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甄嬛篇 喜轿(五)
决裂的痛像是一颗早就埋在心里的种子。chunmeiwx
太久了,久到差点忘记了还有这颗种子。
直到此刻回想起来,那颗种子才后知后觉地轰然炸开,痛彻心扉的感觉刺骨般叫人清醒。
错的一直是我。
“抱歉,抱歉”
眼泪滴滴答答顺着下颚落在鲜红的喜袍上,清晨的风吹开轿帘露出外头晴朗的天空。
我趴在小小的窗户边向外看去,只见紫禁城变得小小的,小成一颗豌豆那么大。
心里的痛慢慢地缓过来,变成了一棵小小的嫩芽。
陵容。
原来是这样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决定了要把我推出宫禁。
是我太傻,以为你嫉妒我得皇上宠爱,以为你攀附华贵妃是见利忘义。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后来关于陵容的事情在印象中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
我记得她出现在我生产胧月当日的床前,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底却是一种欣然。
当时我以为她是失了我这个劲敌,终于能往上爬的庆幸。如今想来,或许是对我能够远离宫斗旋涡的羡慕,是为我能够离开皇上而高兴
我记得她出现在清凉台发现我和允礼私情时的愕然与愤怒,对着允礼冷言冷语。
当时我以为她是嫉妒我能得到真心爱护之人,急于拆散我们。如今想来,她明明可以直接让皇上回来抓我们个现行,顷刻灭了甄氏满门,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记得她在甘露寺劝说我等待允礼不要回宫时的愠怒与克制,恨不能打下我的孩儿。
当时我以为她是恐惧我回宫与她争宠,挡了她与子女登云直上的路。如今想来,她是真的得到消息知道允礼没死,不想我后悔莫及。
只可惜,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年若非温实初告知我,陵容没有告发淳儿与费太医,还与他合力送淳儿出宫,我绝不敢利用她这点心软强行回宫。
她都能同情淳儿,为什么不能同情我呢?
她能放淳儿一条生路,为什么不能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呢?
陵容这个人,狠极、韧极,唯独有颗真的跳动的心。她没有杀我,多少次了,刀子就在她手里,她还是没有杀我。
我以为她被我吃得死死的。我稍稍一使手腕,她就焦头烂额、禁足被困。
从头到尾,失了心的原来是我。
是我不再信她,是我对她厌恶至极。当我一袭粗布僧衣看到装扮华贵的宣妃时,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被碾碎了,所以急于在她身上扳回一局。
是为了玉娆的婚事回宫吗?是为了允礼的孩子回宫吗?
大概是,我见不得自己衣衫褴褛,只能卑微地被她俯视的感觉。
难道我这一生,连陵容都比不过吗?就这一点虚荣作祟,毁掉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记忆缓缓开始变得清晰,我想起了她来永寿宫劝说我去赴招待摩格那场鸿门宴的日子。
永寿宫里静悄悄的。
自我成了甄贵人,这华丽的宫殿就成了一座冷宫。还好不是冬日里,否则生生饿死冻死也未可知。
宫里的奴才惯会拜高踩低,尤其是我这种惹怒皇上永失恩宠的,就连吃饭喝茶都得看人脸色。
此刻我还是贵人。记忆中,直到我离宫之前,陵容都还只是常在。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永寿宫里的合欢花一棵一棵被皇上下令砍去,花房的奴才做事温吞,砍了许久还没有砍完。一天一天,宛若折磨,像是在把我对允礼的爱也一点一点拉扯出来。
我坐在榻上抄写诗词,现在除了这个,我也干不了别的了。
花盆底的脚步声突然传来,小允子没有通报,看来是被免了,对方是个高位,他不敢得罪。
我这地界,连浣碧都不踏足了,还能有谁呢?
我转过身去蹲下,还没抬头就发现和心中猜测分毫不差:是陵容。
她大概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如今落魄至此,她大约心中十分痛快吧?
“宣妃娘娘吉祥。娘娘怎么有兴致来嫔妾这儿?”
她穿着光泽艳丽,绣着大雁齐飞的深紫色宫装,与我这一袭素衣对比鲜明。
她满头宝石珠翠,我却只有两支银簪玉钗点缀,几乎落到了刚进宫时的模样。
我以为她要向皇贵妃似的开口傲慢奚落,没想到她刚一开口,气息就哽咽了。
她克制地顿了一下,问道:“姐姐,你仍觉得是我害你至此吗?”
我沉默了。
我不想看见她这样高高在上地可怜我、质问我,只是坐回到榻前,继续抄我的诗词。
是谁害我都不重要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她不过是想说是我自己将自己陷于囹圄。
诛心而已。好没意思。
陵容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坐在对面的榻上,淡淡叹息一声,“果郡王死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心里被掏走了一块,心上有个大洞,鲜血淋漓、一片模糊。
我喘不上气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手中的笔也抓不住了。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如果当时不是我执意要回宫,允礼不会死的。接我回宫行册封礼的前夜,我们再次回到定情的河边。
为了回宫,我骗他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我告诉他我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他说他不介意孩子是皇上的,只要我肯,他带着我远走高飞,能逃多远是多远,短暂的相守也好过永世的别离。
可我却对他说,这世间容不下一个嬛儿,也容不下一个允礼,是我负了他。
我哭得不能自已,陵容却继续说道:“是,也是准噶尔可汗摩格害死了他,还是皇上害死了他。”
我看着她微微蹙眉,痛苦地闭上眼睛。
陵容真正的目的在此,她又要拿我当刀子了,要我杀摩格,要我杀皇上?
“允礼曾与我说过,他是中了摩格的埋伏,被困准噶尔才迟迟未归。若非摩格,我们本可以”
入宫前夜我就知道了允礼被害的真相,我一直骗自己骗陵容,说我是为了允礼报仇才执意回宫,如今想来竟如戏子般可笑。
“你曾说过,你回宫是为了给他报仇,这个仇你还报吗?”
陵容的质问让我心惊,像是逼迫我不得不解开自己的伪装,审视自己那满目疮痍的心。
这一次,允礼真的死了。
若我还记得初心,利用皇上的恩宠权势保护允礼,或是早对摩格下手,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陵容谈及要我赴宴,代替华妃给摩格一个下马威。我隐隐察觉到其中的隐雷。
这宫中无人知晓,摩格曾见过我与允礼。替陵容做此事,无异于把我自己的性命交出去。
我还有胧月与灵犀,怎么能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呢?
我先敷衍着让陵容相信我会为她做事,心里却暗暗开始筹谋,如何将皇贵妃推下水,利用摩格替自己扳回一程。
陵容竟然有些傻气,一点儿没怀疑我的虚与委蛇,默默地起身,她背过身去,我发现她发髻后面还簪着一朵旧绢花。
那仿佛是我从前可怜她进宫时无依无靠时送给她的,她怎么还戴着
“宣妃娘娘。”
我突然叫住她,欲言又止,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开口。
许是因为陵容这个念旧的性子,再小的首饰都舍不得扔,她这一戴再戴的节俭样子让我想起了从前在甄府那个用旧麻绳绑辫子的陵容。
“姐姐还是叫我妹妹吧。”
她回过头,对我笑的样子一如往昔。
一瞬间,我再没有她是宣妃的感觉了。
她只是陵容。
她仍旧是陵容。
这么多年,未改分毫。
是我变了,是我在皇上的宠爱里迷失了自己,是我在与华妃相对的胜负欲里失去了自己,是我在卑微与低落里忘记了自己,是我杀了刚入宫的甄嬛。
那些不甘屈于她之下的悲愤恍若一场暴雨,落在心里,化作湿漉漉的潮气。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她对付皇后,护着年氏,甚至把全族都被皇上屠戮的年氏保了下来。
我再次忆起了她的话,“是皇上害死了他。”
我盯着陵容,终于明白了她这些年踽踽独行所筹谋的是什么,她对我的怒似乎也全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如此。
自始至终,她进宫就是为了杀皇上。
喜轿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离开了京城。
我的眼泪也哭干了,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太过令人感慨。陵容不告诉我她要做的事是对的,说了我也不会信,也许还早把她害死了。
偏偏是她这样的人,什么都谨慎地闷在心里,把所有的目的和愿景都化作行动,方能在后宫之中生存下去。
可那里太黑了,太丑恶了。陵容这样闻得到腐肉臭味,看得见恶疮流脓的人身处其中,过得该是什么日子啊
我惊叹她的清醒,却又悲叹她的清醒。
太痛苦了。太煎熬了。
隐秘而坚韧,她才是真正的刺客啊。
一出雁鸣关。
安营扎寨休憩。
我一个人坐在营帐里,外头只有两个只会说准噶尔语的侍女。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漫上心头。
此处干燥风大,一路过来,我手上脸上的皮肤都皴得裂开了。
摩格耀武扬威地把我抬到这儿,却对我不闻不问,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害怕。
袖子里藏的匕首是藏在轿子隔板里的,皇上下此决定时,便做好了让我自我了断的准备。
我从无第二条路。
外头风声极大,我一个人悠悠站到帐前,透过缝隙打量着看向外头。
一个人影闪过,虽穿着准噶尔的服饰,脸上也贴着胡子,可那身形未免与允礼太过相似了。
我忍不住躲在帐子后面,轻轻捻开一条大缝,想要看个清楚。
风沙一起,恍然迷了眼睛,我想赶紧把眼睛里的沙子擦出来,却更加睁不开了。眼泪将眼睛糊住,将沙子冲出来,才略略好受了一些。
不见了。
我心中惴惴不安,心底漫起无限怀疑,刚刚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看见了允礼?
两个侍女狐疑地转过身看向我,眼神似乎在问我有什么吩咐。
只是我们彼此语言不通,我的吩咐她们也未必听得懂。
正在我无奈一笑时,她们二人突然像是没了魂儿一般,腿软地倒下来,卧在地上。
面前是装扮成准噶尔人的允礼!真的是他!他没死!
“嬛儿,快进去!”
他将我推入帘帐,我压抑不住心头涌起的欢欣用力抱住他,“允礼”
泪水汩汩而下,一会儿就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你怎么在这儿?京城皆说你被摩格所杀。”
允礼低头蹙眉,胸口仿佛有一腔悲愤,“刺杀我的不是什么准噶尔人,而是皇兄手下的血滴子。其中有几人,上次我到访滇藏一带时就跟着了。幸好嬛儿你及时折返回京,否则那时就被皇兄发现了。血滴子怕无法复命,佯称我死了,实则我被牧民所救捡回一条命。”
我一点儿不意外皇上做出此等心狠手辣之事。
屠杀手足?呵,他囚禁陷害的手足还少吗?
“我们跑吧!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
允礼突然的提议让我一愣,仿佛我一直渴望的自由,渴望的双宿双飞唾手可得。
我不禁退了一步,颤抖着摇了摇头。
“允礼,我是和亲王妃。这次和回宫不一样,我身上背负着边境安宁,背负着家国声誉,背负着甄氏满门。”
允礼难以置信地松开我的手,眼神中是难忍的屈辱,“难道你真要嫁给那个莽夫!”
“不,不是。如果此刻我逃了,摩格再次压境怎么办?”
允礼抓着我的手,对我说道:“嬛儿!这天下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只是一个女子,如何担得起这山河重任呢!”
我看着他,第一次有些不认识他。
怎么无关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纵使我并非男子,可这天下里原就有一半是女子。
“皇兄要对你我赶尽杀绝,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逃出去,我们就自由了。”
我突然恐惧地将手从他的手心抽出,父亲从小教我读的那些道理历历在目。
难道在他眼中,我甄嬛是一个只知吟风弄月的女子吗?我亦读经纶典籍,亦晓史书国策。
“不,我要杀了摩格。”
不是为了允礼,也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甄嬛。
他不敢想,我敢。
《孟子》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允礼悲哀地看着我,眼眶中盈满泪水,他无奈地叹息道:“嬛儿。我陪你。风花雪月我陪你。杀神杀佛我也陪你。”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清风明月,自在随心。
曾经自在逍遥的十七爷是我的渴望,他给了困在深宫里的我一点点风一样的轻松和懈怠。此刻,我才明白我爱的是什么,我爱的是他那从来不负重的,飘飘然的样子。
他就像江上一叶扁舟,随水流而动,缓行也罢,疾驰也罢,静止也罢,倾覆也罢,他就是这样自在的,也毫不在意。
而我,就是他的水流。
我再一次抱住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地抱住他。
“嬛儿,入夜时分,我再寻你。杀了摩格,我们一起走。”
我郑重点了点头,揪着他衣服的手也不禁加重了力道。
雁鸣关的夜比紫禁城晚许多。
漆黑的天空仿佛离人很近,那轮圆月也近,漫天繁星也近。我坐在帐中,手持着那柄匕首,等着允礼来。
我是准噶尔王妃,若我求见摩格,轻易便能接近他。
外头的水鸟发出孤单的鸣叫,听着凄惨瘆人,天已经黑了许久,允礼怎么还没有来寻我?
盘算思量片刻,我怕他又冲动地做了傻事,为了护着我一个人去刺杀摩格。
我掀开帘帐,外头两个侍女因为午后“昏睡”被罚了,见到我有些胆怯,只是默默低着头,我什么都没有说,攥紧袍子里掩藏的匕首,自顾自地朝着摩格的大帐而去。
她们二人怯懦地跟上来,我转身怒斥道:“退下!”
虽然语言不通,但她们完全听懂了我的威严,乖乖地停在原地,一步也不敢上前。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狂跳却仍旧镇定地一步一步朝着大帐而去。
走到帐外,我一眼就从巡视的侍卫中发现了允礼,他看见我也有几分错愕,看来,他是真的打算瞒着我自己动手。
他总是这样自作主张的,若无周详计划,又无见机行事之能,不如我们好商好量配合而为。他哪里知道,他一人独逞英雄,这未必是在帮我们
我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款步进去,看到了正在案桌前吃羊腿的摩格。
“马奶酒,喝不喝?”
他豪爽地举起一旁装酒的皮袋子,看上去不拘小节,像个山匪。
我默默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他的身旁,学着一旁侍女的样子蹲坐下来。
见他有些看不起我这文绉绉的样子,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皮袋子,像在九州清晏的宴席上似的,为他斟酒。
只是他喝酒用海碗,真是海量。
灌醉他就好,灌醉了好下手,我心想着,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王妃果然体贴,难怪大清皇帝如此舍不得你。本汗说过,聪明的女人,同时具有美貌,本汗也喜欢!”
说罢他放声大笑,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的接近。
我赶紧扯出一个微笑,继续为他斟酒。突然他一手揽过我的脖颈,吓得我惊呼出声。
一旁的侍女极其懂眼色的匆匆退了出去,摩格则是醉眼朦胧地看着我,“你们大清皇帝不懂,人马算什么,财帛算什么,唯有美女才可解千愁!”
皇上不是不懂,呵,他是都要,以至于不缺我一个了。
我见他靠近,忍着胸中的悲愤与屈辱,作势配合,他果然毫无防备,对着我猛压下来。
就是这时候!
我抽出匕首往他胸口一刺,允礼也在这时候突然单枪匹马闯进来。
太轻了!
第一次用匕首扎人,仿佛只是划破了皮肉,根本没有伤到内里分毫,我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摩格暴怒而起,拿起身旁的弯刀就要砍我,允礼一个健步上前用刀挡下,我才得以从空隙中逃脱。
“嬛儿,不要管我,快跑!出了帐子往北二十步就有一匹快马,你骑上它快逃命吧!”
允礼一步踏上桌案一跃而下,冲摩格杀去,我站在帘帐旁,忍着泪摇了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他们二人扭打成一团,外头的侍卫也匆忙地赶来,我看到那个懂汉话的随从,对他说道:“可汗与勇士比武,胜者赏良驹一匹,里头正打着呢。其余人想与可汗比武,要等前边人输了方可进去。”
侍卫们听罢并没有起疑,反而高兴地起哄,在外头击刀相贺。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到帐内,只见摩格压制着允礼,在他胸口杀了好几刀。
“嬛儿!”
允礼钳制住了摩格,两个人弯刀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都无法动弹,我赶紧拾起地上那把匕首,再一次冲着摩格刺去。
这一次,我用尽全身力气,感觉到那匕首一点点扎入他结实的后背,血没有流出来,那感觉就像是将一把极薄的砍刀刺入厚实的瓜里。
摩格显然虚了,手上制约允礼的力气也轻了,允礼猛地将他一推,摩格扎着那柄匕首直直仰躺在地,瞳孔睁大,口中吐出血来。
他死了,就算现在没死,马上也会死的。
我慌乱地抓住允礼的手,才发现他身上新伤旧伤都在流血。
“嬛儿,快走。”
“不,你带我走。你带我走。”
我哭着哀求他,拉着他的臂膀不愿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儿。
允礼喷出一口鲜血来,用带血的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他突然站起来,撕下一卷衣衫将弯刀绑在手上,“一会儿出去,你快去牵马,我断后,立刻就到。”
我抹去眼泪,信任地对他点了点头,佯装无事的对外头的人说道:“勇士战胜摩格,命本王妃牵马来!”
侍卫们都惊呆了,一边欢呼一边高喊着我听不懂的准噶尔语,大抵是在为勇敢者唱赞歌。
我快步牵马而来,允礼则是举着刀耀武扬威地走出来,骑到马上。
众人见到他身上的伤不禁狐疑,允礼一把将我拉上马背,一刀划过,砍伤一片。
“驾!”
侍卫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摩格遇刺,叫喊着追过来。
天色漆黑,远处的雁鸣关只有零星灯火,就像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回家!嬛儿,我们回家!”
我抓着他满是鲜血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允礼,我是你的妻子。今生今世,永远都是你唯一的妻子。”
“咻咻咻——”
耳边划过箭飞来的声音,后面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追杀的人太多了。
“唔——”
允礼挂在我的身上,箭刺穿他的身体抵在我的背上,我拉着他的臂膀,继续向前飞驰。
雁鸣关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允礼你等一等,就要到家了。
突然,我抓不住允礼的手了,他整个人侧着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不!”
马儿还在继续向前,我扯着缰绳猛喊着“吁——”,它才缓缓停下。
我一跃从马上跳下来,哭喊着“允礼”,一路奔回。月色下,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
“允礼!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们回家。”
那么近,还有不到五里路,就要到了。
我哭着抱住他的尸体,才发现他身中十几支箭,早就不行了,若不是为了护着我,他未必能支撑到现在。
身后追杀的准噶尔人嚣张而来,“咻咻咻”的箭声仍旧未停,我抱着允礼,我跑不动了。
“你一个人在关外,太寂寞了。嬛儿陪你。这一次,我陪你。”
一支箭扎进身体,我竟然感觉不到疼,只是望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允礼,心中汹涌。
又一支箭,我保护似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允礼,拉起他的手捧住我的脸,一口血吐在他身上。
“你带我走。”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