
这是李家，颜梓佟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颜家的老宅子已经在地震中毁了，自己现在能回的地方只有李明曦家里。
两个人来到院子里，李明曦早就和宗政肆针锋相对上了，长老们却是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只能站在李明曦的结界护罩里着急。
阿梓是被肆大人抱着回来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以为事情如预想一般顺利的进行着，谁知道这三言两语间明曦就要跟肆大人动起手来。
“爷爷，他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大祭司，他就是个混蛋！”
李明曦的双眼因为怒火而显得有些通红，看到宗政肆的时候自己本是满心期待的，阿梓的状态这么差，但是肆大人出现了，说不定阿梓就会变好了，可是谁知道，这个宗政肆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雪中送炭，反而是雪上加霜。
宗政肆看着气到炸毛的李明曦，只是冷着脸耸了耸肩。刚刚自己一直抱着那个女人，可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着她，等把人送到了这个小子家里之后，本来马上就该离开的但又一直想着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现在回想起来抱着她等着她到底有什么个好处？正在恼火，这群老头还围着自己唠唠叨叨的就算了，这个小子更是无端的一直在挑衅自己。
“保护好我的妖刀，时候到了我会来取的。”
宗政肆没有回头，可是他就是知道颜梓佟其实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说完，也不理会先前和李明曦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的穿墙而过，消失在了李家大院里。
大长老心知肚明，肆大人，神思未开，只空有一身蛮力了。
“大长老，我们让你失望了。”
这个时候颜梓佟终于跟着宋嫦走了出来，看着大长老满面愁容，颜梓佟还是忍不住说道。
“今天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不怪李明曦的。对了，这个是宋嫦，她就是那个大祭司的护法之一，她也觉醒了。”
为了缓和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颜梓佟说着拉过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宋嫦。
“明曦已经跟我们都说了，您就别埋怨自己了。一切皆为命数。”
大长老看着几个孩子，叹了一口气，带着其他长老向宋嫦行了个礼，就各自散开想办法去了。
“阿梓，你怎么就随便跑出来了，力量恢复了么？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看着人群散去，李明曦收起权杖，走到了宋嫦和颜梓佟身边。检查了一下宋嫦绑着绷带石膏的手，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颜梓佟，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了。
眼看着这风波也过去了，虽然想不透的事情还很多，可是也没有任何头绪，几个人决定进内院好好的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颜梓佟从地震开始到现在粒米未进，确实也觉得有点饿。可正在几个人准备往里走的时候，李家的大门被人猛的敲响了。
“开门！快开门！开门！”
几人皆是一惊，可是细细一想，如果真的是什么寻仇抢刀的人的话肯定不会敲门而是一个法阵直接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时候没有奇怪的结界也没有力量的波动，那么到底是谁大半夜的这么敲门？相互看了一眼，李明曦幻化出了权杖，颜梓佟反手握着唤出的妖刀，护着宋嫦，这才叫管家开了门。
可是谁也没料到，门刚打开，才走了不过几分钟的宗政肆就又冲了进来，一眼锁定了颜梓佟和颜梓佟手上的刀之后，直直的冲着她跑了过来，不理会发呆的曦嫦二人，而是一把抱住了颜梓佟。
“阿梓，我的阿梓，终于找到你了，终于。”
宗政肆嘴里叨念着，紧紧的抱着颜梓佟，力气大到让颜梓佟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说宗政肆，你没毛病吧？刚刚是谁那么嚣张的？”
李明曦反应过来之后二话不说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宗政肆，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宋嫦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阿曦，小嫦，难道你们的记忆没有回来？”
宗政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几个人，呆滞的颜梓佟几乎忘了这个人临走时候的那张冷漠的脸。
“我说，失忆的人是你吧？难不成你其实是间接性失忆？”
颜梓佟退开一步跟宗政肆保持在安全距离里，以防自己又失控。
宋嫦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这人跟宗政肆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并不是宗政肆那种黑的像墨一样的颜色，微微的茶色里透出一些不经意的慌张。宋嫦用没受伤的手捏出一个字诀，快步走到了“宗政肆”的面前，手指紧紧地贴着他的额头，明光乍现。
李明曦护着颜梓佟退开，静观其变。
“宗政肆”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其实可以说，他是没有半点力量去反抗，所以只有乖乖受着。
“你……你是肆大人？”
当宋嫦手指间的光散去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可以说是极度讶异的表情。此时李明曦和颜梓佟也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宗政肆”明白了，摇了摇头，几不可见的苦笑了一下。
“你们见过那个肆了，对吧？也是，既然小嫦已经在这儿，那么就必然是见着了。我是洪荒氏族第一大祭司，肆。不是转生的宗政肆，而是大祭司，肆。”
最后这句话，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命令感，除了颜梓佟之外，李明曦和宋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在肆的话音刚落之时齐齐的单膝跪地。
“护法嫦，参见大祭司大人。”
“护法曦，参见大祭司大人。”
看着“宗政肆”那张熟悉的脸，颜梓佟的脑袋彻底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