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雨欲来
“项盟主！”丹师心眼中带血，声音颤抖的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我师父、师弟于仙盟无辜遇害，你必须给我、给丹阳谷数万弟子一个交代！”
看着荆山玉生机全无的脸，项元籍心中百感交集，无关举止礼仪，此刻就算丹师心用剑抵住他，他也不能躲闪。
“唉。”身后老龟长叹一声，挤到人群面前，“这位小友节哀，可愿听老朽说句公道话？”
丹师心抬眼看了看这个怪里怪气的赤色老龟，默默点了点头。
“我等初来之时，便见令师他们已然如此，此事与在场众人断然无关，我身后兄弟及诸弟子均可为证。”见丹师心不为所动，老龟继续说，“我方才于殿内仔细查看，发现令师遇害极为蹊跷。”
见丹师心终于抬头看向自己，老龟拍拍手，应声走来一名弟子，手中一块金丝帕罩着的物什。老龟颔首示意，那弟子揭开其上丝帕露出一个小瓶，瓶中赫然是一条墨绿色小蛇。
“这是……”万仞山眯眼瞧着这东西，觉得好生面熟。
“这位道友见多识广，定能认出其中玄妙。”
“是了！这畜生乃是冥妖豢养的毒虫——虺蛇。”万仞山瞧着瓶中小蛇，见它吐着红信，尤不安分，不停扭动身子撞击瓶壁，“你从哪找到这等邪物？”
老龟呵呵一笑，指向不远处一根烧焦的石柱。万仞山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先前‘牛子昂’射出的那把匕首。”
“老夫幼时曾与众兄弟见过此物，性猛、阴毒又贪食，人若被其咬上一口不消片刻便化为一摊脓血。而且此虫还有一独门绝技，那就是……”老龟说到此处顿了顿，豆大的眼睛环视众人，“那就是吞人元神，食人修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唰唰几道神识几乎同时探入荆山玉身体，在其灵海一阵探查，只觉他灵力枯竭，体内竟连一丝印记都不曾留下。寻常修士修炼至金丹境便可于体内凝聚金丹，若遇大劫，肉身损坏，只须尚存一丝残魂或印记，借助一些起死还魂的灵丹，便有机会重塑金身继续修行。而此刻，他荆山玉竟然连一丝残魂都不曾留下，怎能不令人骇然失色。
不消半日便发生如此多的怪事，项元籍直感头皮发麻，先是消失多年的“牛子昂”突然出现，再是兽潮来袭、冥妖作乱，最后竟然连丹阳谷老宗主也被人暗害。他望向殿外，新雨过后的天空一片湛蓝，白云飘忽，风间微醺，与这里的沉寂相比恍如隔世。
“据老夫所知，令师修为高深，又护身法器极多，断不该如此轻易被人所害。”老龟躬身仔细打量荆山玉胸前伤口，又见其身上纳戒、储物袋等一应珍宝分毫未少，一捋胡须说道，“我料必是熟人暗算于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是谁狼子野心竟敢对一宗之主下此毒手。大殿再次沉寂下来的，除了丹师心和一众丹阳谷弟子的呜咽声让人心生荒凉。
末了，还是直性大咧的万仞山率先凑上前，打着哈哈说道:“丹师侄莫要错怪项老弟，他一直与我等勠力抗妖，断不会加害令师。”身旁安妙音等人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会是谁！”丹师心心头似有千般怒火，昂头对万仞山直冲冲道，“师父他已是登仙境大能，寻常修士莫说近身，便是稍露敌意也会被各类护身法器震飞。”
“难道是冥妖？”万仞山随口一说。
“不对！冥妖煞气冲天，根本不可能避开这护体法宝！”丹师心显得有些癫狂，伏在荆山玉身上大声呼喊，“师父，到底是谁害得您老？”
“是……青师姐……”
一声微弱的呻吟传来，众人扭头望去，便见地上的元佑终于醒来，正在两名丹阳谷弟子的搀扶下颤巍起身。他脸色煞白，神情恍惚地说道:“是青师姐。我被偷袭之前隐约听到师尊呼唤她的名字。”
“你确定是阿青那个叛徒？！”丹师心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动的手攥得他一阵刺痛。
“我、我……也没听太清。”元佑被丹师心紧紧抓住，虚弱的脸上愈发苍白，“只记得当时突然飘起一阵白雾，随后师尊高兴地喊了一声，我与元长师兄闻声望去，却没发现半个人影。师尊忽然大叫一声后跌倒在地，我俩慌忙上前搀扶，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绿影朝我脑后猛地一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雾，绿影……”丹师心松开手，跪在荆山玉面前，握紧他的手，“师父，是阿青那个叛徒害得您是不是？一定是她突然出现，花言巧语蒙骗您放下戒心，然后趁机暗算于您是不是？！”
然而，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回答。殿内众人被他这副模样触动，不觉潸然泪下。安妙音走过来，脸上泪眼婆娑，早已不似先前妖娆。她俯身为逝者整理衣襟，看着他枯黄的脸，回忆起曾经的敦敦教导，忍不住又是一阵梨花带雨。
末了，丹师心擦了擦眼泪，起身唤来几名精干弟子，对他们一一嘱咐:“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最喜热闹，你等火速奔赴各州、门派召回外出前辈、弟子前来奔丧，为师父守灵。”
“是，师兄。”几人同声应道。
“丹师兄，可要知会药师会一声？”一名弟子问道。
“告诉莫老，来的都是我丹阳谷的朋友，以后无论丹药、灵符还是法器通通优先供应药师会。”
“遵令！”那弟子朝丹师心一躬身，御起一把飞剑飞了出去。
项元籍见状皱起眉头，眼下战况胶着，妖族大军随时可能反扑，若丹阳谷临阵退却，迁延日久后勤补给必难以为继，届时内外交困，军心动荡，万里长垣不攻自破，妖族长驱直入又不知荼毒多少生灵。
瞧出项元籍心中所虑，宋璟雯上前对丹师心好言劝导:“丹师侄，老宗主仙逝我等尽皆肝肠寸断，只是我六宗与仙盟早有盟誓共对抗兽潮，此间祸乱虽已肃清，但界外妖军尚存，况且荆老宗主生前最重名节、讲信誉，师侄此举未免辜负他一片良苦用心。”
丹师心看着面前这个素来清冽的女子，心中虽有不忿，终是恭敬回道:“宋师叔尔雅高量，断不会阻拦师心为师父、师弟讨回一个公道。况且家师在世之时多与贵宗亲善，说起来贵宗之主还算他老人家半个徒弟。当此之时，宋师叔即便不与我等同心也应体恤再三。”
“这……”
宋璟雯见他巧舌如簧，反将她玄天宗也扯了进去，顿感不妙，方欲开口再劝，只见丹师心面朝众人，娓娓说道:“假若项盟主能在七日之内还我丹阳谷一个公道，我宗自会为联军提供后续物资。否则，恕师心无礼，丹阳谷自此退出仙盟、六宗！”
丹师心一招手，身后上来几名弟子，分别抬着元长、元佑向外走去，自己则背着荆山玉走向殿外。临到门口，他回头说了一句:“七日之后，家师入殡，凡来祭拜上香的道友、前辈都还是师心与丹阳谷的朋友。”说罢，他在一众弟子的小心簇拥下登上飞舟，很快朝丹阳谷方向飞驶而去。
他们一走，殿内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压抑的氛围扑面袭来，谁也不好先开口。
这时，人群中一只橙龟拉了拉为首老龟，低声说道:“老大，我记得被虺蛇咬到的人会全身漆黑化身毒物，可你看那人虽面色枯黄、瘦弱，但浑然不似中毒，莫非……”
赤龟猛地瞪了他一眼，他吓得不再言语，心中暗自腹诽:老大分明知道，为何不说？
没有理会橙龟内心的小九九，赤龟捏起胡须，望着丹阳谷等人离去的背影，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呐。”
项元籍与宋璟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惆怅，但无论前路如何艰辛，大道至简，都必须走下去。