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七日谈（终）
那个人的话让明离一愣。脑海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并没有被抓住。
明离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明珠，或者说另一个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明离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杀意。
“你的小黎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个自称明离的人却是这么说道，“不过别担心，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所以这点牺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明离呵斥道，声音大的让周遭的士兵都担忧的看了过来，但马上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在这里胡言乱语对你有什么好处。”明离问她，眼神也是越来越冷。
那人却是笑了起来，“大人，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她看起来很恭敬，但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能拯救我的国家，我很感谢。但是大人，不是拥有什么样的记忆，就是什么样的人的。就像固步自封一样，它只会带来老旧和僵化，然后是死亡。”
“大人， 记忆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在说完这么一句话后，那人消失了，然后明珠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明离，显然对刚才的事情是知晓的。
明离没有说什么，对着她笑了笑，轻声让她退下了。
明珠也听话，虽然还有些话要对明离讲，但到底也没说出，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黎洵。”在明珠走后，明离喊道。
“你说。”黎洵开口道。
“她说你知道……”明离叹了口气，“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黎洵告诉她，“你失去了自己的记忆，接受到了她人的记忆，所以理所应当的，你认为自己是她。但其实你不是。”
“那我是谁？”明离强撑着让自己冷静，“我的记忆，我身边的人，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叫明离。如果我不是明离，那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明离突然转身，看向黎洵，眼眶红红的。
“那就先从名字开始认识自己吧。”黎洵依旧笑着，看向明离的眼神似乎满是柔情。不知怎么的，明离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那么，我的名字，是什么？”
第五日，队伍依旧稳步行进，偶尔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刺客想来行刺明离，或者说墨婷，也都被黎洵和其他士兵解决了。
虽然对外没什么改变，但对于明珠和黎洵，她还是让她们唤自己真正的名字——墨婷。
尽管墨婷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那一日，这个名字从黎洵口中出现之时，墨婷那一瞬间的心悸。随后便是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奇怪，但同时也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名字，连日来一直躁动且不安的心脏，第一次安静了下来，然后带着无数的满足感，让人想哭，但又十分的快乐。
第六日，这一日无事发生。
只是队伍离玉门关越来越近了，将士们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行路的速度也在这个时候慢了下来。
只是一路走来，逃难的百姓变多了，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见到墨婷的军队也都吓了一跳，但转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冷漠至极。
第七日，午时，军队行至玉门关。
玉门关的大门紧闭，门内悄无声息。
关外尸横遍野，断掉的旗帜，死掉或没死掉的战马，战士们或敌人的血迹，都在昭示着这一场战争的惨烈。
良久，玉门关缓缓打开，关内的场景缓缓的，犹如被人放慢了一般的电影展示在众人面前。
打开城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战甲略微破损，脸上有许多伤口的老人。墨婷，或者说明离认识他。
玉门关的守城将，顾连。
顾家世代守候着玉门关，从开国，到现在。
见到墨婷他们过来，顾老将军脸上依旧平静，平静的毫无波澜，平静的，让人觉得诡异。
“他已经死了。”黎洵突然开口，吓了墨婷一跳。
“怎么可能？”墨婷显然不信。看向黎洵。但黎洵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在里面的顾老将军平静到诡异的眼神下，翻身下马，示意墨婷进去。
墨婷也下马，将其交给身后的士兵后，率先走了进去。
“终于。”还未到顾老将军身边，墨婷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墨婷抬头看去，却看见顾老将军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随后转过身指了指那栋特别突出的建筑后，在咣当一声之后，慢慢消失。
墨婷一愣，看向身后的士兵，又看向黎洵。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边一样，在原地整军。只有黎洵，注意到墨婷的视线，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将身穿护甲的明珠给丢到一旁，走了过来。
“猜猜他们怎么说这次开门的。”黎洵笑着看向墨婷。
“怎么说的？”墨婷不解，皱了皱眉。
“殿下英明神武，早先唤人潜进玉门关，待大军到达之后将关门打开。”黎洵笑着说道，“他们没有见到顾老将军。”
“但我见到了。”墨婷喃喃道。
“嗯，所以你见到了。”黎洵告诉她。“那我们现在？”黎洵等着她的命令。
“先往督帅府去吧。”墨婷说道。
督帅府，是顾家举家迁往玉门关时，先帝赐给顾家府邸，后来成为玉门关统帅的作战地。
而今，墨婷带着大军行至玉门关，督帅府却是没有丝毫动作，看起来很不对劲。
当大军来到督帅府前的时候，督帅府大门敞开，门上挂着白布和安神幡。
“这场战，不好打。”黎洵突然开口，如此说道。听到这话的墨婷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惊呼从身侧传来。
墨婷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身穿战甲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但身材瘦小，脸色苍白，看到墨婷和她身后的大军时，脸上的喜悦怎么藏都藏不住。
“殿下……”男人的声音已是哽咽，他快步走向墨婷，随后在她身前跪下行礼道：“您们，终于来了。”
墨婷看向他。她，或者说明离认识这个人。
他是顾连的儿子顾安，也是顾家最小的孩子，因为早产从小身体孱弱，喜爱诗书。
明离的记忆里，他出现的不多，但每每都是让人惊艳的场合。春风节中凭己身成为榜首，挂在雍都才子榜第一多年。夏朝节中以才华俘获许多小娘子的喜欢，成为雍都最想嫁人榜单第三。在他前面的，是明离和明曌。
但不管在哪里，顾安给人的印象永远离不了文人墨客，才子清冷。而今他一身护甲，让人不敢把他和之前的小文人相看。
“顾安。”墨婷轻声唤道，她想，她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的，但墨婷一句都说不出来，良久，才变成一句：“你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顾安抬头看向墨婷，无奈的笑道，“家中能者都在战场牺牲，战士们伤重颇多，玉门关早已无了主持大局的人了。北狄进攻颇为频繁，据说还有仙人帮忙，若不是战士们英勇抵抗，可能玉门关已经……”说到这，顾安哽咽出声，良久，他才看向墨婷，“殿下，您们，怎么才来啊。”
墨婷哑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最终只是匆忙将其扶起，叹息一句，道：“抱歉。”
顾安摇了摇头，“没关系，至少殿下来了。”说着，便想引着几人进去。墨婷看了看黎洵 吩咐他将士兵们安顿好，便带着明珠先跟着顾安进去督帅府了。
“顾家，如何了？”走在路上，三人之间的气氛沉闷异常，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明珠开口问道。
“顾家……没有了。”顾安开口回答她，“顾家124人，除却我……也只有我活了下来。”顾安说道，他强压着内心的伤感和苦涩，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和墨婷她们对话。
“北狄的将军，据说是仙人，在战场上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能够操控神奇的力量。”顾安告诉她们，“他最常用的是火。之前作战的时候，只要被他的火一接触，战士们便会在一瞬间烧成灰烬。我的妹妹……就是这么离开的。”顾安说完，三人也刚好来到督帅府中的将军室。
将军室先前是顾老将军一个人待的地方，因为老将军喜静。现在交给了顾安，还有那些幸存下来的小将军。
“殿下，抱歉。”一进到其中，幸存下来的四位将军和两位副将便来和墨婷请罪了。
墨婷看着他们。
四位将军中，许望是一位一身白衣，长相儒雅的男子，此刻的他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呼吸急促，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
吴起喜欢穿黑衣，对于身高有很大的执着，但是这样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双腿，此刻正坐在特制的椅子上，一脸歉意的看向墨婷。
于陌是为女将，长相绝色，一袭红衣在战场杀敌贼厉害。但此刻的她脸上是大片被烧伤的疤痕，左边袖子那里空荡荡的，看向墨婷时，只剩下苦涩。
还剩下一位叫王帆，他反倒是看起来最完整的那个，但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剩下两位副将是一对兄妹。哥哥唤周阳，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在墨婷进来的时候就开始了傻笑。
女生唤周越，擅长用弓，但她的眼睛却被白布包裹着，脸色苍白。
“他们的伤还算好的。”顾安说道，“但到底需要静养，我就没告诉他们您过来等的消息，怠慢了您。抱歉。”说着，顾安便想要跪下给墨婷请罪。
墨婷赶紧扶住了他，和明离一起将他拉了起来。
“这不是你们的错。”墨婷听到自己这么说，“这是那些侵略者的错。”
“你们，从来都没有过错。”墨婷十分坚定。
“殿下。”顾安还想说些什么，但外面，巡逻士兵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玉门关的士兵们开始整装，往城墙出跑去。顾安也在第一时间和墨婷告罪，跟着那些人往城墙处跑。
“明珠，将这几个将军看好了。”墨婷拦住想要一起去的几位，嘱咐明珠道。
“好。”明珠点点头，表示一定做到。
随后，墨婷转身走出督帅府，城墙处，一片红色在天空中升起，看起来妖艳，但恐怖。
“那些是什么。”墨婷听到有人这么问。
“是火灵力。”是黎洵的声音，就在耳边。
“嗯。”墨婷听到自己这么说。
墨婷往城墙处跑去，借着灵力，她的速度很快很快。城外的红色开始吞没一切，带着无与伦比的灼热和毁灭。
但在城内，蓝色筑起生的高墙，将百姓护在其中。而后，开始和红色抗衡。
“那是什么？”这次，是敌人在问。
“是极致的温柔和凛冽。”黎洵跟了上去，眼中带笑。
“是属于修仙者墨婷的愤怒。”
第七日，北狄来犯，皇太女明离携将士出战。
一战，便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