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万里云海
八荒西北、赤幽州极西，是绵延数百里的凤栖山。
黄昏，刚下过的雪，落日的余晖倾泻如虹，举目远眺，雪海浮云，金虹璀璨，茫茫群山之间，一层又一层的雪闪烁着勾魂摄魄的辉光。
而千山覆雪之间，一座黑寂寂的大山赫然耸立，如一只被死水泡烂的大手直插云霄，西风灌谷，黑云压顶，无论四面峰峦还是八方千仞尽皆悚然俯首。此等诡谲之地便是赤幽六宗之一的千幻殿了。
千仞山巅，云海望仙台，风云海白衣黑扇，俊逸非凡，身后天明、天阴两大护法一动不动伫立左右。
这时，玉扇青亮，旋即“叮”的清吟，三人对面一处秘境内突然传出一声嘶哑的男音：
“你说项元籍死了？”
风云海定了定神，俯首恭敬回道：“回禀师尊，刚从前线传来消息，料是可靠。”
话音未落，秘境内窜出一阵狂啸，登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引得群山颤栗，大地痉挛。
“枉他项元籍英雄盖世，临了还是身陨道消，只可惜没死在老夫手里。”
风云海挑眉，忽而觉得狂笑中有些哀伤，于是说道：“托项盟……”风云海嘴角一撇，笑了笑道，“托项元籍的福，冥妖和妖族大军也都溃散了。”
山风猎猎，秘境迟迟没有回音，风云海恭敬听候。
良久对面问道：“云海，你可知‘天道之心’现在何处？”
风云海以扇遮面，摇头道：“自那人消失，百年来仙盟、玄天乃至琅琊阁虽四处寻找、广布悬赏均一无所获。弟子估计其要么身死要么已不在此间。”
对面冷笑：“天道不灭，道心不死。他定然活着且尚在此间。”
风云海嘴角一扬，略带不屑道：“方今局势，仙盟、玄天宗两大势力十损八九，元气大伤，而我千幻殿百年来枕戈待旦，已有元婴境以上弟子不下千众，晾他一人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云海，你不了解他。”对面男人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当年他向令钧自恃修为高深，以正、魔魁首自居又暗中操纵琅琊阁，是何其狂傲，到头来竟栽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万年心血毁于一旦，自己也饮恨受戮。若非为师不惜自跌境界假意示弱，我千幻殿数万年基业怕是也要付之东流。”
“师尊深谋远虑，弟子谨记教诲。”风云海垂目静听，心想师尊不惜以自身精血为引，护住我宗命脉——风魔煞，的确老成谋国。
“如今天下，除了绛雪阁的高胖子和斩星宫那个血刀老鬼外，只有玄天宗那个令狐小儿是个威胁，他那身‘后土神魂’当真难缠的紧。”
风云海折扇一合，笑道：“师尊勿忧，对绛雪阁、斩星宫二宗，弟子已有应对之策。至于玄天宗嘛……”说着风云海似笑非笑，表情怪异。
“但说无妨。”
“是，师尊。”风云海继续说道，“弟子久听人言合欢宗主安妙音对玄天宗大长老宋璟雯可是‘垂涎三尺’，而斩星宫万仞山也是日思夜盼，情有独钟。弟子想……”
“好一个一箭三雕！”对面哈哈大笑，“真不愧是我千幻殿第一智囊的‘鬼狐’！”
“幸赖师尊教诲，云海永世不忘。”风云海弯腰垂眉，语气恭敬至极。
“好！不骄不馁、不急不缓，深谙我宗法旨。”对面欣慰地笑，话锋一转道，“如此为师也可安心将宗门大小悉数交付与你，今日起你风云海便是我千幻殿第六任宗主。”
“什么？！”
一贯云淡风轻的风云海面色一凛，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情难自禁，当即弯腰推辞道：“不不，弟子道微德薄怎堪如此大任？况且师尊春秋鼎盛弟子实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呵呵，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推辞。”秘境内虽不知瞧不见男人是何表情，单从笑声中足以断定当是发自肺腑，“为师闭关百年来，宗内一应事务无一不是你来打理，且井井有条无可挑剔，由你接任宗主之位名至实归。”见风云海还要推脱，男人笑道，“如今我已重回巅峰，该是了却前尘旧怨的时候了，由你在明，为师在暗，也能相互照拂，便宜行事。”
话音未落，由洞内缓缓走出一人，黑衣黑袍，身形枯瘦近乎腐朽，但精神矍铄宛若神魔，皱纹丛生的脸上一双被岁月雕琢的鹰眼仿佛能透过肺腑洞穿人心。此人正是千幻殿宗主、登仙后期大修——风万里。
伫立群山之巅，面前山峦交错，金海漫漫，抬头，苍穹之上一轮红日渐渐西斜。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川，风万里感慨万千，道：“百年了，老夫终于可以出关一雪前耻。”
戚戚一缕长髯随风飘动，举手投足间，风云变幻，山河落幕。
风云海静静候在一旁，看着这位自幼抚养其长大又亲授诸般道法的师尊，心胸激荡，万千思绪如鲠在喉也是不能自已。
“风行万里，云海沉浮。我千幻殿失去的荣光必然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浇灌。”风万里嘴角喃喃，干瘦的身体显得寂寥又冷酷。
“云海。”他唤道。
风云海恭敬回道：“弟子在。”
“为师听说向令钧死前曾以妖王内丹炼制一枚九品神丹，服之可度雷劫飞升上界，如此神物若为我千幻殿所有，定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果然，连师尊也放不下长生的美梦。风云海想着，嘴中回道：“回禀师尊，探子来报，已有眉目。”
风万里转身冲风云海欣慰地笑，这个男人无论何时总会给人惊喜。
“目下八荒正如这片云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风万里指着无边无垠的云海淡淡道，“让那些‘老鼠们’下山吧，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他们奉献的时候了。”
“谨遵师令。”
风云海说罢与风万里对视，透过彼此的瞳孔，两人同时大笑。
西风日落，万里雪白，唯有这里的云海是幽幽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