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握手
丹增半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额头，次仁老师和眼镜大叔坐在丹增旁边，表情很凝重的看着他。
苏梓涵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搞笑。只是一个智齿冠周炎，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至于这样吗，也太夸张了。
苏梓涵走到了丹增的旁边，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苏梓涵。
“现在怎么样，牙龈很疼吗”苏梓涵问道。
“一点点，但是我有发烧”苏梓涵把他盖在额头上的手拿了下去，试了一下额头是有点低热，用体温计量了一下385，还好不是很高。
“洛绒，你用手机帮我打一下光，丹增，把嘴巴张开我看一下。”
丹增右边的牙龈边缘还是有些脓液溢出来，苏梓涵准备给他再冲洗一下，上点药。
眼镜大叔突然问道：
“苏医生，丹增这个情况明天会好吗？明天我们有一场很重要的直播，他必须要出席。”
苏梓涵看着眼镜大叔，他的相貌一看就是个汉族人，戴着眼镜很有文化的样子。难道他没有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她又不是神医，明天能不能好要看患者的康复能力，她只会尽力做医生该做的事。
今天是阖家欢聚的日子，她不但不能和林敏新一起过年，还要跑过来治疗这个小毛头。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苏梓涵，生气的对眼镜大叔说道：
“直播真的可以赚这么多钱吗？值得去牺牲健康吗？您是他的老板吧，您这样不顾员工的身体赚的钱，您用着会安心吗？”
眼镜大叔愣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苏梓涵会这样说他。苏梓涵也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反而无奈的笑了。
“苏医生，我想你是误会了。丹增直播的收入全部是属于他自己，我们公司是不拿一分。”
“是的，苏医生。李老师说的都是事实。明天直播真的很重要，不是因为直播的收入，而且因为理塘。明天是抖音平台特别的推广，对我们理塘的宣传有重大的意义”次仁老师说道。
“苏医生，我一定要参加明天的直播，这是我们理塘难得的机会”丹增也在说。
连丹增都这么说，苏梓涵应该是误会他们了。她没再说什么，开始帮丹增治疗。
“嘴巴张开，我们先和上午一样冲洗一下，不会很疼的。”丹增很配合，忍着疼痛，尽量张大嘴巴。冲洗好，苏梓涵还是决定给他打一些消炎的点滴，这样会恢复的更快些，希望不要耽误他们明天的重要直播。
当丹增看到苏梓涵拿出吊瓶来，脸上充满了恐惧，黝黑的小脸竟然有些泛白。
“是要打针吗？”丹增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刚刚不是很坚定，一定要参加明天的直播吗？现在最快治疗就只有打针了。”
“可是，打针会很疼。”
“你不是康巴汉子吗，这一点疼就忍不了啦”
“丹增，其实打针就疼那么一下，等针头固定好了后面就不疼了”次仁老师安抚道。
“洛绒，帮我把那个衣架拿过来，把这个吊瓶挂上去。”
苏梓涵准备就绪，丹增又把他的右手盖住了额头，颤抖的伸出了他的左手。丹增手背的皮肤黑，但是因为瘦，所以血管还是比较好找的。很久没有打过静脉注射的苏梓涵，幸运的一针见血。只听到丹增“嘶”的一声吸了口气，并没有躲闪的动作，他还是挺勇敢的。
盐水要一小时左右才能结束，一屋子的男人，苏梓涵一个也不熟。她走到丹增的右边帮他理了一下被子，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丹增握住了手。
“苏医生，你不要离开，握着我的手好吗？”。
苏梓涵愣了一下，很尴尬。其余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
“丹增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觉得左手凉凉的。但是我害怕，你离开，我就会死掉。”
苏梓涵想着，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小朋友当她是庸医吗，心里有些不快。
丹增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村里的一个阿妈在打吊瓶的时候，医生出去了，等医生回来后，阿妈就不在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吊瓶，我的家人也没有。村里的老人也说，打针是很危险的，如果医生不在，很有可能会死掉。”
苏梓涵知道，理塘地处高原，物资匮乏。教育和医疗一直都很落后。一个特例竟给他们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心里阴影。
但是从来没有打过吊瓶，并且对吊瓶有着这么严重心里阴影的孩子，为了能参加明天的直播，而接受这件事。在他心中这场直播应该是值得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做的。
苏梓涵这才觉得刚刚是真的误会他们了，如果只是为了一场直播的收入，无论是谁都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的。他们真的是为了宣传家乡努力着。
苏梓涵握着丹增的右手，可以感觉到手掌和指腹里都是老茧，这哪里是个19岁少年的手呀，他平时都是在做着怎样劳作呢。回头再看看他的那张小脸，有些不均匀的白斑分布在黝黑脸庞，同样是藏族人，他比身边的伙伴又黑了几个色阶。丹增没火之前一定是个苦孩子吧。
苏梓涵让洛绒装了一个暖手宝，轻压在吊瓶的输液管上，这样可以使流进血管内的药水变得温暖一些。
因为苏梓涵刚才的话，房间气氛很尴尬，大家都沉默着，安静的只能听到丹增因为鼻子不通重重的呼吸声。
李老师突然开了口
“苏医生，外地来理塘县的医生吧？理塘这么远，又是高原，苏医生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呢。”
“我是到这边援藏的，要在这里工作一年，我的原单位在上海。”
“苏医生上海来的呀，我之前也在上海工作过。”
“那您现在怎么会到理塘来工作呢。”
“这个说来话长呀，十多年前，来理塘旅游，就爱上这片高原。后来在拉萨也呆过好几年。我太爱藏区的风景和文化了，三年前有个可以到这边的文旅公司工作的机会，就毫不犹豫的过来了。今年也是我第三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估计再回去，女儿都要不认识我了。”
看到他低了头，扶了一下眼镜，镜片上有些水汽。苏梓涵很是后悔刚刚说了这么重的话。
“对不起李老师，我刚刚说了这么重的话。”
“没什么，苏医生。你是医者仁心，而且你也不了解我们的情况。现在能为患者考虑，敢于说出实话的医生也不多了。
你来理塘不久，可能还没有感觉到，理塘因为丹增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这边努力了三年，还没有丹增出现后三个月对理塘的改变大。
理塘县去年才刚刚脱贫，在高原的地区也就只有牧业、农业，工业寥寥无几。农牧业产品也因为高原物流差很难卖出去。
文旅这三年就是想通过旅游来提高理塘的经济，改善人民的生活。但海拔太高，很多旅游者，都是直接路过，甚至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留给理塘。我们建了这十几家的微型博物馆，虽说增加了一些游客，但是也是杯水车薪。
自从丹增的出现，这一切都变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县里也到处是游客，往年在冬季，游客真是屈指可数。还好，丹增是个好孩子，他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藏传佛教对于藏民的教育并不比我们这些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少。他懂的很多道理，也知道感恩，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爆红而变得不可一世。还是个淳朴善良的少年。”
“嗯嗯。。”
“怎么了丹增”
“我有点渴了。”
苏梓涵扶他坐起来，让他喝了一点温水。
“现在怎么样了，喝水时嗓子还会疼吗”
“已经好很多了。”
“昨天有在水果店看到有卖西瓜的，去帮他买一点西瓜吧。可以降火利尿，也有助于恢复。晚上帮他煮一点白米粥。”
“好的，我们现在去，晚饭苏医生要吃点什么？我们去买西瓜顺便吃晚饭，你现在要陪着丹增也不能一起去，就帮你打包带过来吧。”
“我都可以，你们吃什么就帮我带什么。”
“今天是年三十，苏医生不要客气哦。”
“没有客气，如果今天没来这里，在宿舍也是随便吃吃。”
他们一群人的离开，房间里就只剩苏梓涵和丹增。丹增还在握着她的手，真是怕死的小屁孩。
“苏医生，谢谢你。“
丹增突然说话，苏梓涵被吓了一跳，因为丹增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一直清醒着。
“李老师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带我去过成都，北京。那里很大，很多高楼，好吃的也很多。他们在那些地方的生活都是很好的。可是却愿意到这里帮助我们，我真的很感谢他们。”“李老师他们是好人，你也是一样的呀。你现在这么不舒服，还一直想着明天直播对理塘的重要性。你这么害怕打针，又这么勇敢的伸出左手。你们都是一群可爱又善良的人。”
“我不是可爱，我是康巴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