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绸缪未雨
战斗，从白昼一直持续到傍晚，再到月满城头。兽群无穷无尽，一刻不歇地冲击着这座高达百丈的长垣，一道道五色光柱从七星大阵中激射而出，光柱过处便是一片焦土，根本来不及喘息，前方死去的妖兽残骸便被随后山呼海啸般的兽群践踏成泥。
兽群麻木如机器，而垣上的修士亦是如此。成百上千年苦修才炼制的法宝、符箓毫不吝惜地祭起又飞快坠落，没有人会觉得可惜，因为上一刻不使用，下一刻就很可能被漏网的妖兽突袭致死。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人和妖却都感觉仿佛经历了千年之久。
“师兄，开战伊始我联军资材便消耗极大，若无后援恐难以久撑。”段东阳剑如惊雷，接连几道剑气招招斩落几只趁乱奔袭来的猴怪，“我有一个想法，师兄给参谋参谋。”
“师弟你说。”项元籍长枪一挥化作一座百尺长的银龙枪阵，一条游龙从阵中飞驰而出，狠狠咬住一只大妖的肩膀，那大妖妖身一抖便轰然倒下。
“与其固守长垣，不如趁冥妖立足未稳又轻视我等，由我亲带几名羽化期长老突袭冥妖大营，纵使杀不了领头那只冥妖也要灭掉冥兽擎天，决不能让它再次出口毁我大阵。”段东阳说着全身灵气涌动，凌厉的剑气化作无数道剑刃瞬间削平一只小山般的凶兽。
“师弟，非我优柔。只是此行若不利，于我盟不知又要折损多少战力？”项元籍边操纵银龙边瞄了段东阳一眼，若论天资与悟性，他自诩比段东阳稍高一筹，但论胆识，他这位师弟可比自己决绝太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果断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仙盟自向令钧之祸后，元气虽略有恢复，但远不如昔日强盛。”项元籍眼神有些落寞，“眼下六宗虽明面与我结好，实则暗流涌动，此次荆老宗主于仙盟遇害便是前兆。”
“那我自己去……”段东阳说着有些激动。
“说什么傻话，寻道之路何其艰辛岂能随便割舍。”项元籍按住他颤抖的肩膀，“何况你若有个好歹，后方那位岂不要和我拼命？”听着项元籍这似笑非笑的调侃，周围压抑的氛围倏然有些舒缓。
短暂沉默之后，段东阳突然冒出一句:“师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见项元籍颔首，段东阳继续开口:“前日冥妖作乱，我虽身在长垣，但总觉荆老宗主遇难的着实蹊跷，直觉告诉我，有人暗中使坏想破我联盟。”
想到荆山玉冰冷干瘦的脸庞与丹阳谷众人的惶惶指责，项元籍眼神黯然说不出的哀伤，手中法诀一变，头顶枪阵陡然一为二、二为四，眨眼之后分裂出十座大小相同的枪阵。没有任何前兆，十座枪阵同时发力，噼里啪啦的龙枪如暴雨般几乎覆盖整个紫微长垣。
“师兄，过了过了。”段东阳忙收回飞剑，与项元籍并排站着，透过光华如昼的龙枪，段东阳真切感受到身边人的凄惶、愤怒还有无奈。登仙境修士如何？仙盟之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如凡人一般默默忍受苦难，甚至不如凡人能有父母、妻儿的片刻温暖，所谓漫漫修仙路，焉知不是一剂太上忘情的毒药？
昏暗的夜晚因为源源不绝的龙灵枪阵而变得光芒万丈，甚至连遥远的仙盟主城都能感受它的炽热。枪阵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遍地都是千疮百孔的尸骸，血肉模糊早已瞧不出先前模样。遍布各处的弟子、长老尽皆瞠目，从未见过一贯持重的项盟主也有这般粗暴的一面。毕竟这位百年前便臻至登仙中期的仙盟主人，总给人以稳健、随和的面貌，却记不起他原先的道号——“银龙斗神”。
“呼——”
待十座枪阵滋滋冒烟再也吐不出一丝火花，项元籍深吸一口气，枪阵发出一声快意的龙吟，重新变回一杆银龙雪枪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你想累死我吗？！”银白色游龙再次出现，一开口便是埋怨，“我虽没有实体，但无限度的龙力消耗也会要了我的小命！”
“对不住了，芒芒。”项元籍摸了摸芒芒的脑袋瓜，“最近太多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哼，希望你记住这句话。”银龙芒芒绕上项元籍的肩膀，用晶莹的龙爪戳了戳张开的小嘴。
项元籍宠溺的笑着，随手一颗龙力丹塞入它的小嘴，上刻还精神萎靡的芒芒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丹药下肚，芒芒满意地打个饱嗝，两只小爪子突然拽住项元籍衣襟，恶狠狠说道:“你记住，无论你是向乘风还是项元籍，总之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还是我的命！我不许我选中的人轻言放弃！”
“呵……”段东阳在旁尴尬看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龙揪着项元籍的衣领像训孩童一般吼叫，禁不住一声嗤笑。
“师弟，为兄突然觉得你先前想法不错，要不你挑几位长老去冥妖大帐走一遭？”
“这话可是你说的，”段东阳闻言大喜，旋即故作矜持的咳嗽一声，“我可没逼你。”
“一路保重，切莫恋战。”
“放心吧师兄，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
夜晚，繁星满天。
相当于对面人族的热火朝天，此间冥妖大营就显得歌舞升平多了。
大帐内，塚牙稳坐宝座之上，就着一颗红果品尝杯中酒，愉悦地欣赏着对面五颜六色的“烟火”。
“慎马，人族的法术真是五花八门、色彩斑斓啊。”塚牙含着果子慵懒地伸了下腰肢，“改天你也寻几本人族功法让我看看。”
“……”
见慎马笔直站在帐下似是专心想着心事，塚牙偎在座位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冥域大将。
看来，鸟儿长大了，是时候让他出去闯荡一番了。反正那个地方即将开启，待此地事了，断了上头几个老怪的念想，便寻个由头让他挑几个得力干将出去历练一番，说不定就是一番机缘造化。
塚牙正歪头盘算选哪几个大将陪同时，忽而从头顶发出一声巨响，是冥兽擎天的怒吼。
“圣君，出事了！”一只妖将急慌慌闯进帐，“有几名人族修士趁着兽群攻击间隙闯进我族大营，为首一名登仙中修士勇猛非常，正在猛攻擎天！”
“混账！这么多人拦不住几个人修！”慎马恍然惊醒，下意识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立马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向塚牙请罪，“属下僭越，望圣君责罚。”
“无妨。”塚牙呵呵一笑，“看来黄泉路上有人等不及了。”
“属下这就带人去灭了这几只老鼠。”
“也好。”塚牙随手丢出一物，“这个你带上。”精光一闪，慎马手中多了一颗黑乎乎泛着青气的物什。
“圣君，这……”盯着手中沉甸甸有些骇人的物什，慎马激动的全身颤抖，只觉无穷的妖力涌上心头。
“敢偷袭本座大营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颗冥种你带着，防范万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对面慎马热泪盈眶。
“属下必不负圣君厚爱！”慎马朝塚牙毕恭毕敬一拜后走出了大帐。
望着远处斑斓如炬的烟火，塚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荡荡的大帐除了他满足的低吟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