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那么大一个小师祖,丢了!
半刻后,从濒死线上走了一遭,重获新生的人捂着脖子,横尸似的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
咳嗽声,哭泣声,甚至还有求神拜佛的声音,杂乱响成一片,其中最明显的是玉熵歌怀疑人生的声音:“我……我小师祖人呢?”
“我那么大一个小师祖……”
“人呢?”
半刻钟前,就在玉熵歌以为自己会被掌门抓回去清理门户,尸骨填满宗门台阶,古橙橙今日会大开杀戒的时候。
古橙橙的身后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洞。
古橙橙就这么随着黑洞一闪消失不见了。
是真的不见了。
古橙橙前脚消失不见,险些被她一手送进阎王殿的人获得了喘息之机,劫后余生的庆幸写满了每个人的脸。
其中却不包括玉熵歌。
那个一闪而过的黑洞,不是星河锁带动瞬移时的灵力波动。
不是青染师叔把小师祖带走的。
玉熵歌反复感受后没察觉到古橙橙的半点气息,面无表情地想:我这回可能真的是要死了。
活不了。
一点儿活不了。
古橙橙那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状态原地消失不见,万一她去了别处大开杀戒怎么办?
这样的账掌门真的可以赖掉吗?
他觉得不行。
掌门大概会抓了他去偿命。
玉熵歌跌坐在地上深深喘气,腰间玉符闪过一道微光,随之炸开的是江上酒惊恐至极的声音:“二师兄?”
“二师兄你刚才怎么了?”
玉熵歌心累到眼皮都抬不起来,一言不发。
江上酒的声音逐渐紧绷:“二师兄你没事儿吧?!”
“白师叔说你的魂灯刚才黯下去了很多,你……”
“小师祖没了。”
江上酒:“啊?”
玉熵歌双手捂脸狠狠地搓了搓,脑子是木的心也发麻:“我可能是把小师祖弄丢了吧。”
江上酒:“……”
“小师祖真的丢了。”
江上酒在长久的沉默后颤颤道:“丢……丢了?!”
“那么大个人,还能在你眼皮底下弄丢了?!”
玉熵歌含泪苦笑,呆呆地看着古橙橙消失的地方,绝望捂脸:“是啊……”
“那么大个小师祖,一下就丢了……”
江上酒心头发麻不知该如何安慰,紧接着玉熵歌就无比冷静地说:“在被掌门抓去填台阶之前,还想再为宗门做最后一件事。”
“小师祖把束仙阁的人给砸了,差点儿全都弄死。”
江上酒:“…………”
“转告掌门,修仙盟的可能要去找麻烦了,先做准备。”
事实无可抵赖,但推脱的花样可以相对繁多。
只要给了掌门充足的时间筹备,他们都愿意相信坚强的掌门能行。
江上酒在漫长的沉默后掐断了玉符的传话,玉熵歌也撑着长剑站起来给不知在何处的青染仙尊送了消息。
“五师叔,小师祖丢了。”
“你砍我吧。”
青染仙尊的确是在砍人,不过砍的不是主动求死的玉熵歌本人。
一处看似寻常的民宅。
白墙黑瓦高高叠起,树影幽静花丛晃动,朱红的大门紧紧闭拢,却怎么也隔不开那股子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腥膻血气。
一身白衣的青染仙尊提剑缓缓行来,踏过如溪流般蜿蜒漫出的深深血色,一步一步地朝着四肢抽搐还不断蹬地,挣扎着往后退的男子走去。
青染没注意到玉符的闪烁,只是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的人,淡淡道:“你藏得很好。”
“也做到了你曾说过的,会好好藏很多年。”
过去多年,青染一直在找这么一个人。
明明生来便为凡俗无半点修仙根骨天赋,可是为了求得所谓的长生永恒,他手染双亲之血,杀妻屠女妄想证道的狂妄之人。
青染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变回了曾经的无能稚子,回到了那场被无边鲜血染红的庆寿之夜。
只有五岁的他被母亲藏在散发着清香的床底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提着一把长剑夺门而入,一剑刺穿了他母亲的喉咙。
紧接着倒在院子里的是他的祖父,祖母。
亲叔叔的一家老少,以及目之所及的所有人。
青染一度以为自己也会被一剑刺穿心口而亡,尸骨皮肉彻底堙灭腐败在那个怎么都无法挣脱出的深夜。
可他运气好,又或者说运气实在太差。
在被这个男人找到之前,先一步察觉到不对抵达的是一个穿着凌云宗法衣的老头儿。
师尊救了他。
他连剑都握不住,谁都杀不了,只能记住。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找了好多年。
事涉他的因果过往,无人敢算无人敢言,线索全无。
直到古橙橙拿着空无镜出现。
曾经在记忆中宛如恶鬼般狰狞可怖的男人,屠戮无数鲜血后也未能求得梦寐以求的长生之道,反而是垂垂老矣,不得已夹起了尾巴,躲在曾被他不屑一顾的凡俗界中苟且汲汲。
曾经与他一同策划阴谋的人与他一起躲在此处,甚至还成了另外一家言笑晏晏的家人。
青染带着霜色的眉眼间泛起一抹讥诮,滴血的剑锋慢慢抬起,对准了男子的因惊恐而快速痉挛的咽喉,轻轻地说:“父亲。”
“你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还有……”
“那个夜晚倒在血泊里的所有人,你还记得,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吗?”
“啊!!!”
冰冷剑影疾闪出点点冷芒,瞬息而止。
青染含笑抽出被血染透的青双剑,看清男子断气之前挣扎扭动的口型,眼中嘲色倍浓:“手刃生父,因果天罚……”
“这一剑是父亲欠了本尊多年的因果,若降下天罚本尊甘受了,灰飞烟灭无怨可言。”
“父亲,安心去吧。”
片刻后,青染仙尊收起嗜血的青双剑掸去法袍上的深深血迹,推开朱红大门走出站定,指尖弹出一抹猩红的微光,整座陷入死寂的民宅顿陷滔天火海。
前尘血色浓。
火起烟尘散。
至此,也算……
玉符再一次急促闪动,沉浸在过往中眸色沉沉的青染眼中掠过一抹烦躁,挥手启开玉符:“何事?”
玉符的另一端,掌门面色铁青:“你戴着的星河锁可有异状?”
青染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言简意赅:“无。”
“你……”
“小师叔丢了。”
青染表情霎时一空,难以置信:“丢了?!”
“怎么可能?!”
掌门抓狂扯头发,崩溃尖叫:“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玉熵歌说小师叔就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丢了!”
“眼睁睁丢的!”
“那……”
掌门生无可恋地抓狂道:“小师叔丢之前还把束仙阁的人给砸成了烂地葫芦!玉熵歌说他能为宗门做的最后贡献,就是提醒我做好赖账的准备!”
“看看这些人!凌云宗的各位祖师爷在上,睁大眼看看这些出类拔萃的弟子们!”
“我又要去找丢了的小师叔,还要去应付找上门来的修仙盟废物,修仙盟里还住着上天宗去告状的长老!我 ……”
“掌门师兄。”
青染眯眼看着朝着此处迅速驰来的灵力波动,心平气和地说:“我也想提醒你另外一件事。”
掌门幽幽道:“你想说什么?”
“你也把束仙阁的人打了?还是准备去砸修仙盟的大门?”
青染微笑:“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刚才杀了一些人。”
掌门瞬间一窒。
青染轻声慢语:“一家三十二口,都是凡人。”
“修仙盟的人已经在朝着这边赶了,为了不给掌门师兄添麻烦,我就不留在现场了,现在就走。”
“青染你……”
“掌门师兄莫急,安心在凌云宗应对修仙盟的废物。”
“我相信你,师兄你可以的。”
青染很负责任地说:“我现在就去帮你找丢了的小师叔,马上去。”
青染干脆利索地掐断玉符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原地丢了的古橙橙盘腿坐地单手托腮,看着把自己困住的这片黑色天地,神色莫名。
“这什么鬼地方?”
“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被扣在了一个蛋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