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酸儿辣女

    邑小眉的肚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镇上的人都说圆溜溜的，肯定是个男孩。马老太听到这样的猜测，心里很高兴。她相信这么多过来人的眼光肯定错不了。看到邑小眉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去服装厂上班，也心疼。虽然分了家，马巨源常年在外，马大福也要外出干活，中午这一餐就马老太一个人。以前邑小眉都是带了饭到厂里的蒸箱上热一热。如今马老太想着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吃隔夜饭，所以自告奋勇要给邑小眉做饭。　　既然是特意为孙子做的饭，当然不能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样将就，得花点心思才说得过去。于是，清泉镇上的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马老太挎着篮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菜市场。她在菜市场逛一圈，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哎呀，这菜我儿媳妇不喜欢吃。我得买点鱼，我媳妇就喜欢吃鱼，跟猫似的。”

    到了颜和平的鱼摊前面，总会说：“颜老师，帮忙挑一条新鲜一点的鱼。一定要新鲜的，半死不活的味道全不对了，我媳妇那张嘴啊，刁着呢！”

    颜和平好说话，总是笑着说：“放心，我这里的鱼都早上刚拿的，新鲜着呢。”

    给她秤了鱼，问她要不要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要杀的，你们弄得精细，不像我毛手毛脚的，上次买回去自己杀的，结果把鱼胆弄破了，苦得不得了。我们家小眉一口没吃，一条鱼就这么浪费了。”

    小周帮她杀了鱼，看着她离开，免不了总要抱怨几句：“一会儿说要新鲜的，一会儿又要杀了回去，这不自相矛盾吗？口味真要这么刁，就应该在下锅之前杀。”

    颜和平说：“她就是想让人看看她照顾儿媳妇很尽心，她说着你听着，和她计较干什么？”

    小周说：“小眉是惊尘的姐姐，我是替她抱不平。菜没吃到几口，名声倒在外面了。她不买的菜都是儿媳妇不喜欢吃的，多花了钱也是因为儿媳妇口味刁钻，我要是小眉知道她天天在菜市场这么宣扬自己，肯定要气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管那么多干嘛？”

    邑小眉知道自己口味刁钻还是从厂里刘姐那知道的。　　那天到了午饭时间，她推着自行车正要回家吃饭，正好遇到了刘姐。刘姐一看到她就眯着眼睛笑：“回去吃饭去？”

    “是啊。”

    “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婆婆每天想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我就没修到这样的好婆婆。”

    好吃的？邑小眉心想，那要看怎么定义了。婆婆做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她喜欢吃辣的，可婆婆坚信酸儿辣女，什么菜里面都要放点醋，好像只要吃够了酸味，她肚子里铁定能生出一个男孩来。可再不合胃口，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心，要不然自己只能吃隔夜饭。这么一想，邑小眉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刘姐见她笑笑不说话，倒打开了话匣子：“你们虽然分了家，但你婆婆还能这样照料着你，真是很不容易。哪像我婆婆啊，虽然住在一起，跟慈溪太后一般，什么活都不干，每天的饭还得我回去做，菜也要我去买。你说我们七点半上班，早上起来又要做早饭，又要料理孩子上学，哪还有时间买菜啊。可她愣是不体谅你，说多了反而是我的不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邑小眉说：“我倒觉得凡事有两面，虽然自己买菜辛苦了一些，可毕竟可以选自己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买什么，也是很不错。”

    刘姐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天底下有几个能像你婆婆那样了解你的口味的。”

    邑小眉承认婆婆这几天为了给她做饭一大早跑菜市场很辛苦，但要说了解她的口味她是不承认的。她已经为难她的口味很久了。她苦着脸笑了笑。　　刘姐说：“今天早上我去菜市场的时候还碰到你婆婆了，我原本劝她买一条草鱼。我知道一种草鱼的做饭，很好吃的，可她说你不喜欢吃草鱼。”

    “我不喜欢吃草鱼？”

    邑小眉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喜好。　　刘姐说：“对啊。我听你婆婆介绍，你的口味够刁的，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啊？”

    “可……可能是吧。”

    她骑上了自行车，回到家中。　　马老太坐在新盖的房子门口，场院上坐了一圈老太太，马老太一见到邑小眉，立刻站了起来：“不和你们聊了，吃饭的回来了。”

    其他几个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邑小眉：“小眉真有福气啊，你婆婆天天变着法的给你做好吃的。”

    邑小眉对这变着法儿只能保留意见，敷衍着笑了笑，进了屋。　　菜端上来，一个大大的鱼头，烧了豆腐，可惜鱼头烧碎了，豆腐也变成了豆腐渣。关键这汤还是棕色的。她猜想肯定又放醋了。炒青菜，菜叶子都烧黄了。　　马老太说：“我听说这鱼头要用小火熬上两个钟头才能入味，我放在煤炉上煮了整整两个钟头，你尝尝。”

    邑小眉尝了一口，酸酸的，：“怎么是酸的啊？”

    “我放了点醋。”

    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就这酸味，怎么可能是一点醋？邑小眉没了胃口。　　马老太看她只吃饭，心里不大高兴：“你多吃一点菜啊，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吃。”

    “我知道。”

    “知道还不多吃点？你看看，人家怀孕都能胖个几十斤，我看你和没怀的时候差不多。”

    邑小眉觉得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应该表明态度了，自己委屈一点没关系，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啊。　　“妈，以后这菜里能不能不要放醋？”

    “酸儿辣女，多吃酸的对你有好处。我怀巨源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

    马老太笑呵呵地说。　　邑小眉一看此路不同，只得另寻小道：“明天开始我不回来吃饭了。”

    “为什么呀？”

    马老太一脸不可思议。　　“厂里忙，跑来跑去太浪费时间了。”

    马老太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都在街上闲逛，她能不了解服装厂的近况吗？和她经常在一起聊天的那几个老太太，也有儿媳妇在服装厂上班的，她们都说服装厂最近没接到什么单子，都快闲出屁来了。　　她马上意识到，是邑小眉不想吃她做的饭找的借口。她板着脸，冷冷问道：“是不是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啊？”

    邑小眉怔了怔，看婆婆的脸色不对劲，知道是生气了。这叫她如何说呢，要说她确实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自己不成了货真价实的白眼狼？　　她勉强笑着：“没有，真是因为厂里忙。”

    “忙？别人都不忙，就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