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章 寒梦花露
“听说他不仅天赋过人，声望也极高，在汤国极其有名，是将军少有认可的人之一。”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听见于江青这个名字，姒缘就有了一点印象，这人连魔族人泰达玉都知道，可见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她方才一时没想起来，才差点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忘了这个世界有诸多可能。
“既然你知道这是阵盘，有什么话我们便在这里一次性说清楚吧？什么叫你命不久矣？你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吗？”
平凡的脸上不带一分可以揣测情绪的小动作，寡淡如水不见一丝起伏的声音，让高远有些捉摸不定她的态度。
摸了摸鼻子，高远尽量放柔声音开口：“实不相瞒，在下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想必二位也看出来了，在下身上有污秽之气。”
“不仅蚕食着在下的生机，还吞噬着在下的天赋，让在下的每一次言灵都痛苦万分，疼痛难忍，日日夜夜不得安睡。”
听见此话，姒缘不禁点了点头，魔气确实会蚕食生机，还会霸道的驱赶灵气，所以魔族人生活的大陆都乌烟瘴气，看不见几丝生气。
魔气天生如此，就像蚊子天生吸血让人讨厌一样，魔族人和魔兽也天生大多残暴，会虐杀猎物，享受猎物在手里拼命挣扎却生机慢慢消散的快感。
大多数魔族家族从小的教育便是不管日后招惹了什么人，遇见什么事，只要一有机会，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哪怕是个大家族，也要屠尽满门，不能给对方留下一丝死灰复燃重新报复的机会。
残忍程度非常人能及，要不是他们需要信仰之力，迷宫秘境的幸存者怕是会十不存一，姒缘不禁感慨一番自己的好运。
“不仅是在下，陆家军一千多人也跟在下有着一样的症状。这个污秽之气，是在下跟着将军攻打离国雪灭军队染上的，那是一个瘴气密布的沼泽，翻过沼泽便能抵达离国冰雪覆盖的边境。”
“在下实力强大，还可以抵御一阵子，但将军手下那么多兵，最弱的可能坚持不过七天。他们每一位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果有一人因为这污秽之气出事，在下会日日活在愧疚中，惶惶不可终日，实力也会下降……”
“因为他们都是相信在下的话才去往那片沼泽，在下曾经算出大吉之卦，那些士兵都是因为信任在下，才……”高远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是在下不好！世人都说在下算无遗策，可在下连一千名士兵的命都算不出来。”
“大吉之卦，怎么能出人命呢……？”他捂着脸，泪水悄然滑过指尖，落进茶杯里，缓缓晕开。
一张手巾出现在眼前，高远接过手巾，借着遮掩的角度不着痕迹的抹眼泪时指甲戳进眼睛里，顿时他哭得更伤心更情真意切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抿了抿唇，姒缘干巴巴的安慰，“他们又不是没救了，你哭什么？”
“可是二位并不相信在下，在下除了那一卦，从来没有算错过。二位有实力帮在下解决当前的困境……只要二位肯帮忙，在下不仅可以帮二位解决身份问题，还可以助二位成名，得信仰之力。”高远声音诚恳，极具诚意。
“我们也没说不帮忙啊？你在担心什么？”姒缘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他是真的把那些士兵当成家人了吧？
试想一下，要是蜂大他们出事了，她估计也会伤心难过吃不下饭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崽啊，这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高远的心情，点了点头：“明日我就跟你回府看看，成吧？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的病我可以治，其他人的我可不确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高远擦干净眼泪，微微笑着说：“没关系，不管二位只能治好在下一人，还是那一千多名背井离乡风餐露宿的士兵，在下之前给的那些承诺，都会一一实现，绝不敢有半分欺骗。”
“既然如此，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吧？有什么明天早上再来。”打了一个哈欠，姒缘有些困倦的撵人，在言灵大陆使用灵气，哪怕只是维持一个阵盘，都累得不行。
要知道，她可是合体期的高手啊，怎么会连一个炼气期的阵盘都维持不了，虽然她大部分灵力都用来维持人形了……但不得不说这个言灵大陆，也是个怪地方。
还是风华大陆好，想回家……想蜂崽崽。
看出她满脸困倦之意，高远微微弓着身子，拱了拱手，满怀歉意的说：“是在下的过错，深夜叨扰，在下这就离去。”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哎，等等，”忽然想起来什么，姒缘连忙喊住他，“我能问一下你，你算出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卦象，具体是怎么落到我们二人身上吗？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
“这……”高远张了张嘴，紧跟着又闭上，有些迟疑的顿了顿，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不仅算出来你们是异界之人，还算出来，你……不是人。”
“什么？！”这回轮到姒缘震惊了，各种心思翻涌，这个高远，这么厉害？
“在下的卦象显示，你是天降异星，并且给了在下一个似鸟非鸟，似蛇非蛇的卦象，总之……不是人。”
挠了挠头，高远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想着会不会是这人身份特殊，和他算的其他人都不同，又或者这个卦象应该是暗含着什么深意，而不是说她不是人。
姒缘嘴角抽了抽，有几分无语的想着，好像他算得也不是很准，至少她的灵魂，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她不是人呢？
“噗嗤！”
一直在一旁安静看戏的冷清骤然笑出声音，有些戏谑的说：“你这人算得挺准的。”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姒缘一眼，好看的眉头微挑，淡红的薄唇蠕动，似乎在说：是吧？小虫子。
姒缘不说话了。
世界上所有的种族都有一个观念，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也不想站在灵兽的立场办事的，可她现在确确实实是一条虫。
“吱呀！”
见二人沉默不语，高远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脚步轻轻的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出门后他身体倚在另一个房间的门前，拍着胸膛微微喘气，幸好幸好，她答应了。
不枉他那么费力的戳眼珠子，他的眼睛现在还红通通的，像被打哭了的受气包。
房间里，冷清袖手一挥，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软榻，长度刚好够他竖着躺直。
紧接着他又拿出来前些日子打猎得来的动物尸体，不知道用什么手法保存的，尸体摆在地上，血液还未凝固，看起来就像刚杀的一样。
他拎着个野兔，来到姒缘面前：“小虫子，会做吃的吗？”
望着地上的野兔，血淋淋的尸体，姒缘纳闷的说：“客栈一楼不是有饭吗？你怎么不下去吃？”
由于要谈事情，高远方才吩咐了店小二不要送饭菜和热汤上来，有需要他们得自己下楼问。
冷清淡淡的声音响起：“爷想吃烤兔。”
说着拿出一个玉瓶放在她面前，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灵液，隔着瓶子都能感受得到灵气浓郁逼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姒缘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有几分哀怨，就像是跟兔子有仇一样。
她有些疑惑，不过没有说什么，收好玉瓶，起身把兔子捡起拿在手上，烤兔烤肉也就架个火的事，根本不用什么心神。
但是客栈的房子是用木头搭建的，在房间纵火，即便有灵力控制，始终不方便。
她透过窗抬头望了望天色，已经很晚了，孩童的打闹声早已经淡去，百姓们都回家休息了。
回过头看了看他眼下的乌青，柔声询问：“你有办法控火吗？不让它烧着脚底下的木板。”
闻言冷清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开口说：“那是寒梦花露，喝下去可以洗涤身体里的杂质。”
顿了顿，他又说：“你身体里丹毒太多，若是不及时处理，修炼速度变缓慢不说，还会留下难以去除的沉珂。刚好现在还有阵法隔绝窥探的视线，你把它喝了吧。”
“寒梦花露？”看着重新拿出来的玉瓶，姒缘惊讶的开口，这东西有多昂贵自然不必多说，比她混沌世界中那几株当传家宝的灵植也不遑多让。
就为了烤一个兔子，他就把这么珍贵的天材异宝给了她。
姒缘连忙摆摆手，摇头拒绝道：“你随便给一些你看不上眼的灵器，或是丹药给我都行，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对方给予她这么贵重的寒梦花露，她却没有同等价值的东西赠回，烤个兔子也就分分钟的事情，等于她白拿了人家的东西，这……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吖！
话到最后，姒缘已经把寒梦花露塞回到他的手中，郑重的说：“爷，真的太珍贵了，我受之有愧。”
没想到冷清板着脸，一脸不悦的把寒梦花露扔到一边，玉瓶咕噜咕噜滚在地上，差点摔碎的撞击声让姒缘的心跟着狠狠抽痛了一瞬。
“爷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把它扔了就是。”
颤颤巍巍的伸手将玉瓶捡起来，姒缘小心的在身前的青衫上擦去沾上的灰尘，宝贝似的将玉瓶拽在手里，嘴里乐呵不住道谢：“谢谢爷！谢谢爷！爷你真是个大好人！”
“既然你不扔，就快点喝了。没了极品寒梦花冰髓，寒梦花露过不了多久便会像水一样无用。”冷清瞥了她一眼，双手环胸轻哼道。
听他这么说，姒缘也不敢再耽搁，拔开玉瓶的瓶塞，直接把寒梦花露全部倒进嘴里吞吃入腹，喝完舌头更是伸进里面连瓶边沾上的一滴也不放过。
寒梦花露入口就像水一般清凉，口感微甜带着花的清香，喝下去后瞬间一股凛冽的寒意汇聚小腹，像在肚子上放了一大块冰一样，冷嗖嗖的。
紧接着寒意四处涌动游走在像蜘蛛网一样的经脉中，所过之处带来阵阵冰凉，一下子又变成了热意，从冷到热只是瞬间便完成了转换。
姒缘全身通红冒汗不止，身体忽冷忽热，像有万千蚂蚁钻进身体里啃食血肉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难忍至极，她咬着唇，闷哼声从牙齿缝溢出。
丝丝肉眼可见的黑色物质从她的皮肤中挤出来，像挤黑头一样的顺畅，皮肤针扎一般的痛意，和身体里密密麻麻的痛痒，让她险些惨叫出声。
望着她痛苦难耐的神色，冷清脸上的高冷再绷不住，有些动容说道：“痛就叫出来吧，没必要忍着。”
可现在姒缘哪里听得见他的话，心神全部在身体的疼痛中，咬着的嘴唇变了形，鲜血从斜起凹陷的弧度渗出，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冷清于心不忍的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明月。
今晚的月光清冷素雅，美丽迷人的淡色光辉洒在房屋上，星星半点不及，黯然失色的躲进云里，不敢闪耀。
……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颤抖的人儿渐渐平缓了下来，躺在地板上半天没有动静。
“虫子……”冷清回过身，看向全身糊满黑色淤泥状杂质的她，声音有些发颤，“……如何了？”
已经被折腾的没了脾气的某虫子有气无力的说：“挺好的，感觉现在身体轻盈得风一吹便能飞起来。”
听见她鲜活的声音，冷清忍不住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力气站起来吗？需要爷丢你去湖里不？”
听见这话，姒缘“蹭”的一下爬起来，抹了一把黑漆漆满是脏污的脸，咧嘴露出大白牙：“不必了爷，我现在就去洗漱。”
说着抬起脚进入隔间，手中灵气涌动，瞬间隔间内用来洗浴的木桶中灌满了温水。
把身上的青衫脱下放在一边，姒缘想着待会再洗，头微微偏着靠在木桶上，心神沉入身体，感受到经脉和丹田内的杂质全部被排了出去，忍不住舒慰的叹了口气。
这寒梦花露真是个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