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冥羽
冥妖大营，四面绽放的火光将黑夜染成白昼，汹汹的火柱倒映在湍湍的水流中宛若一条金光粼粼的火龙。
岸上，喊杀声，兽吼声，此起彼伏，一只飞速奔跑的熊怪脚下一滑，仰头栽进了河里，溅起的汁液顷刻将它吞没。不一会儿，水面一阵咕噜作响，冒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熊怪四爪用力，从水中一跃而出，臃肿的身躯重重落到地上，甫一落地，便抖动着湿漉漉、黏糊糊的毛发。忽然身体一怵，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吓得它呆立不动。
血，热乎乎的血液，像山洪暴发，从头顶倾泻而下，猛烈的冲击将它再次卷入身后的河流，它拍打水面挣扎着露出脑袋，透过两岸通明的火光终于看清，自己身下是一条血液汇成的河流。
一颗漆黑泛着青芒的物什被塞入擎天胸前豁开的一个大洞，青光一闪，奔涌如川的血口止住了。
“我的老友，你可知得到一颗冥种需要抹灭多少世界？”慎马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旋即看向身形趔趄的段东阳，“你说，你得拿什么来赔我？”
“命呗。”段东阳咧嘴一笑，紧了紧手中长剑，“不过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呼呼……”
听到头顶擎天传来的虚弱吼声，慎马拍了拍它愈合的伤口，手感紧实，皮质敦厚，令他禁不住赞道:不愧是融合亿万生灵凝结而成的冥种。
“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慎马灼灼地盯着段东阳，“只要你把这副躯壳让出来我便放你走，如何？”
“不怎么样。”段东阳啐了一口血沫，胸前一记冥煞掌震得他胸口有些发闷，“实话跟你说，我马上就要结亲了，而且她很喜欢我现在的模样。”
“那她真是命苦，”慎马笑着，“年纪轻轻便成了望门寡。”
寒芒一闪，凌厉的剑斩差点削掉慎马的脑袋，他摸着冷飕飕的头皮，顿时心有余悸。
“我只说一遍！”段东阳长剑一挥，蓦地变得狂躁，“说我可以，但绝不允许你诋毁她！”
慎马身如鬼魅，不停躲避着席卷而来的剑影，两人虽交手多次，但从未见段东阳如今日这般狂躁。想到此处，慎马不敢大意，两只眼睛飞快转动，飞剑带动的气斩打在他的脸上像刀割一般刺痛。
段东阳的剑平平无奇，只中间多了一道赤色纹路，他唤它“赤练”，因为她曾说自己喜欢红色。而他的剑法却刁钻古怪不似寻常路数，时而如白虹气贯山河，时而如灵蛇阴冷诡谲，千奇百怪的剑招令慎马一度以为与自己对阵的不是人族修士，而是深渊毒沼内的泥鳅怪胎。他抚着右臂，暗疮隐隐作痛，拜这眼花缭乱的剑法所赐，他的全身大大小小不下数十道创伤，这具躯壳虽不是他的真身但同样承载了他的灵魂与妖力，在享受攻击快感的同时也真切感受到伤痕带来的痛楚。
但！这次不同。这个男人的剑明显慢了。当他一剑贯穿擎天的胸腔即将破坏隐藏在深处的妖丹时，慎马出现了。结结实实的一掌狠狠震碎他的护体真气，余劲刚猛直达内腑。这个素来以速度和奇变见长的人族登仙中大修终于落入他的掌心，谅他插翅也难逃了。
“你的剑不快了。”慎马眯眼扫了一眼咳血的段东阳，“还有你的身法也慢了许多，是旧伤未愈吧？”
“放心，我的剑再慢也足以送你下去，好陪你那俩‘好大儿’。”段东阳冷哼一声，剑锋犹快三分。
见剑气越来越猛，慎马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堪堪避过一道擦肩而过的剑气后，他反手朝段东阳打出十数道掌劲。有伤在身，段东阳自不敢托大，收剑躲闪，忽然胸口一痛，咳出一口鲜血，身法也随之停滞，头顶翻天的掌印当头落下，强大的劲力溅起数丈高的尘土。
烟尘散去，喧嚣的夜空下骤然伸出一对漆黑透亮的羽翼，巨大的羽翼抖动几下便将覆盖其上的扬尘、碎石尽数抖落，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圣洁又神秘。
冥羽，龙雀。
悟道境大圆满修士突破至羽化境时，若得大机缘可寻八荒秘境得神鸟龙雀的认可，传承的部分神力会凝结成冥羽，于危难之际爆发惊人的力量，冥羽显露之时修为暴涨远超同阶修士。
“这便是你夜闯我族大营的底气？”感应到黑色羽翼内蕴含的神秘力量，慎马不由一惊，“看来，你的确值得我全力以赴。”
说罢，慎马飞身落下，神情变得格外肃穆。只见他双手向天摆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在冷冷的月光下显得滑稽又诡异，几句尖酸晦涩的冥语之后，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除了两人浓重的喘息，再无其他。
一声低吼，慎马蓦地睁开眼，冲天的煞气从他头顶迸发直冲云端，妖力之强似是要将头顶一轮皓月埋葬。
“冥技——幻沙葬月体！”
一只十丈多高、浑身冥气环绕的悍妖拔地而起，气势之强比之前日悍妖残马还要凶戾万分。
“有趣，竟有人逼得慎马使出这招。”大帐内，塚牙捏着一颗黄灿灿的果籽，灯光摇曳将他的侧脸衬的如玉般光滑。
吧唧一声，果籽飞射而出，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段东阳只觉远处飞来一道寒芒，速度之快须臾便至眼前，不及他挥剑格挡，背后冥羽下意识合拢将他紧紧护住。
“蹦！”
霸道的冲击顶的他倒退老远，双腿深深陷进地底划出好长一道口子，可未等他看清状况，一记重拳当头砸下。
“砰、砰、砰！”
慎马强壮有力的拳头如狂风骤雨般捶打在段东阳全身，那对黑亮的冥羽紧紧包裹住他的躯体，替他承受着沉重的巨力。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慎马累的大喘着气再也挥不动拳头才停下，两只猩红的魔眼直勾勾盯着面前豁然一个大洞。
片刻之后，慎马举起脚底一块巨石砸了下去，隔了好久才传出石块坠地的声响。
“死了？”慎马从未质疑这个男人的实力，多次交手心知此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若非方才圣君的一击令他有机可乘，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
慎马将奇特如山头般的脑袋伸向洞口，两只大如灯笼的眼睛朝下望去，洞内静幽幽有些可怕。
“喂！”他冲洞内喊道，“没死就赶紧出来，别想着我下去捞你。”
“羽……”
低吟声响起，恍如流星划过夜空，死寂的洞内出现一道微弱的光，旋即是数不清的碎星共同组成的一条星罗棋布的银河。
“千落！”
随着段东阳一声呐喊，洞内无数光点交相辉映汇聚成一道道光柱，如坠落天际的流星雨咆哮着冲出地表。
慎马忙仰头躲开一道光刃，炽白的光从他的鼻尖划过，将他头顶的青色冥气燃烧殆尽，露出一张似人非人的怪脸。不许他多想，脚下的大地胆颤般抖动，灼热的力量如岩浆喷涌而出。见避无可避，他下意识护住要害蜷缩一团准备迎接“光”的洗礼。
没有让他等太久，当他手脚并用捂住脑袋的刹那，如梭般的光刃洞穿了他的身体，庞大的身躯被光切割的七零八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与焦臭，余力未衰的光刃如离弦之箭一头扎进厚厚的云海，直至破开笼罩月亮之上的厚重乌云。
月光重新弥散在夜幕之下，一副只剩半颗脑袋的残躯孤零零悬在空中，若非几声粗重的喘息，都以为它是个冷冰冰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