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夜晚,整个居民区在断电后陷入黑暗,偶有微弱的蜡烛光也穿不出窗。
宵禁时间已到,一队巡逻的人从街道过去,他们带着夜视仪例行检查,在楼前停下片刻,确认没有异常,转身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个身影就从后面的楼门里闪出,没入黑暗。
左生走在路上,整个三区都断电了,可见视野非常窄,他被迫走得很慢。
冷笑一声,徐和吹得什么风力发电,也不过如此,还不是一样拮据。
一路往北,是一片破落的筒子楼,在三区的角落里,是三区因利特人聚集的地方。
一路上左生都在躲避巡逻士兵,往这里靠近时,巡逻队出现的频率却少了,躲过最后一个监控,闪进一个巷口。
这里全都是死角,监控拍不到。
左生警惕起来,被巡逻队抓到顶多是教育一顿写两万字反省检查,在这就不一样了,他是来偷东西的。
左右环顾了一圈,撬开一个窗户锁,纵身一攀翻了进去,翻过窗,他没有落在地上,感觉脚下是软的。
左生本能停止不动,竖耳听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掏出手电筒,只见眼前货箱等物体堆叠,占满大半个房间,而他正落在几条棉被上。
看来运气不算差,居然好巧不巧找到了仓库。
团体聚集的地方,大多会囤积物资,选定一个地方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维持进来时蹲着的姿势,左生捻了一把脚下的棉被,有落灰。
轻手轻脚下去,他不担心会被发现脚印,私下里争物资这种事太常见了,丢点东西不会大动干戈闹到政府那。
他迅速把这里翻了一遍,只是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什么特别。
这不应该,许多因利特人为了便宜行事,都会戴假瞳掩盖身份,一定会有储备。
于是他看向门的方向,关上手电筒,脚步极轻走过去,掀开袖子,熟练地把缠在手腕上的铁丝环抽下来,掰直,插/进锁眼,左右微转,只听锁眼里极微弱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左生抽出铁丝,重新缠回手腕,按上门把,贴在门上听,后面仍然没有动静,几秒过后,他才往下按,把门推开。
门的后面是一个台阶,通往地下,左边是墙,右边是一扇门,门上有窗户可以看见,门后是走廊,走廊两边有很多门,应该是住人的。
目光重新移回到眼前的台阶,深不见底,像一个幽黑的洞口。
停顿片刻,左生抬脚迈了下去。
刚刚的仓库和走廊还能借一点外面的月光,下了台阶则不同,视野里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共9阶。
左生在墙边站了一会,打开手电,眼前是扇门,他用老办法迅速撬开,推门进去,门后有一些简陋的家具,他立马关上灯光。
不对,这里有人!
几乎是同一瞬,一只手从背后抓他的脖子,锋利的指甲擦过后颈,左生原地一个转身,感觉脖子后传来刺痛。
没做停留,他立马往门外跑,身后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脚去踢他下盘,左生顺势反抓对方的手臂,大力一甩把他甩出去,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和碎裂声,那人好像砸在了玻璃茶几上,在地上呻/吟。
左生转身就走,又顿时僵住,冰凉的金属触感抵在他眉心,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道:“别动。”
左生当即停下全部动作,顶在他脑袋上的是把枪。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黑暗里,那把枪的主人指着他,转了个弯,左生被迫跟着枪口转,转到背对门口的方向。
啪地一下,头顶的灯亮了,正对左生,无比刺眼,左生被晃得眼前重影,下意识闭眼,然后才缓缓看清东西。
拿枪指着他的,是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枪口从他脑袋上松开一部分,女人指着他,后退,坐到沙发上。
“到别人家里做客,戴着帽子可不礼貌。”
左生闻言,抬手拉下了帽子和口罩。
女人嘴里叼着一只烟,脸上有一道疤,单眼皮遮住半个瞳孔,把凶狠暴露得一览无余。
看见他,似乎讶异了一下:“哦?同族,我在三区没见过你。”
地上躺在碎玻璃片里的那人挣扎起身,狼狈地站到女人面前:“夫人。”
“夫人”是三区因利特人的头目,整个三区聚集的因利特人都受她庇佑。
左生与她对视:“我是从西南方基地来的。”
夫人嘴里的烟拿下来,吐出一口烟雾:“沦陷地来的,可怜孩子。”出于某种怜悯,夫人放下了枪:“你来这里干什么?”
左生坦白:“我想要一双假瞳,夫人。”
“假瞳可不好搞,我凭什么给你?”
左生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不然他怎么会选择偷,一偷就偷到老大的房间,这运气也是够可以的。
“您想要什么?”他道。
夫人指尖抖了抖指尖烟灰:“你身手不错。我不能把假瞳给外人,除非你是我的人,加入我们,你要的东西就能给你。”
同盟军士兵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参与任何团体组织。
左生想了一下:“还有其他交换条件吗?”
夫人诧异:“小子,在三区除了我这里,没地方能找到你要的东西,你要假瞳是为了隐藏身份,而我能保护你,你确定不接受?”
左生看着她,道:“谢谢您,但我不喜欢被人管。”
夫人笑了:“有点意思,跟我那叛逆的儿子有点像,要是他还活着,大概也有你这么大了。看在你从沦陷地逃过来的份上,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你走吧。”
不知道是因为可怜他还是什么,左生转过身的时候,夫人开口给了句忠告:“没有组织庇护,以后在三区小心点,现在可不太平。”
左生脚步一顿:“为什么?难道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要拉帮结派吗?”
夫人重新点燃一根烟:“那是其他人。昨晚服务中心的□□听说了吗,死了三个人。”
左生瞳孔放大:“死人了?”
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
夫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都是因利特人。”
烟在夫人指尖燃烧,飘散在空中,夫人道:“没人在意我们的死活,不然我的儿子也不会死。”
夫人捻灭了燃烧殆尽的烟蒂:“考虑好了吗?”
左生眼睛向下,眼睫遮住了目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再次抬眼:“那三人是您的人,不还是死了吗。”
这句话,表示他对夫人并不认可,从一个头领的角度来说,不信任的人不能留。果然,夫人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谢。”
夫人旁边的男人为他打开了门锁,左生离开了这栋楼。
左生重新戴上连帽衫,三区的门路断了,再想动手就要去其他区域,但他要怎么避开徐和在其他区域活动呢?
这时,正面的方向传来窸窣的沙沙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停下脚步,隐入墙角的黑暗里。
不多时,前方就有人的脚步声,借着月光,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在路口东张西望。
也是来偷东西的?
黑衣人左右看了一圈,然后往这边的方向来,左生往后退后背贴上墙,把自己藏地更深一点。不过这人偷什么,与他无关,他不想掺和。
这个墙角很适合藏人,完美避开月光,黑得一塌糊涂,就算黑衣人从这过也不会发现他……
还没在心里想完,黑衣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四眼相对,面面相觑。
哪里不好走,非想要爬墙。
不等黑衣人反应,左生率先动手,劈掌作势打晕他,手掌没劈到他的脑袋,忽然一道银光晃了他的眼。
黑衣人手上有刀!
刀刃反光的瞬间,黑衣人举刀刺来,左生还没落下的掌刀立即闪回来,身体一侧,两手抓住他手腕,用力猛地一推,腕关节咔嚓一声错位,黑衣人吃痛失力,抓住这个时机,左生一把抢下他的匕首,手肘用力一顶,把他制服在墙角。
这人的身手太次了,不像练过的样子。
匕首抵在黑衣人喉咙前,黑衣人登时不敢动,立马投降:“等等!自己人,自己人。”
声音听起来非常耳熟,左生动作停下,匕首刀尖反手一划,割破他套头的面罩,他手法很巧,极为迅速的一下,利落割开面罩,却没伤到黑衣人分毫。
黑衣人稀松的前额亮得反月亮的光,同时也借着这点月光,左生认出了他的脸,居然是那天在研究院给他检查的研究员。
不同的是,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没那么靠后的发际线,看来那天是假发,难怪徐和叫他老秃子。
左生松开他:“你怎么在这?”
刀尖挪开,研究员惊魂未定,腿有点软:“我来看我女儿。”
“你来这里看女儿?”
研究员喘了两口气,喉咙咽了咽:“我也是因利特人。你呢,来这里干什么?”
左生也没瞒他:“偷假瞳。”
“偷东西?野啊小子,不怕受处分?”
左生收了刀刃,但没松开他,胳膊肘依然按住他让他不能动弹:“你不也是,偷偷摸摸。”
“我跟你可不一样,老爸看女儿,合情合理。”研究员胸膛都直了。
左生则不以为然:“合情合理?”他笑了一声:“半夜穿成这样,还戴了个头套,偷小孩还差不多。”
研究员一时语塞,哽了一下:“我这是事出有因好吧。我本来就住在这里,后来为联盟做事,被驱逐了,才迫不得已。”
左生:“你为联盟做事,为什么会被驱逐?”
研究员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三区因利特人的头领是个叫夫人的中年女人,她恨同盟军,三区的因利特人都不允许和政府有联系。”
左生想起刚刚见夫人时,她好像的确不信任政府,他问:“为什么?”
研究员:“我说,你能先放开我吗?”
左生松了胳膊,研究员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顺:“夫人的儿子是被同盟军开枪打死的。”
“像昨晚的动乱?”
研究员摇头:“不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我们刚到东方港,还没被安排住处,夫人的儿子和一个士兵发生口角,那个士兵见他是因利特人,一时冲动开枪打死了他。这在当时不是什么稀罕事,刚发丧尸病毒的那几年,乱得厉害,每天都有人死。”
左生陷入沉默。因利特人现在只剩不到五分之一,其中只有一半死于病毒,剩下的都是被其他民族的同胞杀死的,直到后来联盟成立建立了保护法才好一点,但法令是法令,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是不会管。
研究员道:“迟早要死完的。”
左生低头,幸好他穿的是便衣不是制服,夫人要是知道放了个同盟军,肯定会追出来杀了他给儿子报仇。
短暂的庆幸过后,他对研究员道:“你不为联盟做事,不就能天天见你女儿了吗。”
研究员垂下眼,喃喃:“总有人要赎罪的。”
说完,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左生,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偷成功吧?跟我走吧,你想隐藏身份,找我就是了。”
“你能搞到?”
听到这句,研究员自信地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有发现我是因利特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