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擎天一柱
通玄三才阵,分天三才、地三才及人三才,小则吞云吐雾,大则涵天盖地、气吞山河,可谓众法昭昭,皆有玄妙。
而眼前三只龙龟,紫为上,左右各踩青、蓝二色,呈品字形与冥蚀之猿隔空对峙,乃是三才阵中最为通俗简易的人三才。
“老六,”最上面的紫色小不点冲下喊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抖?”
“你小子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蓝龟仰面瞥了它一眼,忽然被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熏得左右打摆,“话说你多久没洗脚了?这么臭!”
“胡说!”紫龟用力踏住脚下龟壳,不满道,“就上回,牧小子抬我进山门的时候,给我脚丫子洗的比脸都白。”
“你说什么?上次?进山门!”蓝龟瞪大双眼,蓝灿灿的脸上两颗眼珠瞪得溜圆,“你个龟儿子!那最少也过去几百年了。”
“啊,是吗?”紫龟不可思议地挠挠头,“我怎么感觉才睡了一觉啊。”
蓝龟见它摇头装傻,腹内忍不住又是一通翻腾,这下又惹得肩上紫龟站立不稳,左摇右摆。
“啊!真是鸟语花香,四季繁华!”对比蓝龟,另一侧的青龟就显得洒脱多了,只见它鼻孔插上两大团棉花,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快、快,给我也来两团!”蓝龟忍住呕吐感,小爪哀求般向它伸来。
“拿去拿去。”青龟大度地甩给它两团,蓝龟如获至宝赶忙堵住鼻孔,大口喘着气,如获新生。
“你们够了!”紫龟被当众调侃,压低身子,双脚用力一蹬,带着满腔怒火闷头就是一记火箭头槌,目标直指冥蚀之猿。
砰的一声,冥蚀之猿庞大的身躯竟然被这个小不点顶的倒退好几步,它捂着额头鼓起的好大一个脓包,怪叫连连。
“干得好!”蓝龟稳稳接住倒飞回来的紫龟,伸出大拇指讪讪一笑,“个小还是有个小的好处嘛。”
不想紫龟偷偷伸出一只小脚尖将它鼻腔棉花挑了出去,一想尤不解恨,干脆将脚丫直接呼它脸上,登时一股馥郁的“体香”扑面而来,蓝龟慌忙捂紧鼻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见此情形,一旁青龟咂咂嘴,面上满是不屑。
正当三只龙龟争吵打闹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沉闷又有些沙哑的嘶吼:
“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
几只龙龟抬起头朝上一看,正见冥蚀之猿大张着嘴巴,吐出一道冥蚀之气,刹那间,几龟分散奔逃,绕了一圈再次聚拢。
三颗脑袋六只眼直勾勾盯着方才站立的位置凭空出现的一个大洞,里面还滋滋冒出黑气,众龟明白,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远处,冥妖大帐,塚牙吐出最后几颗果籽,捏在手中自觉无味,随手一挥,眼前光芒闪烁的一颗魔眼忽地黯淡下去,画面也随之戛然而止。他起身走向帐外。
慎马等人见状,急忙追上去问道:“冥兽真身已现,即将全力进攻,圣君为何突然没了兴致?”
“本座厌了这场追逐游戏。”塚牙面向长垣,用手瞄了瞄那座高大的城墙,“想必对面的人族众修也是如此。”
他向前走出几步,仰头看向高悬的太阳,日光烈烈,正是时候。
“擎天,”他唤道,“到你了。”
“吼!”擎天仰天咆哮。
“给我轰开这层龟壳,里面的人族修士全都是你的盘中餐。”
“嗷呜——”
又是一阵嘶吼,擎天巨兽额间红光一闪,一颗血淋淋的魔眼蓦地钻了出来,正是方才帐内播放幻影的那颗魔眼。
只见擎天抖擞精神,大如昆仑的魔躯突然伸出几条荆棘血藤,紧紧抓住几只倒霉的妖兽塞进口中,也不咀嚼直接生吞下去,可怜几只妖兽不急哀鸣一声便沦为巨兽腹中美餐。
做完这些,擎天头上魔眼血光大盛,全身骨骼嘣嘣作响,像是无尽的妖力奔涌而上,全部汇聚在那颗魔眼。充能完毕,魔眼充血膨胀仿佛随时便会爆体炸裂的巨大熔炉。只见它魔眼一转,锁定目标,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垣前垣后,无论两只冥兽还是人族近万修士全都被其吸引,忍不住心生惧意。
早在两处打得火热之时,垣前垣后仙盟、六宗修士看得是心潮澎湃,技痒难忍,要不是盟主早有约束,早就有人按捺不住冲上去大显身手。正当他们暗叹自己英雄盖世却无用武之地时,眼前两只冥兽蓦地凭空消失不见,众人忙四下寻视,忽见遥远的天边横空飞来一团青煞之气,众人迎头细看,气团越来越近,赫然是一道横切天际的冥煞吐息。
待看清来物,他们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双珠,被那遮天盖日的冥煞之气深深震撼。煞气过境之处,万物焚烬,晴空崩裂,连那高高在上的云朵也被吞噬纷纷化为虚无。
“不好!”赤龟眯眼一瞧,当即大喝一声,“七星归位!”
七龟心意相通,一个呼吸间便重新回到七星祭坛坐下,赤龟随手一掌呼醒一名昏昏沉沉的弟子,运起气力大声吼道:“全力防御!”
那弟子麻溜爬起来坐好,刚祭出一丝灵力灌入中心大阵,青冥煞气径直撞向长垣,瞬间激起一阵地动山摇。
砰砰几声震天响,牵动着长垣近万人的心弦。一声清脆的碎片声响起,然后如连珠般的剥离、炸裂,众人绝望地望着,那道联军最后的屏障幽然破碎了……
与此同时,位于东西两侧的太微、天市两垣,早早等候的悍、血两大妖帅登高一挥,极力呐喊道:“圣君有令,全力进攻!”
话音刚落,鸟唳于天,兽奔于野,茫茫无际的兽群在冥气的驱使下开始了它们潮涌般悍不畏死的冲锋。
……
“这又是何种怪物?”段东阳擦掉额头渗出的冷汗,“一击竟有如此威力!”
“冥兽,擎天。”项元籍银枪在握,终于感到一丝紧张,不是因为眼前庞大的巨兽,而是那一直隐藏在后、不曾露面的“圣君”。
“看来此战比百十年前那场大战还要猛烈。”项元籍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有致的玉简,递到段东阳手中,“师弟,这枚玄天令你且收好,万一……”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段东阳诧异地盯着项元籍,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变得有些陌生。
“没什么。”项元籍呵呵一笑,化解这突然而来的紧张氛围,“只是此物太过重要,我怕等下出手用力过度。”说完项元籍又禁不住自顾自笑了起来,这可不像他一贯的稳重风格。
“师兄,”段东阳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试探问道,“你这是准备‘临终托孤’吗?”
“师弟说哪里话?”项元籍别过头不再看他。
“直视我,再说一遍。”段东阳不依不饶。
“呵……”见此,项元籍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项元籍,不!向乘风!”段东阳何等聪明,一猜即中,他蓦地推开玉简,冲着项元籍吼道,“你想干什么?你当真要抛下仙盟和这城中数十万生灵?”
闻言心头一动,项元籍轻叹一声,拍了拍段东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向乘风’这个名字许久不曾听过了,它早就应该随那魔头一同死去,可惜啊……”项元籍顿了顿又说,“那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时刻萦绕在我的心头。”
“不!”段东阳歇斯底里吼道,“无论是向令钧那个魔头还是姓牧的那个小子,我都不允许再有人驱使你、逼迫你去做那些你不愿的事!”
项元籍怔怔看着这个人,想他们师兄弟三人自幼长于仙盟,相依为命,若非向令钧和盟内师兄、师姐们的言传身教修得一身好道法,早不知死在哪个阴暗草堆了。可惜他向令钧空有登仙境大圆满的修为却心术不正,竟妄图操纵兽潮,为一己之私荼毒同道,最终阴谋败露被合力铲除,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怜。
想到此处,项元籍心中忽地变得清明豁达,他将玄天令塞进段东阳手中,大笑道:“放心吧,师弟。八荒之内没几个能要我的命,这东西放你身上没准还能保你一条小命,可别等不到你与洛师叔洞房花烛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喽。”
“滚一边去!”段东阳脸上一红,骂道,“我这纯阳之体,千年、万年都是擎天一柱,就不劳烦我‘大师侄’操心了。”
与段东阳插科打诨,项元籍仿佛回到曾经年少快意地放声大笑。
片刻之后,他拍着段东阳肩膀神情严肃地说道:“师弟,好好活着,等兽潮结束一定喝你俩的喜酒。”
“好,一言为定!”段东阳说着,眼中有光闪过。
“师兄,你说我们修道这么久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项元籍低头冥思苦想,然后幽幽说道,“或许是为了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悟之道吧。”
闻言,段东阳笑了笑,他想起他们师兄弟三人第一次踏上长垣,借着酒劲放声呐喊:“八荒那么大,我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